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山下大廈將傾,山上風雨俱來!
大晉,為凡俗之國,非運朝所屬,國主為薑氏一脈,其開國先主,曾與神霄門老祖張守一有舊,後於凡俗定鼎,立國曰晉,數百年來,皆為神霄門附庸。
北滄州荒蕪,近幾百年才有靈氣潮湧之相,是以地廣人稀,似大晉這般立國數百載,又是人丁興旺的國度,數之寥寥。
哪怕周邊旁門,都需要借幾分神霄門的勢,並與其商討,互相定下於大晉招收門徒的法會,為此沒少給神霄門付出好處。
旁門尚且都如此。
更莫說是那些,來自各山各脈的左道,亦或者山野小觀了。
若非神霄門招收弟子亦是有限,大都擇優錄取,不然,焉能叫得他人分一杯羹?
因此積年累月下來。
與神霄門毗鄰的各大旁門道脈,早已對此心中不滿,虎視眈眈了。
所以造成今日緊張局面,非只是因神霄山靈脈之故。
更多的,還是它所帶來的一系列附庸價值。
比如大晉,比如傳承,再比如門主張守一即使行將就木,可神霄門徒,依舊是人才輩出,扛鼎之人層出不窮。
這,都是原因之一。
一方道脈興盛昌隆,勢必會帶來一系列連鎖反應。
而神霄門強盛,那對於周邊的旁門勢力來講,自然是不願看到的。
再加上橫壓了北滄數百年的張真人,即將坐化。
元初山、寒煙寺這等較為平庸之地的丹境真人,才會自張守一蛟龍鬥法之後,對神霄門起了別樣的心思。
這就是近幾年來,這人間王朝波瀾不斷,烽煙四起的原因。
如今幾年過去,波雲詭譎的局面,非但未曾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尤其是。
半月之前,一道自神霄山傳出,往周邊擴散而去的法詔,更是將這種矛盾,給激化到了巔峰。
晉都。
一片風雨飄搖之象。
自邊疆亂象生出之後,近幾年裡,這片遼闊的疆域,幾乎是一日都未消停。
先是北部軍閥作亂,割據自立,後又有佛寺南渡,普傳妙法,再加上各地荒野邪祠的山野道人生出禍端。
縱使有神霄山上的道法高人下山而來,引為助力,大晉一朝,依舊是疲於應對。
如今四野之外,半數疆域都被逐步蠶食,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到底數百年的薑晉政權,會不會覆於今朝。
還得看那些超脫凡世的山上之人,到底會鬥出個什麽結果來。
畢竟,偌大晉朝並不是那些強盛的運朝,縱使有練武之輩,沒甚高階武學,也不過是凡俗稱尊罷了。
在煉氣修士手中,如同螻蟻。
如果七百載風風雨雨的神霄門消亡。
那麽它所扶持的大晉,一樣逃不過個生死輪轉。
崇明殿中。
坐在大晉朝皇位已經三十多年的老皇帝,須發皆白,一派遲暮之狀,側臥於床榻一邊,眉眼輕眯,作假寐狀。
但實則,他卻是在聽著下方的太子薑齊,講述一則足以顛覆凡俗的消息。
“父皇,山上瞞了數年的消息,泄露了風聲。”
“神霄門開派祖師,金丹後期的大真人張前輩.”
“於昔日神霄靈台法會之後,未過半載,便壽終正寢,坐化於了後山禁地之中。”
晉太子薑齊沉重的聲音,叫得那床榻上的老皇帝雙眸猛地一睜,繼而默了半晌,這才捏拳,緩緩肅穆道:
“張真人無敵了六七百年,與我國朝先祖便有所結識,如今英雄遲暮,也並不令人意外.”
“可如此消息,山上的真人們,又怎可能坐視其傳出?”
張守一隕落,其背後代表的含義,足以叫整個北滄州大晉,乃至於整個道域都發生一場地震!
這可不是什麽小事情!
老皇帝雖老,但幾十年勾心鬥角下來,嗅覺還是極為敏銳的。
他們王朝對於修行界知之甚少,接觸不到那些山上真人。
但憑借著近些年來,周遭小國動亂,又有佛寺南渡,再加上山野道人作亂,以及駐守皇都的神霄門徒,各個嚴峻的神情來判斷.
幾年下來,他自是心中已有明悟。
看著老皇帝並不意外的神情,晉太子薑齊繼續道:
“一月之前,神霄掌教李前輩,於神霄山上龍虎交匯,金丹凝成,躋身真人行列。”
“這則消息,便是與其成就金丹之道時,一同流出的。”
聽到這裡,老皇帝精神一振:
“哦?”
“既是如此,那便說得通了”
“金丹呐,那可是了不得的大高人,如今張真人雖去,但李掌教又不負眾望,成功晉升,這時局應算是穩定下來了。”
“周邊的那些亂象,也該消停些了吧?”
近年來,老皇帝精神越發衰弱,因此手中權柄,也大都交予了太子手中。
所以無論是山上還是朝中,太子薑齊的消息,都比他要靈通不少。
聽到老皇帝似是松了口氣,薑齊卻是搖了搖頭,目光望向殿外,目視神霄山的方向,帶著隱憂:
“不,父皇。”
“邊疆之亂,越發嚴重,而且常有修士下山助陣,以前不過煉氣,軍中氣血高手還能應付,但近半年來,甚至有道基高人入了軍中,縱橫捭闔,無人可當。”
“若不是神霄山也有高人助陣,恐怕邊疆,早就崩潰了。”
“而且此次隨著老真人隕落,各地皆有異象四起,北邊有佛蓮綻放,入我境來,南部有劍虹驚世,引得無數平民爭相朝拜。”
“我還私下接到過消息。”
“元初山、寒煙寺、落陽觀、長春府這些山上了不得的大派”
“都有禦使飛舟,堂而皇之的過我大晉,直往神霄山而去!”
“雖我不知山上事。”
“但想來,應是有天大禍事,要在神霄山發生了。”
老皇帝聞得此言,白胡子一顫:
“太子所言可真?”
“這四大宗,可都是了不得的山上仙家,位列旁門,都有媲美張前輩那等真人的存在坐鎮啊!”
“這消息若是屬實,神霄門怕是難了,那我薑氏一族,又該如何自處?”
“朕聽聞近些時日,有方外高人來京,繞開了神霄門的法師聯系與你。”
“咱們這凡俗小國,比不起那些傳聞之中的無上運朝,可沒法與這些仙人扳手腕子啊!”
“要不.”
山下人,不知山上事。
老皇帝思及數百年江山社稷,一時也是慌了。
而太子薑齊雖也有憂慮,但卻並未徹底慌神。
他只是歎了口氣,想了想後,否決了老皇帝的意思,緊接著便攥緊了手中信件:
“父皇,我大晉數百年來,皆與神霄門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自開朝先主之後,凡宮內懷有靈根者,皆可得入神霄修行。”
“雖說如今幾位道基老祖,都已隕落,於門內無甚根基。”
“然而我大晉,依舊是神霄門徒,若是背棄神霄,一旦山上挺過了這次危機,日後我薑氏一族,也定逃不脫清算。”
“況且,那四宗若能功成,我薑氏一脈不過凡俗權貴,焉能左右他們的想法?”
“到時候,王朝傾覆,不過旦夕之間!”
“因此神霄山,我大晉定不能行落井下石之舉,反而要盡起皇城禁軍,趕赴邊境禦敵,定不能叫外虜,入我山河一步!”
“另外,張真人坐化,我朝定要有人前去吊唁,哪怕如今風雨欲來,也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與立場。”
“這就是一場賭博!”
“賭贏了,一榮俱榮,而要是賭輸了其實也不會更壞。”
“因為若此地換了一個主人,我薑氏也一定會化作過往雲煙,徹底消弭。”
薑齊將個中關節與想法,盡皆娓娓道來。
而老皇帝聞得之後,略有些愕然,有些驚歎於這個兒子的魄力。
不過哪怕他心中惴惴,也沒了其他辦法。
畢竟權利早已交付於其手中,自己如今除卻一張名號之外,與太上皇,也早已沒了區別。
舉朝上下,眾望所歸。
就算他這個兒子,來上一場政變,恐怕他都沒什麽辦法可言。
念及至此,老皇帝索性不管,於是複又躺倒,不由一歎:
“昔日你出生之時,渾身綻金,生有異象,本來朕以為你將有蓋世之姿,可於修仙一道高歌猛進,叫我薑氏凡間皇族,有幾乎蛻變為一方運朝的機會。”
“然而經過檢測,卻無靈根傍身,乃空歡喜,實為憾也。”
“罷了罷了,伱日後會是這大晉之主,文韜武略,更甚與朕。”
“這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老皇帝露出倦意,揮了揮手。
見此,薑齊俯身一禮,應下聲來,轉身就欲離去時,卻聞得此言,頓時苦澀一笑:
“靈根乃天定,非人力可得。”
“不過我於拳腳武道,卻是頗為擅長,只可惜沒有超凡武學,只能和凡間宗師一樣,力敵一般的煉氣頂峰,便到了極限。”
“真想看看那傳說之中,域外的運朝兵家,與武道大能,到底是何等風流啊.”
“能匹敵山上的仙人,想來也非同凡響。”
“只可惜跨越一域,得踏遍千山萬水,我此生是沒什麽機會了,隻期望能保我薑氏一脈不絕,保大晉不亡,不負父皇之恩,便是足矣。”
感慨過後,晉太子離去,當下便召臣入宮,頒布了數道王旨。
先是與神霄門的法師,將都城之內傳道的一並化外僧道,盡數驅逐。
隨後,又起禁軍趕赴邊疆,力抗外敵,儼然是堅定不移的,選擇了支持神霄山一脈。
處理過罷。
晉太子薑齊駕一車輦,低調出行,以大晉皇族的身份,便往並不遙遠的神霄山趕赴而去。
作為凡間皇朝最為尊貴的太子,他的行為,代表了晉朝對於神霄的尊重。
哪怕山上如今正值動蕩,這數百年維系的關系,依舊穩固如初。
雖遠談不上雪中送炭,但隻憑這份心,只要神霄山能挺過此劫,大晉便必將更勝往昔!
數日後,神霄山。
曾有人言。
山上的大修士,與凡俗總歸是不同的。
但季秋卻覺得,這修行者與凡人,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不外乎便是,唯一‘爭’字爾。
凡間爭富貴,爭權勢。
修者,也不外如是,至多可以再多添一個,爭道罷了!
神霄大陣,遮攔五峰。
全宗上下,今日一概身著縞素,氣氛沉重。
哪怕掌教破境金丹,乃大喜事,理應操辦金丹大典,也沒有如期舉行。
因為今天,是神霄山創派祖師,張守一真人的‘羽化’之日。
不談入門弟子,隻論各峰精英與座下真傳,以及各峰長老執事,此刻的他們,無論身份地位,已都是放下了手中之事,盡皆聚於神霄道宮之外。
共百余人之多。
在掌教李秋白的主持下,操辦大典,送祖師歸去!
這種‘羽化’儀式,只會為各脈戰死,或是具有莫大貢獻的真人,才會舉辦。
此祭禮上,一應弟子門人,無論地位高低,皆要放下手中事宜,前來參拜,一連七日之後,才會請棺入殮,是為送入輪回。
季秋默默的觀摩著。
時不時望向神霄山雲海之外,似是想要見到什麽東西一樣。
早前放出張真人隕落的消息,便聞得他派有真人起身,飛舟跨境。
如今連羽化祭典,都貨真價實的給他辦了下來。
磨磨蹭蹭到了這般時候。
那些旁門的大真人,也該上了門來才是。
“真是謹慎。”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天時地利人和具在,又合四方之眾,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若遲遲不來,一哄而散,才是笑話。”
季秋心思浮動,正暗思間。
果然,正如他所想一樣。
只在下一刻,他的金丹神念,便於宗門之外,感受到了浩渺雲海層層之間,有道道飛舟駕臨而來。
山外。
元初山的玄燁子獨立於舟頭,雙手背負,腰懸法劍,作了一派高人風范。
遙望前方神霄山。
當玄燁子一雙破障之眸望穿了大陣,隱約瞅見了全宗素白一片,還有那主峰道宮處浩大的羽化祭典時。
當下,他那尚有幾分波動的心,終於是徹底放了開來。
當著全宗的面兒,封棺入殮。
那麽張守一仙去之事,應是確鑿無疑!
一時間,玄燁子想起那老兒縱橫八方,威震北滄的雷法,即使是來者不善,依然是有了些唏噓之感:
“這般強大的一位真人,亦是擋不住歲月的風霜。”
“我輩修者,當以為鑒呐!”
歎罷,玄燁子目視周遭,那一道道與他元初山並駕齊驅的飛舟,一時心下豪邁。
此行,不僅是元初山真傳盡出。
同時之前宴請的三脈,也未白請!
北滄十三旁門道統,此刻足足半數,皆在這一山之間!
元初山、寒煙寺、落陽觀、長春府, 連通他元初山的另一位劍真人,足足五尊金丹真人,以及數十位道基駕臨。
“這般架勢,前來送葬張真人,也算是給足了他老人家面子!”
玄燁子這般想。
而那一道前來的真人,其之想法,與其自然也是大差不差。
既到門檻,又何須惺惺作態?!
足足十數架上等品質的飛舟,體型旁大,隱於天邊雲霧,將神霄五峰的大陣,團團環繞。
緊接著,浩大的道音,便自那四宗飛舟,一並響起:
“聞得張真人羽化”
“今日元初山、寒煙寺、落陽觀、長春府,四宗聯袂而至!”
“前來,送真人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