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我叫敖景,好久不見。
那一身青金宮裝,赤著玉足的女子,在這方被截取下來的天地之中,目視著對面沉默無言的青甲身影。
飛羽王被這遊離的視線盯得心中直顫。
他知曉眼前這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是以,他壓根就不想跟她動手。
“敖龍君,為何遠渡偌大東荒,來到這極東偏僻之處?”
“本座飛羽王,為東海諸王之一,此次奉三聖之命,鎮壓這北滄州一脈,事關我東海布局,還請閣下莫要多做插手。”
“若是龍君來此有要緊之事,還請自便!”
深吸一口氣,這被霧氣遮掩,看不清面貌的青甲妖王,退後一步,語氣之間帶著十足的忌憚。
此女縱橫天下一千多年,又是聖血嫡系,純血龍種,身上流淌著的,是最為正統的西海蒼龍血!
普天之下,若隻論驚才絕豔,她當能排入此界當代前十,還是論及數萬年以來,所有出世過的天驕,共同排序!
可以見得,究竟是何等恐怖!
與其相比,飛羽王哪怕一路走來,也是從東海無數艱辛之中殺出重關,這才封號稱王,於普通人眼裡也算得上是傳奇。
但與之相比,到底還是遜色了太多。
他對於那宮裝女子,表達了足夠多的重視。
但好像對方,此時卻並沒有過多理會於他。
只見那女子清冽鎖骨上,水晶項鏈一閃一閃的,說出一句話後,當下便轉頭側身,目光穿過了小半片天地。
她的目光,望向了後方那遙遙之外,坤鼎宗山門之下的一幕景。
她看見了,有道人眸光湛湛有神,哪怕置身於最為凶險的戰場上,依舊有一派道家宗師的氣度。
此人持一柄赤紅流光法劍,在浩蕩群妖之中,驅雷掣電,殺伐無匹,談笑之間,梟了蛟龍首級,不過等閑。
漸漸的,與刻在女子心扉深處,久遠之前的一道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末了良久,敖景這才自言自語的道了一聲,“真像啊”
呢喃過罷,方才回首,聽著那青甲妖王忌憚話語,隻蹙了蹙眉:
“你是在,教本君做事?”
“飛羽王,沒聽過,更不認識。”
“想來,並不算有多麽出名吧。”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如同寶石琉璃般的眸子,注視著眼前的妖王,敖景朱唇輕啟,語氣加重,又重複了一句:
“你,要殺誰?”
女子的聲音吐出,看不出含有多少情緒,當下叫得飛羽王暗罵一聲:
“這女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雖心中頗為不爽,但形勢比人強,時間緊迫,這青甲妖王也不欲多事,隻拱了拱手:
“還請龍君讓開一條路來。”
“那千裡之外,持一柄赤紅道兵的金丹道人,斬了本王麾下妖將,又阻我東海布局,當直接碾死,以儆效尤!”
“至於其他,龍君自便,本王不欲阻攔,更不會阻攔!”
退後一步,憋了一口氣後,飛羽王展開本我妖相,使得這隔閡開來的天地,散發一片青芒,當下就想將這領域破碎,抬手跨過遙遙距離,擒殺了季秋。
但,只在其跨出一步的那一瞬間。
女子有了動作。
腕間帶著純白如玉的手鐲,叮當晃動直作響,只見她伸出了纖長的手臂,抬起玉指,對著虛空輕輕一點。
隨著一抹漣漪顯現。
當下,那青甲妖王的面前,空間破碎,前方無路。
“龍君.這是何意?”
轉過身子,飛羽王退後一步,伸手一招,一柄古樸長戟,環繞於他手掌之間。
“這北滄州與西海隔了整片東荒,龍君不惜跨越了這般遙遠的距離,就是為了來給本王添堵的不成!”
戟鋒閃爍著鋒芒,其中蘊藏著恐怖的妖力,飛羽王邊說著,背後一片朦朧青光浮現,近乎遮天蔽日!
正如人族真君,修成之後可顯化法相一般。
大妖修成妖王,亦可追溯血脈源頭,召出本我妖相,顯化出自身血脈先祖的一縷威能!
眼下這敖景來自西海,素有半聖稱謂,被譽為山巔之下,最頂尖的那寥寥幾人之一,強橫至極。
但咄咄逼人至此,能修成妖王之輩,哪一個又不是驚才絕豔,幾經沉浮的!
真打起來,縱使不敵,也不能弱了這口氣兒!
“伱怎麽這麽喜歡給自己加戲?”
敖景好看的秀眉一直蹙緊,面上適時的露出了幾分鄙夷神色:
“本君橫跨了整個東荒,中間幾度轉折,費勁手段才到了這裡,就單單是為了阻你?”
“你好大的臉面!”
敖景一拂水雲袖,四方八面,無邊氣流,盡湧而來,直向那執一柄戰戟的青甲妖王橫壓而去。
飛羽王此時召出妖相戰兵,提起了十二分勁,但不過一個照面,他就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
明明不過同為一境,可他卻在交手的一刹那後,怎麽都捕捉不到對方出手的痕跡。
連痕跡都捕捉不到,又談何出招,變招,戰而勝之?
近在咫尺,卻如同遠在天邊。
他看著敖景,心中突然有了一股無力之感。
這種感覺,雖不如直面偉岸無邊的妖中聖者,可.貌似也確實差不了幾分了。
心中念頭一生,這妖王悚然一驚,陣陣挫敗感當下襲上心頭。
“莫非.差距當真如此之大?”
還未動手,隻將大戟橫於身前,飛羽王一身青甲震動,有清光溢散,好似被那女子一指壓的不輕,隻咬牙道:
“既不是為了妨礙本王,龍君又為何如此作態?!”
“莫非,是想要叫我東海三聖出面,才能勸退閣下嗎!”
一聲咆哮,這妖王奮力震開了周遭氣流,胸膛起伏間,好似頂住了莫大壓力一樣。
此刻,他的心中與方才再不相同,已是沒有了與敖景較一較勁的心思。
見得此人搬出了東海的名頭,女子更是輕哼一聲,狀似不屑:
“東海又如何,你今日就算是將妖聖請出,本君依舊如此!”
她的步伐,踏在了虛空,繼而一步邁出,穿過了飛羽王的身側。
就在女子走過之時,一道聲音入了這青甲妖王耳畔:
“那人,本君整整找了他上千年。”
“我都不敢動他分毫,你又怎敢取其性命?!”
冷冽的一如寒冬霜降般的話語,隻待落罷。
飛羽王喉嚨頓時一噎,剛想說些什麽,突覺有大恐怖降臨,呼吸一窒,猛地轉頭。
卻只見得那女子掠過他身側之後,便轉瞬消失,隻余下青金宮裝一角殘影,就再也覓不得分毫痕跡。
他抬起了手臂。
那散發無盡神光的青色戰衣,在不知何時開始,竟寸寸龜裂,碎裂了起來,不可製止,難以逆轉。
同時碎裂的,還有他的手掌,以及他的整個身軀!
“不不!”
終於,這妖王的心頭有了恐慌蔓延。
他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那女子是何時出手的!
簡直是如同天淵般的差距,令人絕望!
他嘶吼著,想要踏出這片領域,回到東海,或是將那正與玄陽真君鬥法的另外兩尊妖王請來助陣。
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飛羽王發現,自己的身軀就好似被一座巍峨神山壓著,根本沒有了一瞬數千裡,天涯若等閑的無邊威能。
此刻的他,連在這穹霄邁出一步,都需要費了莫大勁來,與那無甚法力,垂垂老矣的凡俗螻蟻,一般無二!
又談何,跨越那遙遙距離?
“我怎會死的如此荒謬?”
“簡直荒唐!”
“那人是誰,究竟是誰?!”
飛羽王無聲咆哮著,他的四肢,身軀,頭顱.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泯滅於無形。
最後,隻余下神魂還在頑強的抵抗著,但也在不久之後,便化為了虛無。
在臨死的最後一刻。
他的心頭,慢慢浮現起了那手持赤紅道兵的道人身影。
然後,一切都淪為了寂滅。
到了最後一刻,飛羽王都不信,自己竟會因為這般荒謬的理由,便隕了性命。
足以媲美法相真君,號令三山五嶽的大妖王,就這麽戲劇性的了卻了他的一生。
荒誕!
卻說那戰局之間。
季秋袖袍一甩,有心算無心之下,以超凡脫俗的紫霄劍經駕馭元陽道兵。
就在那蛟龍燭陰橫擊而來的一瞬!
法域張開,道兵出鞘!
太平法域,叫得這妖丹巔峰的大妖動作一滯,而就是抓住了這個契機,季秋按住元陽劍,一劍分生死!
待到那劍光劃過,潑天蛟龍血頓時噴灑不休!
一劍削龍首!
哪怕燭陰神魂未泯,但從此刻開始,他的戰力也是無限接近於零了。
將壓箱底的道兵手段展現出來後,這戰局之上,能夠與季秋爭鋒相對者,便隻余下了那金鵬,亦或者其余大妖聯手。
不然,怕是威脅不到他的性命。
然而可惜,眼下並非只是他一人所處的戰場。
見得元陽道兵出鞘,在座的都是識貨之人,自是免不得震驚之色。
尤其是聽濤閣馳援而來的那杜真人,聯想到昔日鎮元山異象,當下瞳孔一縮,猜出了當日引得北滄真君現世者,怕就是這神霄山的季真人無疑。
諸人心中,心思如電光火石般接連閃過,但己方有如此大勢加持,當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一時間,群妖示弱,金丹術法頻頻顯現!
季秋執元陽劍,風采絕代,先是乘勝追擊,剿滅了那蛟龍神魂,後又助駕馭一口大鼎的溫真人,將那金鵬赤明重創逼退!
滾滾妖潮,來時洶洶,但隨著高端戰力越發吃力失衡,敗退已是注定之局。
一番艱苦鏖戰過罷。
那大妖隕了大半,群妖顯出頹勢,哪裡還能繼續廝殺?
隨著大妖帶頭遁走,東海群妖頓作鳥獸,一哄而散,往來時四下逃散而去!
北滄諸修,大勝!
見得群妖退散,金丹真人們,都是大松了口氣,感受著丹田內近乎枯竭的法力,一個個不顧形象,便大口吞服丹藥,想要恢復幾分狀態。
道基、煉氣修士們,則是在歡呼過後,拖著疲憊與興奮的心思,清掃著那些個妖魔隕落後的戰利品。
此戰,參戰的旁門一十二尊金丹真人,隕落了三人,剩下的也幾乎人人帶傷,頗為慘烈。
季秋與一眾真人示意完後,便與李秋白在那後方坤鼎城內,雙雙尋了處坤鼎宗清掃出來的小院,以作調息,而其余真人,也大都如此。
大戰過後,除卻收攏戰利品外,最為重要的就是自身的狀況。
尤其是金丹真人,更為惜命。
不然一個不好,要是和那另外三尊真人一樣,也含恨隕落於此,那才是當真悲劇。
各自化虹,各自退去。
一切事宜,且待到調息之後,再行商討。
至於清掃戰局,自有道基與煉氣諸修進行,不必丹境真人操心。
坤鼎城,靈氣最為濃鬱的小院之一。
“吱呀”
推開布下了隱匿與示警法陣的院落木門,季秋看著那左右兩株桃木,以及正中的寬敞靜室,本來一直繃緊的心弦,終於稍稍松懈了下來。
他在那桃木下的石凳落座,臂膀依靠在石桌上方,眸子半眯:
“這一次北滄大劫,老祖師一直惦記著的蛟龍隱患,已是隕於我之劍下。”
“只是不知道,為何這東海群妖,會突然上得東荒而來呢.”
季秋口中輕聲念叨著,隨後從袖中召出了元陽劍。
看著那赤紅光華一閃,便由袖珍轉化為了三尺之長的道兵,季秋並起指尖,在其刃面上細細劃過:
“老夥計。”
“久不染血,倒也沒墮了昔日之利,仍能叫敵膽寒不已!”
“不差!”
道人想起方才劍鋒之下,群妖俯首,一時憶起往昔,隻讚歎道。
說著說著,他的眉頭,卻不由慢慢凝了起來,松懈的身軀,也隨之變得繃緊。
只見那泛著暗紅色的劍面上,光滑一片,本是了無痕跡。
但不知何時。
卻是有了道絕美的女子身影,突兀浮現在了上面。
季秋有些驚悚,卻又察覺到了幾分熟悉之感。
神魂最深處,又好似烙印在真靈之上的一道印記,本來黯淡到近乎磨滅殆盡。
但值此時,卻是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亮。
一如當初,締結之時。
還要更盛。
他猛地轉過了頭。
此時,那背後的桃木,有幾道蘊著靈氣的桃花瓣,從枝椏上被些許微風吹下飄落,險些遮住了道人的雙眼。
不過好在,並沒有影響到視線就是了。
微風徐徐吹過,片片桃花落下。
在季秋身後,好似憑空出現了一道芳華倩影。
正是元陽劍倒映出來的人兒。
那是一身穿青金宮裝,長著一頭青藍色長發,被一根七彩發帶束著的女子。
清冽白淨的鎖骨,點綴著一串水晶項鏈,手腕間有一枚白玉鐲子。
那女子此時微微彎腰,婀娜的身姿展現的淋漓盡致。
她背著手,歪著頭,似在打量著近在咫尺的紫袍道人,沒有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至於季秋,坐在石凳上,也是看得很仔細。
可謂是從上到下,都將這眼前人給打量了一遍。
感受著從神魂源頭,傳來的那股子熾熱感應,再不是一路尋找時的忽明忽暗後。
女子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想笑。
但不知道為何,卻又哭了,一時間顯得有些別扭。
不過,她還是在一瞬間很好的調整了過來。
想了想後,女子哪怕看起來成熟,但仍是有些俏皮的率先開口。
背手,彎腰, 歪頭。
繼而,隻輕聲道:
“好久不見。”
“我叫敖景,你呢?”
桃花樹下。
女子臻首輕抬,微微俯身,她的眼睛明亮的一如琉璃,與那道袍男子的一雙黑眸對視。
幾片花瓣,落在了她的發絲之間。
時間好似停滯,凝為了一副畫卷。
…
城南巷陌又逢春,只見桃花不見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
(ps:感謝奇想貓的五千幣打賞,我在那我在幹嘛的一千五幣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