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雲鳥歸巢。
許佑汐趕回皇宮時,群臣尚未離開,太和殿滿滿地朝官皆在等候:“鮑首輔,孟尚書。你們這又是何意?”
鮑首輔和孟尚書對視,猝不及防跪地,兩手拱合,叩頭至地並停留,隨著他們兩人帶頭,身後百官竟追隨著兩人動作,依次跪下,口中高呼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聞訊趕來的周愧學也趕緊行叩拜禮,跟著文武百官一起,高喊‘萬歲’。
許佑汐一句“眾愛卿平身”差點脫口而出,雖然她早就想到有這一天,可真到這時,依舊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許佑汐從前早就聽說過,大乾朝廷風氣極差,貪汙汙吏盛行;但也知道,這些文官骨頭很硬,脾氣也剛,這群人認定要做的事,有時甚至可以忽略皇帝的意見。
就好比,這幫人分明前面還口口聲聲說,要先給自己‘請願’來著,害得她連婉拒的台詞都提前準備了七八句,打算嚴格遵守前輩皇帝登基前‘三辭三讓’的優秀美德,最後苦於無奈才勉為其難登基?
結果這些人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太和殿上“幫她登基”了!
哼,朕的表演天賦,竟無處施展!
“眾卿起身吧。”許佑汐許久後才開口,算是默認答應了登基請願。
“謝陛下恩典。”
許佑汐心情複雜地看了鮑長年和孟之謙,別看這兩人此時合作了,但是推她上位地心態肯定又是天差地別。
鮑長年起身後,率先道:“陛下登基一事,準備事宜上雖會有些倉促,但該有的禮儀不應少。”
禮部尚書聞及此話,立刻表態:“禮部已安排妥當,明日辰時,司設監便陳禦座於奉天門,欽天監已算好近期吉時,尚寶司、教坊司均可隨時待命。”
盛元帝登基也不過在幾月前,禮部應對重複一遍流程的登基大典,算是有經驗了。
“均從簡。不必勞民傷財,朝廷重心應放在抵禦瓦剌騎兵上。”許佑汐轉而看向孟之謙,“孟尚書,瓦剌那邊形勢如何?”
“臣已傳信給邊境三城,要求他們死守城門,絕不可放瓦剌騎兵進城。”孟尚書繼續道,“此法僅可拖延瓦剌騎兵前往上京路途上花費的時間,並非長久之計。臣推算,頂多半月余,瓦剌騎兵便會兵至上京附近。”
“兵、糧兩事,你如何解決?”
“臣已在全國范圍內抽掉後備軍、運糧軍及沿海區域抗倭兵,總數保守在七萬余人。至於糧草,已向附近城池借到,全國范圍內趕來上京的軍隊,均會自取軍糧攜之上京,不出五日,整個上京城便會兵夠糧足。”
許佑汐還沒發話,便有武官忍不住提出質疑:“簡直胡鬧。後備軍、運糧軍哪經歷過戰場!讓他們對上瓦剌精兵,豈不是白白送死!大乾四十萬精兵碰到瓦剌那五萬騎兵可都是……唉。”
“姚將軍守衛北疆多年,與瓦剌騎兵多有作戰經驗,即日開始特訓,我們的軍隊僅需熟悉瓦剌騎兵的作戰方式即可。”
“孟尚書此事交付於你,便是足夠信任你。目前,僅余一個疑惑,既然大乾的兵都來守上京城了,那假如瓦剌騎兵不從上京開始攻打,而是由南準備北伐呢?”
孟之謙頓了頓:“此問題,臣也考慮過,但是從地勢上看,大乾北高南地,北伐遠比南下難得多。更何況,瓦剌一心傲慢地希望逼迫我們南下退避江南,大概率會從上京打起。”
許佑汐明白了,
這就是場軍事博弈,孟之謙在賭瓦剌人足夠傲慢。 但此時他們也別無他法,不可能做到兼顧,現在自己能做的事就是幫孟尚書爭取足夠多的籌備時間。
“鮑首輔,瓦剌使者談判那邊,還需你多費心了。”許佑汐突然看向了鮑首輔。
“臣明白。”
“既然如此,便都退下吧。孟尚書同我來。”許佑汐離開前,也沒忘記同在自己身後的周愧學多說了句,“周愧學,禮部那裡你得盯一盯了,禮儀越簡單越好,能不產生的花費就不要產生。”
“諾。”
孟之謙快步跟上許佑汐,許佑汐朝著身後等了半天,無奈道:“於大人,你也別躲了,出來吧。”
“是,陛下。”
於薛敬嘴上答應,實際上還是保持了個安全距離,便於逃跑。
許佑汐此時重心都放在了孟尚書身上,也沒怎麽顧得上於薛敬:“聽聞孟尚書最近多次走訪神機營?”
“是,陛下。臣在大殿上,也是怕人多口雜,才沒有多言。”
“能理解,我和你想法相近,瓦剌騎兵確實驍勇善戰,但瓦剌比起大乾的弱勢在於,他們不懂如何運用火器。朕初回宮時,也粗略了解過神機營裡的火器,優點和缺點都很明確,近戰攻擊倒還好,可遠距離的效果就差多了。若和瓦剌軍隊正面對上,這些火器怎麽運用才能發揮最大作用?”
“陛下聖明,臣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走吧,先去神機營看看。”
盛元帝禦駕親征時,神機營也出了幾千人隨行,大敗邊塞戰役後, 大批火器也在那場戰役中被瓦剌人收繳。
目前神機營留守不過幾百人,這剩余的幾百人中的精兵更少。
整個神機營都是損失慘重。
“陛下,此物名為火銃,點火後,會放出威力強大的炮彈。”負責給許佑汐介紹情況的武官名叫滕雪生,之前他因家中父親重病,回家侍疾,所以錯過了盛元帝禦駕親征。
許佑汐拿起面前的一支火銃看了看,外殼都是由銅鐵打造的,拿在手上很有份量感:“假如要製作這樣一隻火銃需要多長時間?”
“每一支火銃都是工匠師傅用銅或鐵,打造成的指定形狀,即便是熟練師傅獨自煉造,恐怕也要四、五天的功夫。”
許佑汐認真聽完,才繼續走向下一處,繼續問:“這就是改良後的三眼火銃?”
“是的,三眼火銃可以同時三炮齊發,對敵人殺傷力也更強些。”
說實話,“火銃”屬於最原始不過的火器了,瞄準度差且容易走火,即便拿到戰場上,能發揮的最大作用可能也只是驚馬。
但對付瓦剌的騎兵剛好用得上,甚至可能發揮出‘奇兵製勝’的作用。
許佑汐邊走邊問:“火器打造起來都不容易,這些火銃先不提,你那邊的幾尊銅製大炮造價不便宜吧,朝廷每年能給神機營撥多少經費?”
滕雪生彎腰謙卑道:“回陛下,若是在太祖時期,格外重視神機營發展,每年投入都在五百萬兩白銀起步。後來朝廷安定無戰,撥款便削減到了如今的十萬兩白銀,主要是用來發軍餉和做火器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