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武當弟子冷不防被抓住,奉太初奪過他的劍反架在他脖子上,笑道:“師侄莫怕,只要你師父不再往前,師叔我是不會難為你的。”
他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勁的發抖,叫道:“師父救我!”
畢驍道:“奉太初,快放了我徒弟。”
奉太初道:“畢師兄,只要你放我一馬,我決計不會傷害他半分。”
畢驍道:“你以為你還能逃得掉嗎。”
奉太初動了動手裡的劍,道:“我說師兄啊,我的本事你想必也是清楚的,眼下我有劍在手,你當我還會怕你嗎,別說沒你這徒弟,就算你我重新比過,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我這麽說不過是給你一個台階下,你可別給臉不要。”
畢驍咬牙切齒:“就算你今晚跑了,武當派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話音剛落,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師尊,徒兒來也!”
四劍童子拿著奉太初的寶劍和拂塵,繞過畢驍等人跑到奉太初身邊。
畢驍怒道:“你們怎麽來的!”
奉太初道:“徒兒,給你們介紹介紹,這位是武當派的畢驍長老,也是你師尊我的師兄,你們該叫一聲師伯。”
四劍童子齊聲道:“見過師伯。”
畢驍道:“邪魔外道,不配叫我師伯,我的徒弟呢,是不是被你們殺了。”
金劍童子說道:“師伯,這可怪不得我們,怪就怪你那幾個徒弟武功太差。”
這時,畢驍等人身後又走來三個人。
這三人身著黑衣,臉戴面罩,看不清相貌,一隻手提刀,刀還往下滴著血,另一隻手不知道提了什麽東西,也在往下滴血。
三人一言不發,就這麽一點點走近,武當派眾人頓感一股壓力逼來,畢驍緊盯著他們手中提著的東西,面色忽然大變,原來這三人手上提著的竟都是人頭。
畢驍徒弟的人頭。
三人把人頭往地下一扔,其中一顆咕嚕嚕滾到了畢驍的腳邊,面朝上,嘴巴大張,一雙眼睛死死瞪著畢驍。
奉太初道:“怎麽樣畢師兄,現在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了吧。”
畢驍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武當派弟子面面相覷,又是害怕又是恐懼,這三個黑衣人簡直就像是閻羅殿裡的無常。
談執中看不清地下是什麽東西,但從他們的表現來看,也大概猜到,不禁替武當派惋惜。
奉太初身後又出現三人,都是東瀛人裝扮。現在單以人數看,武當派已經佔不到上風。
奉太初手中那名武當弟子早被嚇暈過去,一向囂張跋扈的張俊儀,此刻臉色蒼白,瑟瑟縮縮的說道:“師父,我們……”
畢驍捧起弟子的頭顱,含淚道:“奉太初,我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我們走!”
眾弟子顫顫巍巍的抱起師兄弟頭顱,跟在畢驍身後,奉太初把手中那暈過去的人往前拋去,叫道:“別忘了還有一人。”
一名弟子伸手去接,被撞倒在地,他們不敢再出言不遜,忍著怒火背著那人離開。
談執中見武當派眾人離開,正糾結要不要繼續跟下去,奉太初和那些人說笑幾句也要走,他決定再跟一跟,也許能有意外收獲。
剛要動手,忽覺後背傳來一陣寒意,他遊目四顧不見有人,憑著氣息的感知,驚鴻劍指著身側的一堵牆,道:“出來!”
牆壁上生出一柄刀,飛斬談執中。
刀後是一個身著黑衣,口戴面罩的人,
與奉太初那夥人裝扮相同。 談執中運起五藏真氣,驚鴻劍與來刀相接,“當”的一聲清響,迸出一串火花。
來人前衝出刀,談執中借力黏附,轉了一圈,一刀一劍發出連續不斷的,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葉流珠振臂,扭腕,揮劍。
敵人刀斷,衣裂,膛開。
鮮血噴灑成天邊一抹晚霞,和著醉人的余暉瀉在葉流珠前襟上,如同窗欞間篩下的夕陽。
同樣晚霞滿衣的,還有池招雲,奚寸金,夏侯靖,宗正。
這是離開南昌的第六天。
六天裡,他們已記不清殺退多少追兵。
這些人中有韓露的手下,也有江西武林人士。
到最後,他們已經分不清究竟誰是誰,因為已經沒有必要分清。
他們當然無意得罪整個江西武林,只是那些“慕名而來”的人,把他們當成了奸邪之徒,對他們毫不心慈手軟。
劫持韓少康韓大俠之子的,能是什麽好人?
何況這個消息來自韓大俠之女,韓霖之姐,韓露。
於是這些人就認定了葉流珠等人是惡徒。
他們不想傷人,可也不想被人傷,那就免不了要見血。
這六天的日子並不好過,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們本以為拿韓霖在手裡,就可以讓韓露韓少康投鼠忌器放過他們,現在看來是錯了。
所以,他們決定放了韓霖。
韓霖不以為然。
“現在放了我也沒用了,即便我安然無恙回家,那些人也認定你們不是好人,這世上多的是‘俠客義士’,他們一定想盡辦法殺了你們,一來可以揚名立萬,二來可以討好韓少康。”
韓霖的話不無道理,眾人低頭,默然。
“我們該怎麽辦,往哪去,哪裡是個頭啊。”奚寸金靠在石頭上,頭髮凌亂,神情疲憊,全然沒了伏虎神醫的光彩。
宗正雙眉一蹙,陡然想到一個人,卻不知該不該說。
“在你們抓住我的第一天我就跟你們說過,沒用的,他們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死活,這幾天足夠讓你們相信我的話了吧。”
韓霖悠然說道,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你姐姐竟然能狠下心殺你,你爹難道不管?”池招雲與葉流珠坐在一起,為小葉子包扎左臂傷口。
韓霖道:“管什麽,他們也許巴不得我死。”
夏侯靖一邊擦拭抹雲劍上的鮮血,一邊說道:“你爹是個偽君子,你姐是個毒婦,而你……哼,你們一家子可真夠怪的。”
葉流珠道:“這些事究竟是你姐授意的,還是你爹。”
韓霖道:“我爹我姐什麽樣人想必你們也都清楚了,誰授意的還有什麽區別嗎。”
葉流珠道:“虎毒還不食子呢。”
韓霖還未開口,宗正先說道:“並不是每個人都配當父母,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會對孩子負責,你們的父母師父對你們好,那是你們幸運。”
韓霖哈哈一笑:“沒錯,這點我倒很同意他的。”
宗正道:“你殺了你姐的手下,等於徹底和她翻臉了,今後恐怕你回不了那個家了。”
韓霖笑容轉冷:“回不去又怎樣,我也不想回去。”
這六天時間裡,韓霖殺的人一點不比他們幾個少。
從韓露的人嫌他礙事,對他下手開始,韓霖殺戒大開,不管來人是誰,只要想殺他們,必被反殺。
幾天前他們還是互相提防的對手,現在好像變成了並肩作戰的朋友。
“唉……”
一聲蕭索如秋日落葉的歎息,響起在眾人耳邊。
夕陽之下,韓少康緩緩行來,踏著燠熱的晚風,披著淒豔的余霞。
霞光下是一張俊秀儒雅的臉,因歲月而增添了幾分沉穩,仿佛不論什麽時候,只要看見這張臉,就會感到安全。
本已回鞘的抹雲劍再次握在夏侯靖手中,直指韓少康。
韓少康眼光掠過眾人,落在韓霖身上,一陣顫抖。
“霖兒,你就這麽討厭這個家嗎。”
韓霖反問:“你是來殺人的?”
韓少康搖頭。
夏侯靖道:“別裝模作樣了,韓大俠,想動手就來吧,殺了我們好救走你兒子。”
“韓大俠”三字說得尤其重,滿是諷刺。韓少康喟然道:“即便殺了你們他也不願意跟我走,再說我為何要殺你們。”
池招雲道:“韓少康,你到底想怎麽樣就明說了吧。”
韓少康道:“露露做的這些事我並不知情……”
池招雲道:“你覺得我們會信?”
韓少康歎道:“我知道你們不信, 可我還是得說。”
宗正道:“我們這幾天被一波又一波的人追殺,這些人不都是衝著討好你這個豫章太守去的嗎,這一切都拜你那寶貝女兒所賜,你一句輕描淡寫不知情,就想讓我們相信你?”
韓少康道:“你們也知道那天我出門了,並不在南昌,所以家裡發生什麽事我也是回來以後才知道。”
韓霖道:“不要在這假惺惺了,要殺人就動手,不殺就走。”
韓少康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哀傷。親生兒子對他這個態度,即便是名震武林的“豫章太守”,也難逃感情給他帶來的攻擊。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又是誰呢?
“諸位,我女兒做了這樣的事,我本沒有臉再來見你們,可我畢竟還是來了,就當是為我女兒所做的一切買單吧。我已經傳出命令,韓霖並非你們劫持,請江西的武林同道高抬貴手。”
夏侯靖道:“你會有這麽好心?”
韓少康道:“還有一件事我做不了主,那就是應天教的人也到了江西,他們很可能知道你們的行蹤,接下來你們要一切小心。”
韓霖道:“應天教如果知道我們的行蹤,那一定是你告的密。”
韓少康道:“我怎會告密,難道我想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殺死嗎……算了,你們自己保重吧,後會有期。”
夕陽把他背影拉得斜長,說不出的孤單。韓霖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麽,終究還是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