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春播,一般都需要六天左右,少了劉愛華母女幾個,最起碼要多四五天才能乾完。
高老太她們要找劉愛華幾個的麻煩,就沒時間乾活,勢必拖了春播的後退。
要不找劉愛華幾個的麻煩,就得親自下田乾活。
春播下田那叫一個勞累,這幾個女人舒服慣了,根本吃不消!
劉愛華:“可是你爸,會不會被連累到沒飯吃?”
高山月說:“我會給大哥二哥說說,爸是為了救伯父才殘疾的,他們要不怕別人嚼舌根,他們就不給爸飯吃吧。”
這倒也是,劉愛華心裡安定許多。
外面的嘈雜聲依舊,高老太還在要死要活,但高愛國也沒有按照高老太的要求回來打女兒和老婆。
又過了很久,高老太似乎被人勸走了,外面的吵鬧聲也漸漸沒了,高愛國推著輪椅回來了。
高山月點起了一盞煤油燈。
高愛國有點不敢看高山月的眼睛,歎了口氣,說:“山月,我已經給你奶奶承諾了,你們明天繼續下田,你奶奶就既往不咎,不再打你。畢竟都是一家人,鬧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你二姐畢竟也到了出嫁年紀,要讓別人說三道四也不好。山月,你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你聽爸爸的話,爸爸不會害你的,好不好?”
劉愛華頓時一哆嗦,可隨即又沉默了。
不得不說,高愛國的話也有道理。
高山月問道:“爸,奶奶有沒有說,以後吃肉的時候躲著我們吃不?”
高愛國頓時有點尷尬,說:“你這孩子,怎麽胡說呢?你放心,以後肯定不會躲著我們吃肉。”
“爸,這是你說的,還是奶奶承諾的?”
高愛國結巴了,“這,這誰說都,都不是一樣嗎?”
高山月沒追究下去,隻道:“爸,你剛才給奶奶承諾的時候,你怎麽不問問我的意思呢?現在下水田是我在下,不是你呀,爸!”
這話說得是不是過分了?
劉愛華沒忍住說:“山月,怎麽跟你爸說話呢?”
高山月低下頭去:“媽,我以為爸多少會考慮我的感受。我病還沒好,我以為爸多少會心疼我一點點兒。但是,爸心疼的是奶奶,是伯母和嬸嬸,是大嫂二嫂。”
高愛國:“山月!”
高山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爸,如果你不心疼她們,你怎麽不提出她們也下田呢?家裡這些活兒,我一個人就能乾完。你可不可以跟奶奶說,她們幾個下水田養豬,家裡這些活我一個人乾?”
高愛國哆嗦著嘴唇,半晌說不出話。
劉愛華也沉默了,悄悄抹起了眼淚。
憑什麽廖秀、趙娟和兩個侄媳婦不下田?
家裡這點活,她劉愛華一個人也能乾完!
需要四個人乾嗎?
四春說:“我一個人也能乾完!她們天天說我們好吃懶做,其實好吃懶做的人是她們!”
招娣也低低道:“我一個人也能乾完,這點兒事情根本不需要四個人乾。”
高山月心裡酸意脹滿。
最後,高愛國惱羞成怒:“好好好!你們都厲害得很!我一心為了你們好,你們就這樣落我的面子!”
高山月淡淡說:“爸,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操心的。我還是那句話,要麽分家。不分家,我們四個人就全都不下田。媽,夜深了,我和招娣、四春去睡覺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等回到床上,
招娣悄悄說:“山月,你這麽對爸說話,爸會不會難過呀?” 高山月淡淡道:“那他有考慮過我也會難過嗎?你會難過嗎?媽會難過嗎?”
高愛國不是什麽壞人,甚至在很多人眼裡他還是個好父親,畢竟對四個女兒都沒有惡聲惡氣過,也從沒嫌棄劉愛華隻生了女兒沒生兒子。
但他其實最在乎的是高家人,一直把高家的榮耀看得比什麽都重。
這就導致前世他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大姐還沒瘋的時候,他就勸著大姐回張家去,也不聽大姐的辯解,愣是將大姐趕走。大姐回到狼窩裡,沒多久就出了事。
大姐再次回到高家,高愛國長籲短歎,根本不敢出頭。高家人在高愛國跟前口口聲聲指責、羞辱大姐,可高愛國非但沒阻止,反而將他們的話聽進去了。
大姐後來落到那樣的下場,和高愛國不懂保護女兒也有關系。
包括後來四春出事,高愛國又是這樣,軟綿綿的被高家人拿捏,用來對付她們姐妹幾個。
高愛國就是高家人手裡的一把劍,指向哪兒就打向哪兒。
高山月現在還不想放棄他,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拉回他。
如果到了關鍵時刻仍舊拉不回來,高山月也不憚放棄他。
畢竟,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可以很濃烈,也可以很淡漠。
哪怕是母女,哪怕是父女,哪怕是兄弟姐妹。
如果沒有了,也沒什麽值得心痛、可惜。
只能說,它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你。
次日。
早起之後,劉愛華下意識就要去下田乾活。
這麽多年,習慣成自然了。
高山月拉住了她:“媽!你急什麽!”
劉愛華惴惴不安,手無意識捏著衣角。
劉愛華歎口氣,說:“山月,媽想了一晚上,你們不下田就不下田,媽還是下田去。”
高山月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說:“媽,我說的話你都不支持我,那別人會怎麽笑話我,你知道嗎?”
劉愛華說:“山月,沒你想的那麽嚴重。誰家還不吵架說幾句氣話呢,事後也沒人計較的。”
“可是媽,以後她們仍舊躲著吃肉,一直隻讓我們吃蘿卜乾,你也接受嗎?”
劉愛華:“這……山月,應該不會的。”
“媽憑什麽保證?”
劉愛華:“……哎,山月,你二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這樣下去對你二姐不好。”
招娣在一邊默默道:“媽,嫁不出去我就在家一直陪著你,也沒什麽。說不定嫁到別人家,也是我下田吃蘿卜乾,別人不下田還要躲著我吃肉。反正都是躲著不讓我吃肉,嫁不嫁沒區別的。”
……
高山月看著招娣,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