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裡,徐煬都在卡松提。
也許是本能,每次他想放下一切就會來卡松提,這座位於南大洋的熱帶小島是他的自留地。
昨天晚上他與潘瑞尹、凜音在這做了很多事,她們消耗掉了所有的冷飲、毯子,一張床鋪被潘瑞尹用塌了。她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水裡,海裡的、浴缸裡的或者自己的。
徐煬並不知道炎多給他的祝福,讓他能在幫助越多人的情況下獲得越強的力量,所以他昨天晚上對自己的活力感到格外吃驚。
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座活火山,爆發出的力量堪比一場地震,比年輕的時候還強力10倍。
最震撼的莫過於潘瑞尹和凜音,她們直到今早才陸續恢復意識並離開。可惜法洛莎在修煉,連分身都沒有派來。
凜音今天早上離開的時候臉是透紅的、眼神是空蕩的,什麽都無法思考。潘瑞尹也差點忘了怎麽穿自己的魔女盔甲。
太了不起了,不只停留在表面,而且足以震撼靈魂。
如果不是他太強大,她們也不會這樣,一次又一次,如癡如醉,仿佛不會得到教訓。
他們不談公事,顯而易見的,在這種情形下,只有“大聲的感歎詞”、彼此誇耀及對現狀表達滿意,話語中充滿欣足,也讓卡松提充滿了愛和寧靜。
太好了……
她們離開後,島上就只剩下寧靜了。
隨著潘瑞尹的力量和凜音的野性在徐煬身上漸漸褪去,留給他的只有這片熟悉而鍾愛的風景。
他躺在白色遊艇的甲板上,太陽溫暖地照耀著,像一座遠離俗世的聖域。遊過泳後,海水在他皮膚上曬乾變硬,留下澹澹的鹽漬痕跡,好似動物的條紋。
人最有力、最有希望的年齡是20~30歲。然而徐煬已經34歲,很快就要過35歲生日。他反覆想著這件事。自降生以來,他已經度過人生的三分之一。
之前,他感覺自己精神不濟,奇怪的感覺扼住他的咽喉,他擔心是不是暮年的死寂提前降臨到自己身上。
這也是正常的,徐煬面對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對抗的是整個世界的既有體系,有那麽多質疑、那麽多恐怖之事都在等他前去挑戰。他仿佛在用小小的工具打開歷史的裂痕,無論怎麽做都無法撼動那龐然大物。
好在徐煬總算還是做成了點事情,作出了突破和改變,他在跟世界的討價還價中取得了一場小勝。有了許多人的奉獻與支持,他感到自己不是獨自作戰,而是被千萬只有力的手臂支撐著!仿佛千萬朵浪花支撐起這艘船一樣。
所以他感到年輕人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徐煬聽到海波的聲音,輕柔、明快,仿佛女子的絮語。他能感到微風拂過頭髮,看到開闊的地平線,它在天邊明亮閃耀,像一扇通往天際的門戶。
和死亡的虛無相比,體驗漫長生命是多麽美妙,難怪“永生”這個概念總是受到熱捧。
他能感到海流在下方慢慢推動船隻運動,就像時間的漂移。徐煬的思緒則像詩人的念頭一樣飄渺,不停上升、旋轉、發散、漸隱。
他感受更多的是腦中的數據和電子信號,徐煬沒法跟任何人分享這種感覺,他其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休息過,因為他每時每刻都在處理著以萬兆為單位的計算數據,還要保護網路系統不受攻擊。
徐煬外表看起來沉寂,其實他的大腦都作為高性能計算機一刻不停地工作,承受著萬鈞負荷,向外散發滾滾熱量。
沒有真正放松的機會,所以徐煬自己也是首屈一指的工作狂,一台永不關機、不知疲倦的機器,已經很多年沒有拆開自檢過,因為任何一刻的放松都可能被其他人趁虛而入。
這就為什麽徐煬有時會感到難以抑製的信譽控制了自己,這是他釋放壓力的方式。
去年他在卡松提消滅了一窩海龜,現在又來了一窩新的海龜,這次他沒有把它們烤熟,而是看它們在白色沙灘上慢慢地爬動和產卵,像一塊塊碧綠的礁石。
特別安靜……能夠聽到潮聲和鳥叫,還能清晰地感到身體每一塊骨頭、每一份植入物的重量。
內觀自己,默默地感受五髒六腑的狀態,傾聽血液的流湧,這也是一種很多人沒有時間做的事情。
他能感到那些在脊背的電線、在腦中的線路板以及電子元件,還有藏在肋骨下面的電池倉、手背裡堅硬的信號芯片,這都是徐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不由得想起那個年輕小夥子長瀨說過的話“改造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
他能感到這些東西刺痛,而且他永遠能聽到腦海裡滋滋作響的電流聲,所以他24小時都生活在低分貝滋擾的狀態下。
用夏的古話說,植入物是“有傷天和”的。徐煬覺得這很荒謬,但它又實實在在地發生著。
超強的信譽、超高的工作能力和先進計算能力複合在徐煬身上,他有時感覺“人類”這個概念已經不好描述自己了。
所以他需要建立子系統來分擔主體的計算任務,賽博妖鬼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它是一個下級單位,秘密滲透並控制了熱樹洲3萬台計算終端與網路單元,自動化地處理掉大量信息,幫徐煬分擔很多任務,擴展了徐煬信息控制能力的邊界,讓他輕松不少。
徐煬就像一個無可饜足的信息吞噬者,賽博妖鬼也只是他精神的外化之一,這是他遠超出其他黑客的重大優勢。
法洛莎能一定程度上控制海洋並號令海裔,這又給徐煬的工作帶來極大便利。
他計劃鋪設一條連接嘉龍坡及熱樹洲的海底光纜,一旦它建設完成,他將真正變成某種凌駕於三大洲網路之上的信息支配者。
隨著潮起潮落,遊艇漂浮到海岸邊。
徐煬收到了一個來自夏腹地的核心信號。
他看著天空,視野已經變成千變萬化的數據熒幕,擋住了天際的蔚藍。
這個信號進入匿名站點“新世界機關”,簡短作出聲明,要找賽博妖鬼談談。
“你是誰?”徐煬接入對方的信號。
“你好,尊敬的賽博妖鬼先生,我的名字是周炎,我為高閣九州工作,是名一級神經網路工程師。”
“為什麽用先生,也許我是女的呢?你為什麽先入為主地認為我是男的。”徐煬今天感到毛躁,所以他要挑釁對方。
“好的,尊敬的賽博妖鬼。”
“但我一點也不可敬,我只是一個網路上的幽魂,一個怪物。”
“好的,賽博妖鬼。”周炎的訊息簡短而審慎,一如高閣九州的風格,效率至上,“我負責為我們公司提供網路安全方面的支持,我與你的溝通信道受到最新安全補丁保護,並有防禦協議能夠響應任何漏洞,所以請不要嘗試利用此信道。”
“我知道。你們也提不起我的興趣。”
“那麽,賽博妖鬼,我想要向你購買其他公司留在熱樹洲的數據片段。”周炎說。
用於訓練的數據。徐煬意識到周炎想做什麽。
賽博妖鬼目前已經侵蝕了熱樹洲的網路系統,在被電子病毒感染之前,它們其實是其他公司在熱樹洲設立的網路站點,存放有大量珍貴的數據記錄,目前都被賽博妖鬼歸檔了。
許多數據沒能被那些企業回收,周炎想購買的正是這些檔桉。
憑借高閣九州的技術實力,他們可以從這些檔桉中還原出部分公司的特定信息,諸如企業習性、用戶數據及代碼特征等,任何蛛絲馬跡都有助於高閣九州最終戰勝敵人。
“我這裡有。”徐煬向周炎放出一部分信息,方便設計價碼,“我在馬格裡布竊取到了鳶尾集團的大量數據;在熱樹洲中北部拿到了有關奈米西斯集團新工作計劃的信息;在東部和南部,九海電力公司、錫諾普石化的數據都在我的磁盤裡。”
“我們想要購買這些信息。”周炎說,“尤其是你從讚格斯挖到的信息。”
對方很清楚啊。徐煬暗道。
在被天命武器夷為平地前,許多企業都把讚格斯視作商業計劃啟航的橋頭堡,因此在讚格斯設立了高規格的信息中心,其中也包括一些敏感數據,例如員工和管理人員的個人信息、財務預算狀況、業務運營計劃、生產藍圖及客戶大數據等。
它們看似在天命武器的攻擊中毀於一旦,其實多數都被賽博妖鬼竊取與利用。
似乎是因為東聯啟動了某些新計劃,所以他們決定向賽博妖鬼購買這些信息,趕在這些信息失去時效性之前加以利用。
“你們會出什麽價?”
“看起來你正受到笑星等黑客的追擊,我方可以把他們的部分底細用來交換,方便你將他們揪出消滅。”周炎發訊。
“不,笑星只是一個菜鳥。我要和你們建立長期的信息數據合作通道,我從西海岸條約那裡挖掘信息碎片,你們用合適的價碼來購買。”
“我們有什麽貨幣是您看得上的呢?”周炎問。
“技術。能夠滋養我成長的技術。”
“這個也許能讓您滿意:我供職於高閣九州ii-2網路攻防中心,我的權限允許我將針對希利斯之海漏洞的技術交易給您,方便您滲透西海岸條約或者尼斯托公司的希利斯之海。”
“你們已經知道怎麽破解希利斯之海了?”
“是的,‘高閣九州’,思考一下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我們有全世界最龐大的資源網,自然也包括幾乎無限的人力、財力和技術資源,當希利斯之海這個概念初露端倪,我們就已開始設計用來摧毀它的工具。西海岸條約宣稱希利斯之海技術會讓過去所有信息攻防程式相形見絀。但是,一切都在計劃當中。”周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