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下著雨。
說是清晨,但這天色與黃昏也所差無幾。
烏雲連接成片,覆蓋了整片天空,沉沉壓下,恨不得壓在人心頭。
雨絲密密斜織,街道上,古怪的蒸汽馬車奔騰而過,濺起汙水來,濺在路邊來來往往披著雨衣的行人身上,行人無動於衷。
街邊,一大一小兩道披著雨衣的身影挨得近近的。
“這天,多少有點涼了。”塞羅裹緊雨衣,呼出一口氣。
“不涼啊,我還覺得有點熱。”說著話,言荒瘦小的身影不斷避讓著冷冰冰的行人。
“你這年紀覺得冷才奇怪。”塞羅悠然道,“我這一把老骨頭,怎麽跟你比。”
“嘿嘿嘿,那爺爺你還是一個超凡……”言荒正笑著,又是一輛馬車奔騰而過,汙水飛濺,砰砰砰地打在雨衣上,打斷了言荒的話語。
“走快點,早點去。”塞羅瞥眼在後面艱難穿行著的孫兒,加快了步子。
“我也想……”說著話,言荒又是從兩個行人中間的夾縫中擠過,“我也想走快。”
“大人都看不到小孩子嗎?”
言荒一邊在橫衝直撞的人群中穿梭著,一邊趕著塞羅的步伐。
……
一棟跟一座教堂差不多大的建築門前,一老一少止住了腳步。
這邊已經遠離了街道,沒有擁擠的人群,只聽得到街道上那紛亂的人聲。
“是這裡嗎?”言荒又皺眉又撇嘴地摘下雨衣帽子,頭髮濕漉漉的,冒著白氣,一隻手提著衣領抖著衣服,衣服裡也冒著熱氣。
塞羅緩緩取下帽子,撲打著身上的雨水,看看言荒,笑道:“走個路熱成這樣,還走這麽慢。”
“什麽啊。”言荒無奈地歪頭,手腳並用地比劃著,“我要在旁邊躲來躲去躲來躲去,怎麽不熱。”
“借口。”塞羅嘿嘿笑了兩聲,玩味道,“他們怎麽就撞你,不撞我。”
言荒聞言,眼皮一塌,沒好氣道:“是是是。”
塞羅轉過身,敲著門,還不忘打趣道:“這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度?”
言荒乾脆不說話了,手臂往胸前一抱。
“篤篤篤……”敲門聲。
沒人應,靜悄悄的,聽不到屋內有任何人聲與腳步聲。
“篤篤篤……”
還是沒人應。
塞羅放下了手臂,對此沒有感到意外,微微歎了口氣。
只見他略眯上眼睛,眸中赫然浮現出一抹猩紅的光彩來,似乎在探查內部的情況,待那猩紅的光彩消散,便直接伸手推門。
哢噠。開了個門縫。
塞羅沒有進門,而是莫名回頭看了眼言荒。
言荒點點頭,心領神會,這是爺孫二人長久合作培養出來的默契,塞羅在告訴自己進門會有意外情況,不要驚慌。
“隆隆……”隨著沉悶的開門聲,一團漆黑的灰塵狀物質自門後層層剝落,飄落在空中。
那灰塵直直落向言荒,只是還來不及近身。
塞羅輕輕揮手,那團灰塵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徑直落了下去,沉在了地面上。
進門。
顯然委托者家裡有幾分家底,入門是一個大廳,雖然沒有開燈,而且大廳內的大部分地方都被漆黑的物質所覆蓋,但裝潢之華麗顯而易見,大廳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擺著桌子沙發的談話地方,一部分是餐廳。大廳盡頭則是上樓的樓梯。
這種漆黑物質,
可能是術式殘留,也可能是瀆神者的存在痕跡。 不過像大廳這種范圍如此之大而且完整的情況,絕對是術式的遺留。
二人一進門就立馬同時皺起了眉頭。
大廳裡暗暗的,只能看清大致的輪廓,屋內各種各樣的擺設都有一種莫名的蒙塵感。
按照那張紙條的說法,進門看到的絕對不該是這般死氣沉沉的樣子,而應該是一大家子人正聚在一起吃早餐。
可現在的場景,別說吃早餐了,恐怕這屋子得有幾天沒沾人氣了。
與委托透露出的信息完全不一樣。
讓言荒皺眉的,是他一進門,就仿佛被什麽東西影響了,內心升騰起一股莫名的焦躁與悲傷來,根本控制不住。
強忍不適,言荒抬頭望向塞羅,發現塞羅爺爺也恰好在看自己,二人對視一眼,塞羅頗有些惋惜地搖搖頭,露出雨衣下的一根手杖,輕輕用手杖摁下了門邊的一個開關。
“哢。”隨著開關啟動,大廳內的燈一盞接一盞地亮堂了起來。
橘黃色的燈光自角落裡、頭頂上,灑來,將整個大廳籠罩起來。
待整個大廳都明亮起來,言荒微微瞪大了雙眼。
客廳,原本看不真切的沙發上,赫然坐著一圈漆黑的人影。
那人影早已看不出模樣,已經被不知名的漆黑物質所包裹,只看得出人類輪廓,不知死了有幾天了。
“四個人。”塞羅掃了眼沙發,這是沙發上坐著的人影的數量。
按照紙條上所說,這一家子應該有六個人,一對新婚夫婦,還有四個老人。
塞羅提起手杖在地上輕輕一震,一抹猩紅光芒如同血液般自手杖頂部汩汩而出,化為一團血色的霧氣,籠罩在了四人身上。
四人身上的漆黑隨著霧氣的籠罩,塵土般層層崩解開來,露出了四人原本的面容。
“他們有問題。”
言荒開口道,當然,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這麽說,是因為言荒有些緊張,不比塞羅那般淡定。
四人的死狀有些詭異,軀體有些腫脹,分布著水泡,都保持著生前的動作,似乎是正在交談,然後在頃刻間失去了生命。
最不正常的地方在於,他們的屍體上有著扭曲的痕跡,臉上、手臂上,都生長著細細密密的肉毛,還有寥寥幾根失去生命的觸手無力耷拉著,顯然,在失去生命後的短時間內,他們的軀體還在試圖發生一些異變,只是由於宿主已經失去了生命,最終失敗。
雖然言荒已經對屍體與異變之類的東西早已習慣,但像這樣的死狀,還是讓他感到脊背發涼。
“直面了瀆神者嗎?”言荒自語著,大抵是為了緩解內心的壓抑。。
一家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而且能有這樣的死狀,在言荒看來,只能是直面了“瀆神者”的影響,那群怪物根本不是常規的詞匯所能描述的存在,它們有著難以名狀的外表與能力,常人哪怕只是目睹了其存在,就會立馬被勾起無盡的負面情緒,一旦被負面情緒吞沒,軀體與精神就會立刻發生異變,變為無理智的怪物。
“不對勁……”塞羅挑起眉頭,略帶些渾濁的眸子鎖在四人的身上。
“如果是單純地被瀆神者那群怪物影響,他們只會發生異變,我們進門看到的就不是四具屍體,而是四個瘋狂的異變怪物。”
“換言之,這件事,很可能……”塞羅摩挲著下巴。
言荒眼中一亮,搶著道:“有超凡者的參與!”
超凡者,世人對於受到夜祖恩賜之人的稱呼,這些人,擁有著超越常人的力量。話是這麽說,但是塞羅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你知道小心就行,超凡者的問題暫且不論。”塞羅瞥眼自家孫兒的小表情,就知道這孩子在想什麽。
言荒對超凡者世界一直存在著一種憧憬,只不過,以言荒如今的性子和知識,進入超凡世界,恐怕活不過一周就會變成那群稱之為怪物都有些侮辱怪物這個詞的瀆神者,而且,就像塞羅一向討厭的傳奇故事情節那樣,某些事情,還不到時間。
“現在處理另一個疑點,那對夫妻,還有信件。”塞羅轉頭望向二樓。
“好吧。”言荒嘴角一抿,無奈地歪歪腦袋。
“可是這不是兩個疑點嗎……”繼而用一種極小的聲音吐槽道。
“吐槽的功夫學的倒挺快。”塞羅頭也不回,手杖一震,兩抹烏光在二人身下浮現。
塞羅直接踩上了樓梯,在烏光的影響下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比起塞羅的輕松愜意,緊緊跟在後面四處張望的言荒顯得就有些謹慎,因為知道可能有超凡者存在,他一個孩子還是比較危險的。
二人直接來到了左側二樓。
塞羅沒有說話,提起手杖指向最後一個房間。
言荒心領神會,塞羅的意思是問題在最後一個房間,但問題不大,言荒自己去解決。
當然,這也代表著那個可能存在的超凡者並不在這裡,不然塞羅絕無可能放他自己去處理。
來到門前,言荒深吸一口氣,沒有打算去擰門把手。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言荒極為禮貌地敲起了門。
敲完三下,立馬一個後撤步,將身子撤離了門口,側身站在距門兩米的位置。
這一系列的行為看起來奇怪,但看言荒的表情,他對著一切早已熟悉,完全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