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個角度來說,這都是封精美的信件,機器把墨跡打印在塑膠卡紙上,當徐煬把它翻到背面的時候,他很快看到了希露菲留下的更多東西——她為法洛莎寫了一首詩,十分簡短,徐煬在心中默默讀了一遍。
“《白天》
我們結束荒誕的晚宴,熄滅跳躍的火焰。
漫長的夜晚留下一縷煙,群山與鮮花出現。
自從你來到我們中間,一切發生改變。
因為你是白天,讓星星湮滅。”
機器複刻了希露菲的手寫字體,她的筆畫渾圓純熟,說是個書法家也不為過,整封信和背後的詩都可以當做藝術品。徐煬將它仔細收好,甚至沒想過把它折疊起來,準備把它轉交給法洛莎。
“弑神武器。”徐煬沉吟,“如果巨蛋的冠軍能拿到的話,這場比賽的獎賞未免也太豐厚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葉子露出一個遺憾的笑容,“恐怕會落到我媽媽手裡,媽媽派出了柳川文彥來參賽,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徐煬切換到本次巨蛋競技大賽的32強名單。
整場大賽分為西部上半區、西部下半區、東部上半區、東部下半區四個部分,A40目前位於東部上半區。
他很快鎖定了四個分區內各自的強者。
西部上半區:天樞製物的韓石山、天條院家族的神原詩織。
西部下半區:極致科技公司的紀元泰坦機器人。
東部上半區:A40、黑色風暴、先鋒武裝公司的蓋拉迪特戰鬥機器人。
東部下半區:希盛投資集團的柳川文彥、京都無限的女忍者十祈橙香。
“就算A40能從東部上半區殺出來,也會在半決賽遇到柳川文彥。”徐煬道,“這樣一來,它奪冠的概率就被壓到最低了。”
“當然,如果是A40的話,根本不可能擊敗柳川文彥呀。”葉子語氣無奈,“當初,希盛還在開拓期的時候,許多機會都是靠柳川文彥一刀一刀砍出來的,他一直堅決追隨著母親,也逐步變成了目前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改造人武士。”
“他來參賽,對其他所有選手都算降維打擊了。”徐煬感到棘手。
如果沒法打敗柳川文彥,A40就會飲恨退場,巨蛋冠軍的機遇也就只能拱手相讓。
“家族有自己的規劃,”葉子道,“要讓希盛繼續深化對列島洲的控制,把柳川文彥派來參賽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如果能奪冠的話,人們就會加深對希盛的認可。原先,我們打算扶持黑火革新來打掃一切,可是他們卻作出了反叛,也不知道他們底氣何在。”
《仙木奇緣》
“恐怕和馬蒂內斯號的消失有關。”徐煬沉吟,“新聞裡說,公司失去了對馬蒂內斯號的追蹤。”
“很嚇人,”葉子喃喃道,“哎,一想到就會感覺汗毛聳立,那艘空天母艦上有著現實操縱者,征戰魔女,還有無數先進戰鬥機、導彈與核武器,結果卻忽然從大海上消失不見,搞得下一步戰略計劃都無從展開……”
“我先把這封信轉交了,”徐煬安慰她,“別擔心,保護好自己,葉子。”
“嗯!”葉子點點頭,比了一個可愛的表情,“一會再聊!”
葉子的信號從秘密通訊頻道中斷線,徐煬檢查了一下這條加密通話線路,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無定向訪問,像是有人試圖追蹤他和葉子的秘密信道一般,對方也是技藝精湛的黑客,這些嗅探沒有留下痕跡,意味著和葉子的通信不再安全。
是希盛家族的人察覺到端倪了嗎?徐煬暗道。得及時跟葉子更換新的溝通頻道了,她生活在那樣的地方,必然24小時都受到明裡暗裡的監控。即便她有意提防,也沒有足夠的技術知識進行周全布置。
深層匿名網路倒是個不錯的中轉站,不過徐煬擔心葉子用不來。它的所有內容都沒有被常規搜索引擎收錄,也拒絕被表層網路鏈接,一切信息都受到加密,這就已經將世界上大多數網路用戶隔絕在外。
除此之外,深層匿名網路也沒有公開制定的規則,只有經驗豐富的用戶、黑客與網安人員互相博弈,最終建立起猶如黑暗叢林社會的法則,誰敢透露自己的真實信息,誰就會被匿名網路上的其他人給撕成碎片、吃乾抹淨。
到頭來還是得自己搭建一個點對點的加密鏈接。
想到深層匿名網路,徐煬檢查了一下賽博妖鬼的討論串,目前它已經被若乾個藝術家給佔領,他們對這一主題很感興趣,把它變成了一個用來發散前衛藝術的論壇,用黑白位圖或高精度的水彩油畫來勾勒前時代語境中的賽博朋克,包括機械化的動物、玻璃屏障下的城市以及被解構的神靈。
浪漫與不浪漫的東西雜糅在一起。他一邊往法洛莎的密室走,一邊看著這些畫像,藝術用一種極其私人的方式建立藝術家和欣賞者之間的微妙聯系,難以言喻。
法洛莎在她的工作站旁邊建立了一個精妙的木桶,它的底部有一個白鐵做的金屬水龍頭,她坐在書桌前出神。徐煬把木桶的蓋子移開,裡面倒滿了可樂,冰塊下沉,檸檬上浮。
“我有一封信給你。”徐煬把希露菲的信轉交給法洛莎,“受人之托,必須交予你手。”
法洛莎像是剛從夢裡醒來一樣,她的睫毛敏銳地顫動,目光匆匆在那封信上掠過,隨後將它接過來,她認出了希露菲的字跡,但不敢確認。她把信紙放平在桌上,慢慢閱讀起來。讀罷,法洛莎很不開心。
“她以為她是誰?”法洛莎的語氣中帶著冷漠和蔑視的意味,“是誰允許她這樣處置我的弑神武器?我讓她好好保管,她卻將它轉交給凡人。”
“很憤怒?”徐煬感到有意思。
“背叛的滋味。”法洛莎強調,“我告訴過希露菲,我在很多年前,1000年前的時候,我把弑神武器托付給她保管,是因為我信任她,我也相信我們的關系足夠好,讓她能夠維持這份誓言。但她卻把武器交給公司,把它變成一場戰鬥競技的獎賞……真遺憾,我看錯她了。”
“信背面還有內容。”徐煬道。
法洛莎眉頭一皺,把信翻轉過來,匆匆讀完那首小詩,她原本攥緊的手又松了開來,她坐在椅子上陷入沉默。
“幹嘛要寫詩呢?”她說,“為什麽要寫這樣的詩。”
“她看起來很文雅。”徐煬道。
“她很老了,是當時我認識的年紀最大的魔女。”
法洛莎閉上眼睛,彷佛要消化希露菲這首詩帶來的衝擊。
“她把你比作白天。”徐煬道。
“那是因為我年輕,”法洛莎睜開眼,歎了口氣,“啊,我是最後一個加入她們行列的,希露菲已經190歲了,我現在才17歲,所以她覺得我是白天。她希望我把過去的陰霾全部送走,某種老女人對後輩的期望吧。”
“換個角度想,1190歲和1017歲,聽起來就相隔不遠了。”徐煬說。
“我肯定是凍結了年齡,她不一定。”法洛莎說。
“寫的真好,只有很喜歡你的人才會寫這樣的詩。”徐煬坐在桌子上,把希露菲寫給法洛莎的詩又讀了一遍,“法洛莎,你是白天,讓星星湮滅。”
“你為什麽不寫詩給我呢?”法洛莎望向徐煬。
“我的心都給你了,再補一首詩顯得分量太輕。”徐煬道。
“不要再說讓我難為情的話了。”法洛莎將信纏繞在她的手指上,把自己的食指當做套筒,把它變作紙卷。她安靜地看著全息投影出來的蠟燭,虛假的燭光沒有煙,也沒有純自然的晃動,而是播放15秒的循環火焰圖像,是她整個中古氛圍密室的一部分。
“那麽,你想現身跟她見面嗎?”徐煬詢問,“她把弑神武器交給賽事方,明顯是為了氣你一下,想要把你釣出來。”
法洛莎手肘撐在桌面上,按著自己的額頭。
“我們做三手準備吧。 ”她說。
“有兩手準備都很厲害了,你哪來的三手。”徐煬笑。
“第一手準備,是七魔女計劃。”法洛莎將桌上的工作收拾起來,“我已經破解了石板95%的內容,大概弄明白怎麽去難宮島了,我們現在就去,把潘瑞尹找到。”
“有些突然。”徐煬沉思,“不過也是時機了,潘瑞尹在那麽危險的地方,隨時都可能死。”
“第二手準備是角鬥士A40,”法洛莎說,“希望它能贏下去,直接把弑神武器贏到手,免去許多周折。”
“一旦你離開,就沒法治療它的損傷,很難走得長遠。”徐煬說。
“所以才要第三手準備。”法洛莎把信紙塞進抽屜裡,“如果A40贏不了,我們就把弑神武器搶走。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必須先找回潘瑞尹,確保實力。出發吧,去難宮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