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看了蕭何幾眼,蹙眉道:“你想問什麽?你也認為朝廷區別對待楚地跟我有關?”
蕭何搖搖頭道:“我不這麽認為。”
扶蘇道:“為何?”
蕭何道:
“因為此舉對公子無益。”
“此舉看似在維護公子,實則是把公子架在了火上,公子跟楚系一脈淵源很深,這一點世人皆知,只要朝廷有所異樣,其他人定然會把原因歸咎到公子身上。”
“下官其實起初也是這般想的。”
“只是後面察覺到了不對,如果朝廷真在維護公子,定會提前知會公子,甚至會將公子提前召回,根本不會這麽唐突行事,但公子顯然對此並不知情。”
扶蘇道:“除了這個解釋,還能用什麽解釋?”
蕭何沉吟片刻。
緩緩道:
“這正是下官來找公子的原因。”
“下官認為朝堂其實根本沒考慮到公子,一切都是按照既定想法在行事,公子實則是被誤傷了。”
扶蘇挑眉,不解道:“?你的意思是楚地的情況,其實是朝廷有意為之?只不過我恰巧在楚地,所以莫名擔下了黑事?”
蕭何點頭道:
“這正是下官的想法。”
“下官剛才仔細想了一番,朝廷這次的異樣,可以用另一種理由解釋,就是朝廷其實在有意算計。”
“算計?”扶蘇越發疑惑了。
蕭何道:
“就是算計。”
“所以下官有些費解。”
“以朝堂歷來的行事風格,一向是大開大合,很少會精於算計,更很少去做這種鑽營,此事明顯跟朝廷行事風格相悖,所以下官才感覺有些奇怪。”
“公子可以細想。”
“六國貴族逃亡後,各地的貴族最終都會逃到各自原本的封地,也即是會逃到山東六地,而山東六地,按理而言,都會對逃離出來的六國貴族窮追不舍,但其他五地此時都嚴格限制,獨獨少了楚地,這難道真的是意外嗎?”
“這難道就不是有意為之?”
扶蘇目光一凝,沉聲道:“你認為朝中有人刻意放過了楚國貴族?”
隨即,扶蘇就搖了搖頭。
“不對。”
“朝臣跟楚國貴族幾乎沒有交集,他們也沒必要為其大開方便之門,再則,此舉也過於明顯,甚至根本就不用細想,一看便能看出其中有問題。”
“朝臣不會犯這種錯誤。”
蕭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說道:
“所以下官才覺得奇怪。”
“這事不合常理!”
“但若真的細想,其實也能理解,不過敢做出這種決策之人,必須對楚地有很深的了解,而且這種做法太過明顯,很容易就變成玩火自焚。”
聞言。
扶蘇一下來了興趣。
兩人並行走了一截,去到扶蘇所在居所,兩人進入大堂,相向而坐,很快便有小吏送上熱湯,現在天氣轉寒,熱湯卻是正合時宜。
蕭何喝了一口熱湯。
緩緩道:
“此事的確跟公子無關。”
“這是有人在算計楚地的貴族。”
“公子或有所不知,楚地其實派系繁多,暗下私鬥幾無休止,對比其他被滅的五國,楚地的複辟之心其實最為強烈,因為楚地
的貴族對亡國一直都不服。”
“他們並不認為自己輸給了秦。
” “從始至終,楚國貴族隻認為自己亡於內鬥。”
“而這其實的確算是一個理由。”
“戰國末期,有能力一統天下者,唯秦楚二國,秦士卒如虎狼,在戰場上所向披靡,而楚地大物博,資源充盈,一直都是天下最有實力的諸侯,但楚國有一個極大的問題,便是長於內鬥。”
“當年屈原雄心壯志,欲凝楚國之力,阻擋天下大勢,但最終還是被楚國貴族拖累,以至只能飲恨沉江,楚國貴族的內鬥可見一斑,這種情況其實一直沒有好轉,直到秦一統天下,同時將大量楚國貴族遷移到鹹陽。”
“這些年楚地難得消停下來。”
“隨著老氏族被遷移到鹹陽,新貴族則繼續盤踞在楚地,因為沒了老氏族阻撓,新貴族可謂是有如神助,短短幾年時間,便將老氏族吞並的田地侵佔不少,沒有了那麽多話事者,楚地難得意見一致起來,若是朝廷久不在意,楚地定會被新貴族所整合。”
“雖然各大貴族間互分歧,但遠沒有新舊貴族分歧大。”
“眼下朝廷有意放過楚國貴族,實在是一步妙招,新舊貴族矛盾由來已久,以往老氏族更佔優勢,只不過因被遷移到了鹹陽,對楚地實在干涉不了多少,因而只能作罷。”
“但目下朝廷縱容楚國貴族回來,楚國老氏族回來後,又豈會善罷甘休,定然會集結力量,奪回被新貴族搶走的田宅,兩者之間必定會爆發衝突,進而加劇楚地的內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