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雲道人,終於又回到了青雲山。
“玄雲道長···”
玄真觀的觀主,王若虛早早得到消息,靜靜地守在山腳下,當看到林瑜等人的越野車停下後,立刻迎了上來。
“你···”
王若虛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老道長,你怎麽···”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走下車的玄雲道人。
只見半個月前,還精神矍鑠、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此刻居然已衰弱地走不動路,需要依靠林瑜等人攙扶著坐輪椅的地步。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
王若虛一邊說著,眼眶不由得一陣發紅。
“哭什麽,枉你身為道士,連這點都看不破麽!”
玄雲道人輕聲呵斥一聲,似乎是因為修為損耗,壽元將盡的緣故,他的神情也多了幾分和藹,“道人為道而死,這是幸事!”
“是!”
王若虛強忍著淚水,就要推著輪椅上山。
“且慢!”
玄雲道人卻輕輕抬手,攔住對方,他有些艱難地轉過頭,看向青雲山外。
一條寬敞的國道,自青雲山腳下而過,國道旁邊,是一處小村莊,此刻村莊內已有炊煙嫋嫋,再向前,便是縣城區域,此刻,縣城裡一定是車水馬龍。
玄雲道人在青雲山隱修,也曾多次下山,走入這人間集市,紅塵萬丈····
他就像是遊離於紅塵之外的看客,靜靜地看著這人間不斷發展,悲歡離合。
此前無論多少次下山,玄雲道人對現代社會均是敬而遠之,匆匆下山,匆匆回返,生怕人間紅塵,耽擱了自身修行。
但此刻,他的眼眸之中,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分留戀。
“人間···”
玄雲道長靜靜地看了許久,才輕輕歎息一聲,收回目光,“上山吧!”
王若虛小心地推著輪椅,沿著山中道路上山。
青雲觀靜靜地矗立在青雲山半腰,玄雲道人的目光自山中的台階、兩側的一塊塊山石、一株株草木上掃過,靜默無聲。
嘶嘶!嘶嘶!
來到青雲觀之前,一聲夾雜著驚喜的嘶鳴忽然傳利。
下一刻,一道青色影子自青雲觀中衝出,其快如風,衝到了玄雲道長之前,蛇軀高高昂起,舌信獵獵,正是青鱗大蟒。
“青芒!”
玄雲老道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撫摸著青鱗大蟒的蛇頭。
“自從您老下山以後,青芒就一直守在觀裡,不許別人靠近!”
王若虛在一旁輕聲道,“我只能每隔幾天,給青芒帶一些吃得,三清祖師、還有各處殿閣的香火都沒有斷!”
“辛苦你了!”
玄雲老道衝著王若虛微微一笑。
“應該的,應該的!”
王若虛受寵若驚,連連擺手,“您看,要不要送您去廂房,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帶我去三清殿吧!”
玄雲道長搖了搖頭。
王若虛推著輪椅,林瑜等人跟隨在後,徑直來到三清殿之前。
這座三清殿內,保持的乾乾淨淨,三清祖師面前的桌案上,燈燭香果都是新換的,青煙繚繞,三清神像肅穆莊嚴。
玄雲道人吃力地扶著輪椅,自輪椅上艱難地站了起來。
“老道長····”
林瑜微微一驚,下意識地想要上前阻止,但她目光看了看三清祖師,又看了看玄雲道長,還是默默地退了回去。
王若虛默默地從桌案上拿出三炷香,恭敬地交給玄雲道人。
玄雲道人手持三炷香,站在大殿之中,神情恭恭敬敬地衝著三清祖師祭拜,又將三炷香插在了香爐之內。
做完這一切,玄雲道人好像了卻一樁心事般,輕輕舒了口氣。
他沒有再坐回輪椅,而是離開三清大殿,腳步有些蹣跚地在道觀中走著,一步一步,堅定而緩慢,來到了祖師殿之前。
青雲觀創派祖師,頭戴青雲冠,背負寶劍,手持拂塵,靜靜地站在大殿之內。
五十三面神主牌位,矗立在祖師神像之前,在青煙縈繞之中,多了幾分肅穆神聖。
“若虛,將那面神牌拿來!”
行至此處,玄雲道人臉色一陣蒼白,氣息也變得急促無比,仿佛連多動一步的力量也沒有了,王若虛想要上前攙扶,卻被他擺了擺手,開口道。
“是!”
王若虛順著玄雲道人的指點,自大殿一旁取來一塊沒有名字的神牌。
玄雲道人顫顫巍巍地拿起神牌,右手伸出,剛想要說什麽,忽然臉色一白,一口鮮血頓時吐出,沾染了胸襟。
“道長!”
林瑜驚呼一聲,衝上前去,將向後跌倒的玄雲道人攙扶在輪椅上。
“不礙事···不礙事···”
良久,玄雲道人才自昏迷中蘇醒,他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將神牌拿在手中。
而後,在林瑜和王若虛等人的目光注視下,右手沾染著鮮血,在空白的神牌上,緩緩地寫下了幾個字。
“青雲觀···第···三十八代弟子···玄雲道人之靈位!”
“老道長!”
王若虛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他語氣顫抖,驚呼一聲。
玄雲道人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近乎於癱倒在輪椅上, 但他的左手依舊死死抓著神牌,目光看向林瑜。
“我明白!”
林瑜沉重地點了點頭,走上前,將神牌接在手裡,鄭重地放在了祖師殿桌案上。
五十三面神主牌位,變成了五十四面。
“謝謝!”
玄雲道人臉上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來,仿佛內心中的那股勁宣泄一空,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我終於可以去見師傅了···”
林瑜等人的呼喚聲越來越遠,及至再也沒有了聲息。
玄雲道人感覺到體內的生機,在緩慢地流逝,靜謐而深邃的黑暗籠罩了一切。
隱隱約約,似有一陣悠揚的誦經聲自黑暗之中傳來。
“···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無量上品,元始天尊,當說是經。周回十過,以召十方,始當詣座。天真大神,上聖高尊····”
一個穿著破布麻衣的中年道士,站在荒涼的平原上,對著一個墳塋輕聲念誦。
“師傅···”
玄雲道人朦朦朧朧地想著,他認出了眼前的道士。
“玄雲,回家吧!”
中年道士轉過頭來,枯瘦的臉上帶著熟悉的溫和笑容,衝著玄雲道人伸出手來。
而在中年道士身旁,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次第浮現,有的拿著老套筒,有的背著長劍,有的牽著一頭毛驢,人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這些魂牽夢縈的身影,各個是如此年輕而友善,衝著玄雲道人微笑著招手。
“玄雲,跟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