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海滾滾,那來自玄陽正宗的白真人,見得季秋氣息危險起來,頓時出言解釋:
“方才得見真君法相遮天蔽日,但細細察覺,卻非是真身降臨,所以在下便心中揣摩,曉得使這道兵出世者,當是另有其人。”
“是以,縱使被真君拂袖一震,送出了百裡開外,在下也未曾離去,而是複又逗留了些許時間。”
“為的,便是與道友見上一面。”
說罷,這藍衫道人整理了下儀容,頗有幾分風姿翩翩的意思,便道:
“不知閣下,是何門何派,何方人士?”
“我玄陽正宗開派數千載,又有萬壽真君橫壓當世,乃是一等一的正宗大派,統禦九方諸域,乃玄門嫡系!”
“我觀閣下一身法力凝實非凡,風姿綽約非同凡響,不知可有意來我脈為一客卿長老否?”
“我玄陽一脈,供奉俸祿頗豐,又有正宗真法依照貢獻,傾囊相授,若是道友有意大道,自是不二選擇!”
【白術】
【出身玄陽域,為玄陽正宗門下,資質上等,自幼拜入山門,修行進境頗為迅速。】
【待到破境道基之後,修行正宗法玄陽大日寶鑒功成,引得當代諸峰長老側目,並入真君青眼,被收為嫡系弟子。】
【以不過五十載的壽元結成金丹,為同輩真傳頂尖,號玄陽正宗雙子之一,聲名響徹玄陽域,位列仙盟所撰,登雲榜第九十七位。】
【後續:???】
季秋雙眸一閃,將這名為白術的玄陽真人來歷,大致推演了一番。
“此人,竟能有成就法相之日?”
在見到自己竟無法窺視得到此人日後的成就之時,季秋雙眸稍稍驚訝了下。
登雲榜。
乃是東荒八百道域,諸脈人族煉氣傳承共同建立的仙盟,所記載的一對標金丹真人的榜單。
其中記錄了各大道域之中,凡百歲之齡下能突破金丹的年輕佼佼者,隻錄百人。
此榜登後,可名錄二百年,一旦有更加驚才絕豔之輩出現,將自動後退。
若想名錄其中,不僅要資質絕世,同時還要有拿得出手的戰績。
比如季秋略略瀏覽了下。
便知白術不僅在五十余歲時,就已結成金丹,更是玄陽大日寶鑒大成,修成了大日寶體。
他曾親自出手,在一次平息妖患的戰役裡,力挽狂瀾,鎮殺過兩名法域級數的大妖,可謂在玄陽域內,威名赫赫。
這等戰績,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已是傲氣衝霄了。
然這藍衫真人,此時卻是笑容和煦,連真人的作風都沒有幾分,反倒像是個儒家書生。
就是不知,是當真如此,還是裝作如此。
季秋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而在看出此人並未起了不軌之心後,道人也沒有對其不管不問。
將袖中化作小劍的元陽道兵壓於手臂之下,隱於袖袍,以便隨時可脫袖而出,季秋抬頭,看著眼前攀談邀請的藍衫真人,隻道:
“本座北滄州神霄門季秋,並非山野散修,倒是叫白真人白費一番好意了。”
“玄陽正宗雖門高戶大,然有北滄真君傳承,在下日後仙路自是一路暢通,門中栽培至今,煞費苦心,我並無改投他派之意,道友請回吧。”
季秋話語明確,對著白術的邀請,表達了拒絕之意。
見此,那藍衫真人面上並無意外,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隨即笑道:
“無礙無礙。”
“即使隔著遙遙距離,都能看得出季真人乃是人中龍鳳,是以才想邀請真人,來我玄陽為一客卿長老,你我共同坐而論道。
”“既有門有派,便也不好繼續強求了,只希望今日能留個眼緣兒,交個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聲音落下,季秋也沒拒絕,應聲稱是。
“若白道友有意,自無不可。”
那來自玄陽的白真人聽得回信,笑眯眯的攬起雙袖,打個稽首,便道:
“能與道友結識,也不枉費被真君一袖揮退!”
“我觀道友有要緊事,就不多做阻攔了。”
“你我,下次再見!”
白術一邊講著,適時讓開了半邊身子,不做阻攔。
聽得這三兩語罷,就沒了任何心思的藍衫真人,季秋客氣了一句,當下抬步,也沒停頓,便飛身離去。
在掠過白術身側時。
道人眸子斜瞥了眼,看著這藍衫男子仍是笑意吟吟的,也沒琢磨明白此人心頭,究竟在賣甚麽藥。
“不過任他怎麽想。”
“只要不與我為難,我倒也不欲出手。”
伸手不打笑臉人。
確定沒甚危險,季秋自是不在此逗留,繼續耽擱時間。
轉瞬,即在白術的目光注視下,告辭離去。
隻余下那藍衫真人,在看到其氣息越發遠遁後,面上笑容這才慢慢淡去,繼而皺了皺眉:
“北滄旁門一十三道,神霄門季秋...”
“誰說這北滄州,北滄真君不過只是掛名的?”
“這樣來看,縱使此域靈氣潮湧,有莫大複蘇之象,也非是我玄陽正宗可以涉足的啊...”
方才那驚天一幕,明擺著這禦氣離去的季真人,與北滄真君關系匪淺。
再加上那神霄門,在踏足此地後,白術便素有耳聞,知其名望深厚,怕是難為玄陽下宗。
二者相結合,這偌大道域雖如今,還是由各方道脈瓜分。
但實則,一旦有像是北滄真君這等的存在介入。
名錄一方正宗,想來是跑不了得了。
這般想著,白術以指尖勾勒靈紋,繪成訊息,將北滄真君與那道兵傳承事宜,都傳回宗派,告知玄陽真君曉得後。
便不再去管此事。
“這樣便好了。”
“至於是否還要踏足,全憑真君自個兒定奪便是。”
“只是如今天下,各方道統為了資源爭奪,都是打出了真火,難得這北滄州靈氣複蘇,可卻難以涉足。”
“太可惜了...”
藍衫真人看著天際,搖了搖頭,頗為可惜的感慨了一句。
此世修行文明,經過了十萬余載的演變,到了今時今日,早已鼎盛至極。
但同時,也是貧瘠至極。
無主之靈地,幾乎難覓,而山野散修,更莫談有逆天之時。
各方大派,你方唱罷我登場,只為了爭渡那一線修行之機。
成道途徑,大不易啊!
...
季秋攜袖中元陽,直入青冥,可謂朝遊北海,暮蒼梧也。
那鎮元山道兵異象余波未消,他便回至了寒煙寺的宗門駐地,來去不過數日而已。
待沈雲溪與薑元山等道基,清點完了一應資源,並將靈脈靈根移植完畢,剛巧道人便重歸而來。
之前落陽觀的清點,留下了兩位道基長老以及一些弟子。
如今寒煙寺,便只有這兩尊道基主事。
沈雲溪一見那熟悉的身影,當下心中大定,對於當時的一些想法,頓覺愧疚。
於是在季秋落入這經寺之內時,這女子踱步於前,便迎著季秋,隻道:
“季真人,寒煙寺一應資源盡數統籌完畢,經閣符籙,陣法,旁門術道,皆已收錄齊全。”
“再加上您手中所掌的一應靈石與靈藥,這偌大旁門數百年積累,當是盡在於此了。”
說罷,女子俯身一禮,並將記錄的玉冊,奉於季秋面前。
接過沈雲溪遞來的玉冊,季秋仔細打量了一二,確定與離去之時神魂所察大致一般,便微微頷首:
“數目不差。”
“汝等此行有功,待到回山之後,當皆有封賞。”
“既此行圓滿,便駕馭飛舟,回歸宗門吧。”
季秋一言道出,在場道基長老,自是應聲稱是。
囑咐一同到來的弟子,將自己搜刮洞府所得的資源收好,神霄門諸修,便上了那神霄飛舟,滿載而歸。
與來時的滿腔憤慨略有不同,此時一應弟子,大都面上帶著幾分興奮色彩。
畢竟,這可是搜刮一整個旁門!
除卻真人與列位道基長老,清點寶庫積累外,剩余的那些個弟子洞府,都在季秋大手一揮之下,放給了他們這些弟子喝湯了。
哪怕收獲對於季秋這等真人大佬而言,不過微小至極,沒甚用處。
但落到了這些個平素修行資源都極為貧瘠,需要省吃儉用的弟子手中,卻是一筆龐大至極的財富!
飛舟直渡雲海。
一路上,弟子們目視那飛舟頭部,衣袖紛飛的道人身影,目光中的敬仰與敬畏,幾乎溢於言表。
“季真人拜入神霄,不過十載,便已結成金丹,為我宗太上真人!”
“有這等存在坐鎮,我神霄如何能不興矣!”
度過此劫,有弟子低聲探討宗門前景,與有榮焉。
“此番在這寒煙寺一弟子院中,我不僅覓得了數塊中品靈石,還尋了兩瓶禦氣丹,這下有望衝擊煉氣圓滿了!”
“這算什麽,我還尋了一柄上乘法器,若是於神霄城中販賣,起碼也能換得個二十余塊靈石!”
“真人親自法駕,除名這落陽觀與寒煙寺,我等說到底也就是個打下手的,沒想到得逢垂憐,還能撈上一筆。”
“感念宗門與真人恩典!”
有幾個修士興高采烈,聚在一起討論收獲,可謂眉飛色舞。
待到於天際飛渡兩日後。
龐大的飛舟,終於抵達了神霄山。
當季秋從飛舟走出,已是斜陽昏沉,臨近日暮。
“季真人回來了!”
“是季真人!”
看到那一架又一架的飛舟,銘刻著神霄門的陣紋,於山門大陣蕩漾出些微漣漪,入了內來。
守山的弟子,頓覺精神一振,連忙前來相迎。
在將飛舟停於外峰之時,季秋也已從這些山門弟子的口中,得到了消息。
掌教李秋白與之前落陽觀的那幾架飛舟,都已回到了宗門,自己一行,是最後到的。
對此,他也不覺意外,因為尋找元陽劍的變故,確實也是耽擱了些許時間。
剛一回到宗門,道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了那雲霄道宮,清點此行收獲所得。
在山巔與三尊真人一一點頭示意過罷。
入了那道宮內。
季秋面向張守一與李秋白,便取出了寒煙寺與落陽觀的積蓄,隨即逐一清點:
靈石於儲物法戒,幾乎堆積成山,散發著刺目的光芒,林林總總換算後,大概約莫上品靈石四萬余枚。
至於靈藥靈材,亦是足足一大批。
除此之外,三階法寶三件,分別為落陽觀的一面寶鏡,名曰:日照鏡,與之前隕於季秋手中的那孟真人本命寶鏡,大概是同屬一系,兩面共生。
另外兩件,則是寒煙寺的金剛缽盂,以及一杆暗金杵。
剩下二階靈器數十件,普通的煉氣法器,更是足足數百之多。
法袍、符籙、陣盤、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都在各個儲物法戒裡,塞得是滿滿當當。
琳琅滿目,可謂應有盡有。
在這道宮之中清點過罷,縱使是季秋心中,亦是心驚不已。
再加上眼下,掌教李秋白徐徐開口,也將他從元初山與長春府搜羅得來的收獲,一一道出時,則更是如此。
說實話,哪怕是季秋,都沒見到過這麽多的資源。
四人此時各自落座,待到清點完畢,墨虞更是忍不住出聲:
“這般多的資源...”
“哪怕拋卻日常修行之用,都足以再培養數尊金丹不止吧!”
她的面上帶著驚容,顯然是沒見過這麽多的資源。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這句話,算是將這個殘酷的世道,給講述了個淋漓盡致,也展露出了屬於修行界血淋淋的事實。
若不是有著潑天的富貴。
那四宗又如何敢拚死上神霄,只為了奪取傳承?
見到這四宗一應積累如此豐厚,張守一緩緩站起身來,目視殿中的三位真人後輩:
“老夫老了。”
“後面宗門,都將交予你們三人手中。”
“這些資源,便將是你們日後的通天階梯,足以在金丹之道上,後顧無憂!”
“若宗門後輩有望金丹,還望諸真人能多加培養。”
“而若後輩無人,那老道我希望...”
頓了頓,張守一目視道宮外暗沉的黃昏,肅聲鄭重,道:
“你們,都能有朝一日,成就法相真君!”
“叫我神霄,位列正宗,萬壽無疆!!”
老道的一席話,表露的意思無疑。
就是將這一應收獲,交由季秋等人自行分配。
聽此言論,季秋與李秋白面面相覷,隨即苦笑作罷,各自執言:
“祖師且放心,我等若在,神霄必昌也!”
“而且這些靈石靈材,縱使我等再是消耗,也足以支撐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哪裡需要將其攬盡。”
“隻各取所需便是。”
二人將自己的意思表明,除卻資源外,季秋將那有護持功效的日照寶鏡取走,李秋白則取了元初山的一柄法寶道劍,便也作罷。
剩下的,只需填充神霄寶庫便可。
至於季秋自身的修行資源。
此行收獲如此之豐,哪怕有補天經與補天道體轉化,起碼金丹道途上,也是再無可憂。
就像是他話語裡說的一樣。
只要夠用,便足夠了。
此一戰,奠定了神霄門依舊是北滄霸主的地位。
同時,也將東南西北四方的隱患,盡數剔除!
從今往後,北滄一十三旁門道統,便隻余下了九道,哪怕從此開始,神霄衰落,起碼也能再保宗門數百年安穩!
意義,不可謂不深遠。
正事講完,季秋看著張守一,便想將元陽劍給這老道一觀,也算了卻了他一樁陳年心事。
然此時。
老道站起身來,悠悠踱步,已是越過了三人席位,走到道宮之外。
他的腰杆,挺得筆直,背後是道宮微光,而前方,則是偌大山門。
此時,黃昏將逝,夜幕已至,好似昭示著老道這波瀾壯闊的一生啊,也將走到了盡頭。
他看著暗沉的天際,蒼老的聲音,略帶幾分遲暮:
“那些之前戰死的門人,可以送入輪回了。”
“只希望,我神霄門亮起的這盞燈,能夠為他們照亮轉生的道路,也希望他朝若是真有輪回...”
“這些弟子,還能再入我神霄,
“續上昔日仙緣!”
老道拳頭捏緊。
而隨著他話語落下。
天邊黃昏漸漸暗淡,季秋與李秋白墨虞,也出了道宮,在這仙境之巔,俯瞰偌大宗門之景。
“遵祖師令。”
李秋白秉承了這位為了神霄奮鬥一生的真人所念。
隨即頒布詔令,敲響了哀悼古鍾。
璀璨星河,布滿長空。
夜幕下,古鍾長鳴。
陳列在後山的那些門徒棺槨,守候的弟子聽得此鍾鳴,皆是對著棺槨俯身一禮。
繼而默念悼詞,便以法力禦起,將他們一一送入了茫茫厚土之中,就此安葬長眠。
無數的門人弟子,即使知曉神霄遭逢大勝,正值興奮。
但在今夜。
他們卻在聞得這鍾鳴後,皆都是寂靜無聲。
季秋背著手,與幾位真人立於神霄山巔。
他看著這一幕,突然回想起了悠久之前,自己還未來到此世之時,所銘記於腦海的一道節日。
中元節,又稱鬼節。
為祭奠已去之魂,而行祭祀之舉。
念及至此,道人眉眼低垂,口中默念:
“已故弟子,魂歸來兮,青煙嫋嫋,隨風而逝。”
“但見我脈昌隆,希冀他朝再歸。”
“漫天璀璨,皆為星盞,照亮前路!”
“送了汝等...”
“入這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