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身後的大門猛然合上,威爾(意識體)忽然從那種麻木的狀態中驚醒。
他抬頭看到自己身處於一處很大的空間,這個空間被圍牆隔成了幾個部分。
而在圍牆內,卻圈養著一群人類,人類像豬一樣聚集在一起,隨意躺在肮髒腥臭的地面上。
他們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布滿了淤泥,就那樣隨意地趴在地上,互相擁擠依靠著。
他們的體型十分奇怪,腦袋碩大無比掛滿了肥肉,而身體卻瘦弱不堪,他們都眯著眼睛,帶著一種病態的神情,享受地把臉扎到淤泥之中。
而在圍牆旁邊的過道上,有一些渾身呈白色的畸形生物,扛著一個個巨大的罐子。
罐子中裝著許多金銀財寶,名牌手飾,甚至還有縮小版的遊輪、別墅……全都被裝在了罐子內。
白色的畸形怪物把蓋子打開,將罐子裡的東西倒出,罐子裡的東西一倒出來便迅速化作淤泥。
而被圈養的人則爭強著把頭埋到淤泥之中,即使被絆倒或是被踩踏也毫不在意。
威爾就站在過道之中,那些白色畸形怪物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自顧自忙碌著。
忽然一陣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威爾看到了一隻渾身赤紅,頭生雙角的畸形怪物走來,它倒提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刀刃與地面摩擦,發出“嗤—”的聲音。
威爾還沒來得及反應,一眨眼間,那個紅色的怪物就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揚起鐮刀就插入了威爾的肩膀,一陣劇痛從肩膀上傳來。
紅色怪物猛地一拽鐮刀,威爾就被它拖在身後,像一條死狗一樣,無論威爾怎樣掙扎都是無濟於事。
就在這時,一道堅定的聲音傳來。
“放了他。”
紅色怪物一抬頭,在他的前方站著一個並不如何高大的老婦人,老婦人提燈中的命火席卷而出,火光中那道禱告的身影變得更加凝實。
宏大的禱告之聲響起,那本無名之書無風自動,梅裡斯的聲音在這處空間響起:
“此處應有百丈雷霆。”
濃厚的烏雲覆蓋了上空,並迅速響起了雷聲。
“審判。”
天空中降下了雷電並擊中了紅色的怪物,同時在那本無名之書上,一段文字浮現。
“2月25日,神罰降落於靈界,萬道雷霆將紅惡魔—拉古斯吞沒,拉古斯重傷垂死。”
雷霆散去,紅色惡魔拉古斯躺在了地上,他身上傷口遍布,奄奄一息。
布滿鐵鏽的鐮刀丟在了一旁,上面還串著威爾。
“梅裡斯,你過界了。”一隻漆黑而巨大的爪子從虛空中伸出。
而梅裡斯周身的火光瞬間變小,無邊的恐懼湧上心頭,她被禁錮在了原地。
那本無名之書的書頁上,一行字浮現:“黑惡魔的爪子無法觸碰光明的信徒。”這是梅裡斯被禁錮後,所能唯一做到的掙扎。
那隻巨大的魔爪遠離了這片空間,但是書頁上的那句話卻被忽然劃去,巨大的魔爪沒有了阻擋再次逼近。
書頁上那句被劃去的話下面,再次出現一行字:“黑惡魔的爪子無法觸碰光明。”
這句具有特殊效力的話保護著梅裡斯,但是它卻在縮短,說明這種力量在不斷減少。
魔爪在梅裡斯心口前方停了下來,書頁上的話發揮了作用,爪子和梅裡斯之間的空間仿佛被拉長了一般,再次遠離開來。
梅裡斯依舊動彈不得,
並且書頁上的話又再次被劃去,書籍上的光芒暗淡下去,魔爪再度襲來。 就在魔爪幾乎要劃破梅裡斯的皮膚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因為書頁上又出現一句話:
“黑惡魔的爪子無法觸碰。”這一行字的字跡很輕,似乎快要被擦去一般。
空間再次被拉長,但是梅裡斯的心中卻沒有任何欣喜,因為這句話如果再次縮短就不再具有保護自己的效力了,她的生命也進入了倒計時。
最後一句話被緩緩劃去後便不再有新的話文字出現,同時書籍變得黯淡無光,死氣沉沉。
魔爪帶著壓倒一切的氣勢壓來,梅裡斯閉上了眼睛,她似乎放棄了抵抗。
“踏,踏,踏……”
一陣腳步聲忽然想起,腳步聲的主人似乎穿著濕乎乎的靴子,每走一步都能擠出一些汙水。
梅裡斯睜開眼睛,她看到一個眼神麻木的老人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個豎眼形狀的吊墜。
老人褐色的雙眸給人一種平和的感覺,臉上歲月的痕跡卻顯得其凌厲無比,如同一座埋藏著絕世利刃的雪山,它悠遠寧靜卻又鋒芒暗藏。
老人走到了梅裡斯前方,伸手對著無名之書一指,無名之書的書頁上又出現了一句話。
“黑惡魔的爪子無。”
就是這樣一句短短的話,天空中的巨爪瞬間消失,而梅裡斯卻沒有劫後余生的喜悅,而是飽含熱淚的看著眼前這道蒼老卻挺拔的身影。
“你這些年去哪裡了?”梅裡斯身影顫抖,幾乎無法完整地說出這句話。
多少年的尋找,他們彼此都執著而堅定,這種執著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極限。
他們可能有時候會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亦或者隻將尋找當作活下去的意義。
但是這次意外的會面,梅裡斯看著面前的男人,她已經找到了答案。
很顯然,這個男人已經死了,沒有能夠像以前很多次所經歷的那樣死裡逃生,甚至隻來得及留下這樣一段沒有感情和記憶的投影。
老人忽然伸出手,輕輕放在了梅裡斯花白的頭上,因為他只是一段投影,所以這個動作顯得笨拙而粗糙。
沒有無數言情小說中所描述的那樣情愛繾綣,卻足夠動人,因為這是一個來自於潛意識的動作。
即使這個男人已經死了,根本不具備記憶和情感,卻本能地將手輕撫著眼前白發人的腦袋。
梅裡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如同一個青春少女一般撲上去,抱住了男人。
男人麻木的臉龐上似乎微微勾起了一點弧度。
可能在男人瀕臨死亡的時候,腦海中的伊人依舊笑面春風,身著紗裙?
……
威爾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被一個人扛著,這個人似乎穿著一雙濕透的靴子,手中拿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無數破碎的世界在眼前掠過,他從扛著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他莫名地相信這個人能夠把他帶回現實。
……
拉維,一個風景秀麗的沿海城市,濕潤的海風吹拂過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溫暖的氣候使得人們幾乎不需要房屋來抵禦寒冷。
這就極大地提升了城市中流浪者的數量,他們隨意地露宿在舊街區的地面上,依靠翻找垃圾或者拾荒換錢來維持生計。
拉維市在很久以前的經濟十分落後,當資本的鑽探機器劃破這裡的地表時,金錢、權勢全都湧入了這片土地。
各地的商人像是聞到了氣味的蒼蠅,他們一哄而上,然後留下了滿地的蛆蟲。
這些蛆蟲在犯罪的溫床上,吸食著人民的血液,漸漸將無能政府所描繪的,美好而虛幻的藍圖蛀成了一個四處漏風的空殼。
躺在舊街區的流浪者們痛苦而又坦率的活著,他們知道住在城市裡的人,同樣也飽受風雨的折磨。
他們當中的許多人由於年輕時在礦坑的勞作,導致染上了各種怪異的疾病,資本沒有給他們看病的錢,而是將他們拋棄在了城市的邊緣。
然而他們依舊活的十分坦率,因為他們很慶幸自己沒有被別人隨意扔到礦道旁,隨著一些真相被埋入地下。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們的耳邊響起了一個低語,他們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指引,都紛紛圍在了一座石頭隨意搭成的房子四周。
這座房子的主人,是流浪者中的一個怪人,其實每一個流浪者或者政客,在小市民階級的眼裡都能稱得上“怪人”。
但這座石頭屋子裡的是一個真正的怪人,他體型巨大,駝背聳肩,還瞎了一隻眼睛,醜陋的樣子簡直讓人作嘔。
屋子裡的怪人似乎感覺到了屋外的動靜,他赤腳走了出來,之所以不稱他為野獸,也只是因為從它愚鈍笨重的嘴裡,偶爾能蹦出一兩個簡單的單詞。
怪人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一共也湊不出一套完整衣服的流浪者們,這時流浪者們忽然猛烈地歡呼起來。
許多流浪者撲到了怪人的身上,他們一起用力將怪人撲倒,然後七手八腳地將怪人抬上了一個木頭拚成的抬床上。
由四個壯漢抬起了抬床,人群歡呼著:“愚蠢上帝,愚蠢上帝,…”
如果不是怪人沒有被束縛手腳的話,幾乎會被人誤會成亞馬遜叢林裡,食人族的聚餐現場。
怪人就這樣被一路抬著,抬到了一個廢棄的廣場之上,廣場的中央站著一個年紀很大的老頭。
老頭局促不安地看著四周,然後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中的“冠冕”—一個由廢鐵隨意彎折形成的鐵環,輕輕放在了怪人的頭頂。
這一刻,上帝被凡人加冕,他還被賦予了一個,可能連他的老對頭撒旦都不想起的名字—愚蠢。
“愚蠢上帝……”
不知道是誰忽然叫了一聲。
“愚蠢上帝,愚蠢上帝,愚蠢……”
巨大的歡呼聲如同海浪一般將整個廣場淹沒。
四周,沒有一個人下跪,人類沒有像剛出生那樣匍匐著。
他們還好能站著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