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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鳴初啼》第37回 割翰首以安遼東
  慕容皝見父親意稍緩,說道:“阿爺乃以慕容翰以為援,吾家坐鎮棘城,以徒河守軍慕容翰為奇兵,吾若不失,大勢可圖。”說完嫡子慕容皝見眾將還是有疑慮之色。

  也難怪,這慕容家自先祖慕容涉歸以來諸子素有爭鬥。

  先有當今單於慕容廆逼迫其弟慕容吐谷渾遠走河西,然後慕容廆叔叔慕容耐,趁慕容涉歸出殯之時發動叛亂,奪得單於之位,幸得慕容廆提前獲悉,出逃避禍,積攢實力最後殺回棘城。

  如今慕容廆獨愛嫡子慕容皝,慕容翰母親出身卑微也無甚喜歡,隻他自己勉力好學,力求上進,加之慕容皝一力擔保,方才出鎮徒河。沒想到在鎮守徒河這幾年慕容翰厲兵秣馬,招募勁卒,這徒河守軍在慕容翰的調教之下為精銳之師,無人該纓其鋒芒。

  於是這遼東之地,四方蠻夷皆遠近鹹服,憚於他的聲勢,慕容翰之威名也遠播幽平之地。如今之勢,若慕容翰果有叛意,棘城豈能保全。想至此眾將皆有逡巡自保之意。

  只見慕容皝上前爭辯道:“阿爺,若眾將俱無領兵之意,兒臣原率前鋒與翰兄偏師相呼應,一正一奇,力破宇文。”

  這時遼東韓壽也進言於慕容廆道:“悉獨官有憑陵之志,將驕卒惰,軍不堅密,若奇兵卒起,掎其無備,必破之策也。”

  “愛卿所言極是。不錯,吾兒思慮深遠,為之計也。吾兒齊心必能破宇文。”

  於是聽憑慕容翰留在徒河。

  果如慕容皝所言,宇文悉獨官素聞慕容翰之威名,這徒河之軍如芒在背,令他不得不時時關注其動向,分散了不少圍城的精力。

  當時圍城之際,宇文悉獨官對帳下將領說道:“翰素名驍果,今不入城,或能為患,當先取之,城不足憂。”

  慕容翰也在日思夜想破敵對策,不久事情便有轉機。一日帳下斥候來報,宇文大軍將派數千騎從宇文都城護送糧草往宇文悉獨官處。

  “破棘城之圍就在今日。”慕容翰聞聽大喜道,“遣徒河之軍中道設伏,宇文送過來的大禮如何不受”。

  於是慕容翰遣精銳之師設伏於道路兩旁,只派少量殘兵示弱於前,這宇文騎兵如今仗著軍勢正盛,不複防備,追擊老弱於道中。只見進入伏擊圈裡,被慕容翰之師殺的片甲不留。

  慕容翰命軍士換上宇文軍的衣服,速遣習作往棘城中傳信,力圖理應外合共擊宇文大軍。

  慕容廆聞聽大喜道:“果是我的好兒子,翰兒不複所托,今破宇文當計頭功。”

  “何人願領軍做這先鋒之帥?”

  “兒臣願往。”慕容皝第一個站出來。

  “今中原喪亂,道路隔絕,幸得單於大恩,方得在遼東有立身之所,如今寸功未建,卻驟得高位,吾心懼已日久。若逢單於不棄,吾當與慕容皝共為前驅,以解棘城之圍。”長史裴嶷也慨然出列。

  “裴文冀真國士也。”慕容廆料定,站起道,“傳本單於令,以我軍中銳士配於慕容皝和裴嶷,慕容皝為左翼,裴嶷為右翼,吾自率大軍隨後,齊出大軍共滅宇文。”

  “啟稟單於,是否查實真假。”主簿宋該素性貪婪且惜小利,但其寫表章文書尚算出彩,慕容廆也惜其才學,屬以主簿之職。

  “宋主簿大謬。”慕容皝氣憤道,“翰兄智慮純良,衷心為國,兒臣願以性命做保,翰兄絕無不臣之心。”

  慕容廆看著皝兒,點點頭道:“皝兒即已如此之說,

當如是也,眾將士,依令行事。”  那宇文圍城日久,俱是疲了。如今進不能進,退不能退,也是空耗糧餉。

  那一日宇文圍城大軍,漸已松弛。慕容皝和裴嶷領前鋒直入宇文軍中,宇文軍中大驚,一軍士入帳向宇文悉獨官稟告敵軍劫營。

  那宇文悉獨官也是知兵之人,此時不疾不徐的問道,“敵軍幾何,可看清楚了”

  “稟大人,敵軍劫營隻數千騎。”

  “不急,擂戰鼓,眾軍出擊,包圍這股敵軍。”

  那慕容皝和裴嶷俱陷死陣,身邊的宇文軍漸漸圍了上來。

  只在這時,卻見南邊沙塵滾滾,原是一隊宇文騎兵。慕容皝心如死灰,如今之勢,自己深陷重圍,宇文外有增兵,慕容翰遲遲不來,看來今日就要死在這亂軍之中了。

  那宇文大軍和慕容皝、裴嶷前鋒交戰正酣。隻注意到是自家軍隊裝束,余者不複多想。亦沒有注意到此軍兵馬甚急,絲毫未有減速之意。

  隻余這百步之遙,卻見這隊騎兵,前鋒大將赫然展開大旗,上面赫然一個大大的“翰”字。慕容皝看到帥旗那一刻,喜極而泣,被包圍的將士也瞬間振奮起來。宇文軍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失了陣腳。慕容部大軍裡應外合,殺得宇文悉獨官大敗而去。

  那宇文悉獨官本想再整兵馬,可在這混亂之際,坐鎮城中的慕容廆也悉率城中兵馬,直撲宇文大軍中軍帳。慕容軍大破宇文,棘城之圍得解。

  如今大勢已去,宇文悉獨官隻率著殘兵,敗退到宇文王庭而去。

  太興二年在這紛亂中終於過去了。這年的三家圍攻棘城,終以慕容家解圍保全而終。這慕容家算是徹底的保住了棘城。

  在永嘉之亂世,遼東四方紛爭之際,終於掙得一塊方寸之地,連同徒河要塞,慕容家終於在遼東站穩了腳跟。

  “翰兄,非孤不已保全你,我慕容家積三代人之功,不意在孤手上毀於一旦。如今遼東遼西皆已平定,隻國內叛黨余孽,將其翦除,正是我燕國大出之際。若中原有變,我但厲兵秣馬,上承先王遺願,下順萬民之請,掃除賊寇,廓清醜虜,打下一個大大的河山,千秋萬世。”

  慕容皝跪倒在慕容翰的屍首旁,“翰兄,孤情願,情願死的是孤,如今你深孚人望,燕軍之中,仰慕你,追隨你不在少數,你至貞至誠,孤深感敬佩。孤若不得這王位,也想與你詩歌相附,坐而論道。孤不能,這千斤的重擔,孤與誰人講,你死,燕國內亂乃平,如今他們群龍無首,孤才能一一鏟平。孤羨慕你,你無牽掛的走了,我是孤家寡人,又能誰說……”

  越明年的第一縷陽光撒向棘城。那時棘城王宮還是初具形製,只見在校場處,築以高台。

  如今已追封為先王的慕容廆拉慕容翰登高台而受文武百官朝賀。

  “慕容翰威武,慕容翰威武。”慕容家軍士和將領山呼道。

  嫡子慕容皝站在台下,心中不由得替兄長慕容翰高興,兄弟齊心,無敵天下,其他慕容家諸子慕容仁、慕容昭等也在台下而立,登台受朝賀,那慕容翰也是諸子之中第一人。

  “今我子慕容翰披堅執銳,奮勇殺敵,立下不世之功,棘城得保。我慕容家諸子當以慕容翰為楷模,為我慕容軍表率。”

  慕容皝帶頭說道:“父親,兄長如此,我慕容家之幸。”轉頭對慕容翰說道,“翰兄,這次真給我慕容家長臉了。”

  “那裡話,多虧你我兄弟齊心。”

  “慕容翰聽令。”慕容廆陡然聲音一高,“今封慕容翰為建威將軍,建功勳於四海,布威名於遠方”

  “兒臣多謝父親。”說完慕容翰要起身。

  “且慢”慕容廆命人捧一錦盒上台,“此乃故劉越石所配之金刀,以表其對晉室之忠。今轉贈於你,望你能再見功勳,輔我慕容氏。”

  “父親,如此貴重之物,兒臣豈可擔得起。”

  “你擔得起。”慕容廆雙手輕輕的扶起慕容翰,轉身遞過金刀。

  台下軍士高呼道:“建威將軍威武,慕容軍威武。”

  “皝哥哥,父親是否禮遇過甚。”慕容皝一母胞弟慕容仁悄聲說道。

  慕容皝久未說話,“啪”一聲,慕容仁看著慕容皝所佩之蒼水玉,竟被慕容皝一隻手扳斷了。

  “父王,父王。”慕容恪在內室門外站立了許久,見父王久未召見,徑自闖入了。

  只見燕王癱倒在內室的地板之上,淚痕尚在。

  慕容恪抱住父王,輕聲喚道,燕王慢慢蘇醒過來。慕容恪小心的,扶起他入床榻上歇息。隻一夜,燕王的白頭多了不少,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如今都中情勢如何?”燕王緩緩的問道。

  “都中尚且安好,如今賊寇群龍無首,想必今夜是,鬧不出亂子的,可是……”

  “恪兒單說無妨。”

  “兒臣聽霸兒說起,此中脅迫之人甚多,若不盡釋其慮,恐被人利用。”

  “霸兒啊,霸兒可好。”燕王焦急的問道。

  “慕容霸雖有哀傷之意,但燕王之令,霸兒向來謹奉。”

  “霸兒,難為霸兒了。”燕王輕歎一聲,“你之所請不難,孤立燕國來,尚未大赦,今以此為機,大赦天下,盡釋其罪。”

  “還有一事乃緊要。”慕容恪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燕王確是了然,“遼東亂軍,孤要你,今夜星夜兼程,馳往平郭,為父之親衛俱交給你了。”

  “父王還有一世情,非兒臣怕死,自古,賊酋戮首,傳首邊關,敵軍自解。”說完慕容恪跪道在慕容翰屍體旁“兒臣失言。”

  “兵者,凶器也,若要不動兵戈,定要攻心為上”燕王看著慕容翰,又摸著他的臉“翰兄,孤竟……”

  “來人,割首以奉。”燕王轉變了神色。

  夜深了,庭內寒鴉點點,“嘎嘎”啼叫。

  “母親。”慕容納看到母親居室裡的燭火瑩瑩有亮光,便到母親處請安。

  “納兒,何故如此早回。”公孫夫人不解的問道,這上元佳節通宵達旦,看花燈,看雜技,看奇技淫巧皆可,加之如今百貨川流,可逛之處甚多,故有此一問。

  “母親,都中發生變故,城門令招貼告示寫道:‘不意上元節大動乾戈,賊首韓壽、慕容翰等皆就戮。’還說什麽慕容仁舊事休再要提,燕王不計前嫌,孤欲前龍城,皆行大赦,雲雲。”慕容納湊近了講,“這棘城,外松內緊,城中街道,城門皆增派兵力,軍士、護衛紛紛上街巡查,這大好的節日瞬間氣氛就寡淡了,不逛也罷,早早回宮安歇。”

  “原是這樣,納兒你且回屋休息。今夜無論發生何事,你且記得千萬不要踏出母親的寢宮半步,你多陪陪你弟弟吧,多事之秋啊。”

  “是。”

  小鵑將慕容納安頓完畢,回到公孫貴嬪的寢殿。殿內黑漆漆的一片,小鵑點了一盞油燈,小心的往貴嬪側殿那兒走去。

  忽見一人影,煢煢獨立在窗邊。皓月當頭,月光照在她一襲白衣之上卻是皎潔。小鵑慢慢的走過去,那人一回頭,卻是公孫貴嬪。

  “貴嬪。”小鵑小聲說道。

  “你來了。”公孫貴嬪緩緩轉過身,“那夜月光卻也如這般皎潔。”

  只見她緩緩將手搭在她肩上,“小鵑,今夜和我一起睡吧。”

  “夫人,萬萬使不得”小鵑大急道,“貴嬪,奴婢豈可與貴嬪共享禦榻”

  “刷”公孫貴嬪不由分說,隻掀起小鵑的衣襟不由分說的把她擁攬入懷,肌膚相親,與之同榻而眠。

  那一年的東夷校尉府上。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公奈何”堂下的高句麗的舞姬正在隨樂工的箜篌、篳篥、腰鼓之聲和唱跳舞。

  “堂下人等是何居心,竟奏如此之樂,甚煞風景。”一年輕男子坐於兩旁。

  “賢侄,無妨,我已渡河,慕容為之奈何。”崔毖不以為意說道。

  自從棘城被圍, 那平郭的東夷校尉府內日夜歌舞相慶,眾人歡騰。想當初,慕容家實力漸漸坐大,還上表晉室稱臣,已引得眾人皆為不滿。如今又招降納叛,延攬世族搶我平州刺史之名望,是可忍孰不可忍。多虧我遊說三家,方才有如今兵圍棘城之勢,看來這遼東之地局勢左右還是要聽憑我崔毖之言。想到此,不由得嘴角上揚,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崔毖說完,底下高句麗的樂人,歌舞吟歌照常進行。

  “若是皇甫岌在,不知是不是後悔選擇在慕容家,哈哈哈。”崔毖的侄兒崔濤在堂下放肆的大笑。

  “崔濤賢侄,如今勝負未分,可別要欲濟無舟楫”堂下高瞻憂心不已。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高大人看得好遠啊。”崔濤譏諷道。

  “崔賢侄,死灰尚能複燃,況如今尚不滅乎?”韓桓從席上起立,向崔濤躬身致禮,轉身向崔毖稟道。

  “高大人,韓大人所言俱是事情,如今圍困日久,恐生變,況徒河孤懸那面,今隻宇文一部爾,若有異樣恐無力可支,請校尉明察。”石琮也起身而道。

  “也罷,也罷,不急於一時,如今棘城之勢已危如累卵,吾不信,煮熟的鴨子還飛了不成。

  言談間,只見府外有一斥候飛身入堂,“啟稟校尉,棘城軍報。”

  “眾位且看,說曹操曹操到,想來棘城旦夕可下,呈上來。”

  只見崔毖喜滋滋的展開軍報,漸漸臉色有點僵住了。

  崔濤不察,“叔叔,可是有喜訊。”

  “砰”崔毖側身一歪,倒在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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