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門,雲頂宮!
那道台之上的身影聽得身後動靜,慢慢憑空浮起,隨後背過了身來。
抬眼望去,但見其身披絳紫色的道袍,其上有複雜的花紋繚繞,再加上那一頂出塵道冠,更顯得三分不凡。
道人雙眉入鬢,非但有著一派之主的氣象,同時話語道出,也如陽春三月時節般,使人如沐春風,不覺分毫壓抑:
“你便是季秋?”
“入道一年半,就可成禦氣之境,縱觀我神霄門建派六百年,你也當得上是一句頂尖了。”
“說吧,想要宗門何等獎賜?”
李秋白神魂掃視,將季秋上下看透,不由含笑開口。
對此,下首的季秋則不卑不亢,當即拱手回應:
“既掌教直接開口,那弟子便直言不避了。”
“素來聽聞天道築基,可成道基上品,如玉無暇,更可悟一脈五行神通,有成金丹無量之機。”
“弟子不才,心有野望,是以想晉身真傳之位,以求宗門垂下目光,授予我成道之法,築基靈物,助我登臨大道!”
說罷,其雙臂一攬,將心中所求一吐而出。
季秋此時心中,心如明鏡。
神霄門六百年傳承,莫說是供養他一人天道築基,哪怕是連續十名弟子都欲求得此道,也是負擔得起。
但常言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若有所需,則必有所出。
他知道自己目前最大的本錢,就是這一身的天資與心性。
只要能叫神霄門看到,宗門給予的資源不會浪費,更不會培養出狼子野心之輩,那麽這一關,便算是過了。
聽到他的回復,本來李秋白溫潤如水的面容上,泛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波動。
曾幾何時,自己貌似也是這樣的。
只可惜,卻是差了一點兒。
他的情緒有些莫名,似乎是在歎息,不過一瞬後,這有所波瀾的心境,便再度沉寂了下去。
待到其再度開口之時,仍舊回復了最開始的那含笑之語:
“天道築基?”
“你這弟子倒是敢想,不過,本座認可你的想法。”
“我輩修行之人,就該心向大道,堅韌如鐵,有百折不撓之念,順為凡,逆則仙,不爭不求,如何更進一步?”
“但話又說回來,這五行靈物哪怕是最次的,都是價值不菲。”
“本座也曾聽聞過你通曉繪符之術,造詣頗精,但符籙不專精一道,修至改天換地般的地步,則終為輔助之道也。”
“憑你自己想要攢齊築基之靈材,起碼也得要數年乃至於十年之功。”
“可若你名列真傳,那麽以你的資質與修行進境,宗門確實可以為你籌集一次天道築基所需靈材,這點,你不用操心。”
“但在那之前,季秋,我且問你...”
“你為何修行?”
平淡如水的提問,自李秋白口中淡淡詢問而出。
為何修行?
此問題模棱兩可,似是而非,落在任何一人的口中,都決計不會有什麽標準答案。
回答的好與不好,也不過是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罷了。
聽到這個詢問,季秋腦海之中,思量起了一世求索,二世問道的經歷,斷斷續續,閃過了數道難忘的畫面。
隨後這些畫面,複又破碎開來,漸漸消逝,難以將其握於手中。
千般經歷,萬種籌謀,縱使能成,可最後終究也是隨著壽元消逝,慢慢化作了前塵雲煙。
一世十八年問道求索,二世七十六載紅塵縱橫...
不外乎隻博得了一個道基之路罷了。
玉液還丹?
連邊兒他都沒摸索到。
修行之艱辛,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為何,自己卻仍舊矢志不渝,反而對於此道的執念,越發熾熱了呢?
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當李秋白詢問之後,季秋卻不由仔細得思考了一下。
片刻後,他像是琢磨出了點東西,隨後抬起頭來,當即便不假思索道:
“修行於我而言,更像是一場旅途。”
“世道艱辛,凡俗不易,若不邁入修行之道,則終其一生碌碌無為數十年,最終隻落得個化作一抔黃土的結局,實在令人不甘。”
“長生難求,多少枯骨埋葬於此,路漫漫其修遠兮,能走到最後的仙道巨擘萬中無一。”
“但,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
“我想要去更高的地方,見識見識更遠的風景,我想看這萬裡青天之上,又會是個什麽樣的景象。”
“所以,我要修行。”
紫衣道人想了想,一口氣說完,余音還在殿內悠悠回蕩。
神霄掌教李秋白聽後,淡然一笑,未等季秋反應過來,便又道:
“可仙路多艱辛,你總會遇到壁壘。”
“若是這萬裡青天之上還有高峰險峻,你歷經千辛萬苦,已是筋疲力竭,才終究邁過去後,卻發現一切又將重頭開始,你又該如何?”
道人此時雙眸如炬,盯著眼前的季秋,不再複最開始的雲淡風輕,隻給他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似乎是想要即刻知道他的回答一樣。
對此,季秋卻全然無視,隻灑然一笑:
“需要想的這麽遠嗎?”
“我若到了青天之上,那我自知之後的萬裡高峰,該如何攀越。”
“縱使重頭再來,又有何不可?”
“輪回顛倒幻夢一場,大丈夫去了便去了,實在不行大不了重來一世,這長生...我季秋還求!”
一口氣將回答一氣喝出,季秋複又低頭頷首,道:
“些許淺薄見解,在掌教面前賣弄,倒是失態了。”
“不過,這就是弟子對於掌教問題的回答。”
紫衣道人的語氣鏗鏘有力。
李秋白見此,默然不語,並未繼續追問。
他的面上帶著複雜之意,緊緊注視著眼前的弟子,不放過其面部表情上的任何一個細節。
待到他看見季秋,是真的沒有哪怕一分的緊張與懼怕,所思所言俱都是出自肺腑,乃真心實意之後,終是長歎一聲:
“求仙之路,崎嶇難行,一重關隘邁過又來一關,幾乎無窮無盡,有時候還會在關卡前跌倒在地,摔出個大跟頭來。”
“若到了那時候,你還能這般想,汝之成就,將不可限量。”
李秋白的語氣莫名,他口中道完,複又喃喃一句:“輪回顛倒,不過幻夢一場,若要重頭再來,這長生...我還求?”
雖是短短一句話,但其中那股對於求道的堅持...
怕是道基修士,都未必能有幾個這般堅定的。
想到這裡,這身披絳紫道袍的李掌教頷首輕點,袖袍一揮,截取了一絲季秋身上的靈光,隨後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了一卷名錄法冊,將其輕輕攤開。
下一刻,道人便把自季秋身上截取而來的靈光,在那卷軸數十個名姓之後,尋了一處空白地帶,隨即注入了進去。
當靈光接觸了卷軸的空白地帶,便神奇的開始了消融,先是如蝌蚪般扭動,散發著點點金光,未過幾個呼吸,就繪製成了一道姓名,銘刻於其上之間,燦燦生光:
【神霄真傳,季秋】
“自此之後,你便為我神霄一脈,當代第十位真傳弟子!”
“真傳名號,直至你邁入道基為止,都會生效,五行靈物,本座和宗門會為你籌齊,隻待到你煉氣巔峰,欲成就道基之時,就會交予你手!”
“另外得真傳名號,可修我神霄一脈的根本大法,你目前煉氣,有參悟煉氣一卷的資格,同時我脈旁門級傳承神霄五雷正法,也會傳你一術。”
“希望汝從今往後,能夠好生修持,莫要墮我門庭聲威,也莫要忘了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我神霄真傳!”
說罷,李秋白從儲物法戒取出了一枚紫金鍛造的符籙,於其上輕輕刻錄了一個‘季’字,隨後拋給了眼前的紫衣道人。
“此乃是真傳弟子的身份令牌,持此令可往經閣,參閱本座所說的功法與道術,另外其中還暗含乾坤,算是一道儲物法器,是每個真傳弟子都會有的象征。”
“功法與道術參悟之前,須得立下神魂之誓,你如今雖未成就,但也可以起神魂道心誓,若是外泄,此生道心有缺,難以寸進一步!”
“可懂?”
叮囑一番,李秋白看著季秋。
對此,季秋自然心領神會,道:
“弟子,明白。”
他接過了這枚紫金令牌,又是一禮。
見到沒了問題,上首的神霄掌教這才點頭,道:
“那就下去,好生修行吧。”
“希望下次再見,本座可以稱你一聲師弟。”
說罷,李秋白擺了擺手。
待到那紫衣道人告退,出了門檻,在外面門人的相送之下,自這雲頂道宮離去後,李秋白這才昂首閉眸,似在體悟。
殿內青煙嫋嫋,如仙境般雲霧飄渺。
道人盤膝於道台間,那一襲絳紫色的道袍若隱若現。
良久之後,李秋白才緩緩睜開眼睛,隨即,有道精芒自其雙眸之間一閃而逝。
此時他的眼神帶著複雜,又帶著些明悟:
“萬裡青山從頭越,不過是重來一場罷了。”
“一時的失勢,在這茫茫仙路之上,不過是片刻而已,路還長著。”
“這,確實是真理。”
“沒想到,竟被一後輩弟子點化,實在慚愧,慚愧...”
(昨夜一宿沒睡,早上寫了四千多,剛睡沒兩小時就被逮起來做核酸了,然後中午吃完飯一覺睡過去天都黑了,不過答應大家還是要做到的,又寫了三千,發給大家看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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