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
三月講學落罷,待到季秋將煉氣之道的奧妙,盡數講解完畢之後。
道家學派的大賢,就用他的實際行動,來向他證明了,何為道祖之姿。
煉氣、道基、金丹、法相。
這些季秋用了足足三世,乃至於幾百年的經歷,才堪堪踏入或是有望踏足的境界,竟被李耳不過一月參悟,便盡數勘破。
若說沒有挫敗,那自是假的。
但短暫的震驚過後,就是由衷的欽佩。
不管如何。
能在一個無仙無聖的時代,親手締造出了以‘道’為名的學說,眼前這老人之驚才絕豔,絕然難以用言語描述。
“李耳,在不知多麽久遠之後的大炎歷史記載中,這個名諱,代表的是煉氣的源頭,是那段被抹去的古史,為數不多留下璀璨事跡的先賢之一。”
“他被稱為煉氣之源,道之初祖,有道尊之稱,如今得見,確實非凡。”
“更何況這一卷道經.”
堂內,看著眼前老人講完,將大袖之中的一卷竹簡取出,隨後遞給自個兒。
將其接過,隨後季秋沿著邊將其攤開,赫然便發現,其上沒有任何多余的字跡,只有一枚大大的‘道’字。
這道字用古篆書就而成,其上每一道筆劃的脈絡,都隱約有無數字跡夾雜其中。
季秋細細參悟,明明本不過只是一個道字,季秋以神念窺視,卻又好似看見了一片洋洋灑灑,字字珠璣,足有幾千字的道典經籍。
隻一眼,就已是差點陷入其中,季秋心中一凜,連忙屏息凝神,這才將視線偏移出來,看著眼前的老人,面色頓時肅然:
“李老先生這篇道經,可比在下這一月講學,要珍貴太多。”
“我之所言,不過是入門所學,而先生這卷道經,卻是直至核心,當世獨一無二!”
“慚愧,慚愧。”
模擬器流露出來的信息,對於這卷道經的評定,是鎮世。
而根據季秋的見聞來看,鎮世級數的法與術,那在補天至尊姬空的隻言片語之中,可是僅次於帝經的珍貴傳承!
就算是東荒開辟的那些個聖地,其鎮宗傳承,也不過只是聖法。
在這些個傳承面前,諸如旁門左道,乃至於正宗絕學,都不過只是爾爾罷了。
可想而知,李耳這一卷經文,到底有多麽珍貴。
再加上季秋以補天經為根基,可容納萬法,海納百川,轉化為自身所學,參悟萬般精要引為己用。
若能以追本溯源之術,徹底參悟這卷道經
那不談達到人道絕巔,亦或者斬道尊者之境。
起碼
應也是真真正正的,元神有望!
更為可怕的是,這卷道經,其實不過只是李耳根據自身如今的見解,這才編纂而成的一卷不完善的經文而已。
要是待到他徹底大成,踏盡前路之後,再回首過來完善這卷道經,最後得到的,又該是何等玄妙?
“帝經?亦或者.”
“仙經!”
季秋的呼吸頓了一下,半晌才平複心情,穩固心神。
那太過可怕,還遠遠不是他眼下能夠觸及到的東西。
而且,就連模擬器都沒有完善這卷道經的提示,想來,便是因以季秋如今對於煉氣之道的見解,根本無法對其造成有益的完善。
“實在厲害!”
季秋讚歎了一句,忍住了追溯的念頭。
而眼前的老人,也是微微一笑:
“今日受益匪淺,動靜實在甚大。”
“老朽也要細細體悟一二,因此就先告辭了。”
李耳拱手作罷,一邊說著,一邊踏著步履,走出這間獨立學堂。
而方才那股動靜,可是一點都未消停。
在無數學士眾目睽睽之下。
漫天紫氣,因一人而動,但隨著那老人身影暴露在天地之間時,卻也不過在他那一道眼神之下,便慢慢退去。
整個稷下,乃至於整個臨淄。
此刻,都被一人引起的動靜,給攪動的風雨不休!
這個時代,異象都是有涵義的,前些日子的天降流火,落於齊地,因未曾尋到源頭,便被王與貴族,解釋成了祥瑞。
而今日的紫氣東來三千裡,滿城無論神血後裔,亦或凡民,都是親眼看見了這一幕景!
不僅如此,這次的動靜浩浩蕩蕩,更是自稷下而起,乃是於眾目睽睽之下,因一個名為‘李耳’的凡民,這才引起的!
往日裡,這些異象乃是神聖與天命的代表。
但如今。
又該
作何解釋?
祭酒孟軻,此時於石亭之中,正與墨者之首,那位執掌當世顯學之一的墨翟對坐飲茶。
穿著一身黑袍,腰跨钜子劍的男人,本來舉起熱茶,正準備輕啜一口的動作,隨著驚天動地的異象升騰而起,繼而稍稍頓住。
墨翟舉目望天。
卻見得那漫天東來紫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待到異象自稷下而退,往臨淄大城籠罩而去時。
他這才放下茶杯,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一抹笑意:
“看來以後調侃,都再不能稱其為老瘋子了。”
“正所謂達者為師,從今往後,夫子與道尊,便是我輩凡民之中,那如同燭火一般明亮的燈盞。”
“我百家制定之時,便有規矩,若是能與神血之王爭鋒,則可稱亞聖之名。”
“如今再看,這兩位儼然封聖矣!”
墨翟站起身子。
而孟軻,則是盯著手中的茶杯,面上也有喜悅之色,但隨即想起了什麽,口中默然,便又有些意有所指道:
“在這種蒙昧的時代,能走到今時今日這種地步,著實不易,李老先生確為大才。”
“但,如今隨著夫子與其接連證道”
“有些表面上的平靜,是絕然維持不了多久了。”
“院子裡圈養的牧羊,終日食草。”
“可要是人畜無害的羊兒,褪去了那一層羊皮,露出了底下的獠牙,想要再與院子的主人相安無事,可就不可能了。”
聽得孟軻之言,墨翟‘哼’了一聲,皺了皺眉頭,隨即輕嗤道:
“當今天下,周王室於鎬京不出,七國紛爭都是從血與火之中殺出來的。”
“他們哪一個,不都想要互相奪其神血與權柄,以添成自家之薪柴?”
“哪怕夫子與道尊成亞聖名,真正會感到威脅的,也只能是齊地的那位王,其他人山高皇帝遠,巴不得齊地天下大亂,從而謀得利益。”
“隻可歎,齊王力排眾議,塑稷下學宮,想要以窺視百家超凡,來填補自身神血虧損,卻不願深耕學說,每每淺嘗輒止,這麽多年下來,毫無任何進展。”
“他若想要掀翻這棋盤,也未必能盡如他之所願!”
“凡民之中走出的先賢,已不再是許久之前,能任人拿捏了。”
背著雙手,墨翟眸子幽深:
“神血後裔雖自詡高貴,神血之王更是割據一方,封號稱王。”
“但普通的芸芸凡民不知,我輩又豈能不知。”
“這七位高高在上的王,之所以能從當年數十上百尊偽‘王’裡殺出,並且站在了最後,不正是因,他們與周天子一般,各自奪取了玄商的一尊‘鼎’?”
“若無鼎的氣運,其焉能執掌齊地!”
“可笑剝奪了人的造物,卻還要高人一等,去瘋狂的祭祀那覆滅了玄商的神聖。”
“神聖,可會降下目光給祂的奴仆?”
“若齊地真有大變,無論對於稷下是否會有損傷。”
“但,總該要叫某些將希望寄托於這些貴族的人,醒醒了!”
“天下大同、民貴君輕、兼愛非攻、道理.學說,這些東西,都是需要我輩自己去爭取,才能爭取得到的。”
“若是一味的希冀於他人,不在掌中自取,又與終日祭祀於天的仆役,有何區別!”
一揚袖袍,望著這漸漸遠去的漫天紫氣,墨者的領袖眸中湛湛,言辭慨然。
孟軻聞得,不由撫掌一笑:
“墨子之言,善也。”
“想來,你也距離那關不遠了。”
將眼前茶水慢慢飲盡,孟軻望向了李耳演化煉氣道的地方,語氣也不禁讚歎:
“而且不只是你,我也快了。”
“夫子天下大同,李耳道法自然,卻都與一少年有著關聯。”
“雖我等始終對於那前路,都有矢志不渝,必將踏破的決心,但此子能在這個時間出世,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更何況,夫子曾與我書信一封,講述過有關於他的神異”
孟軻想起第一眼見到季秋時,那少年一身氣息內斂,看不出多少底細的模樣,眸中散發異彩:
“或許,我是說或許。”
“想要終結這個蒙昧的時代,他將不可或缺。”
“畢竟那自悠久之前便已流傳的血脈啊能在近代再次見到,本就是一個奇跡。”
“既有了第一道奇跡,那麽第二道奇跡,還會遠麽?”
石亭之中,兩尊流派的領袖,各有各的心思。
而整個稷下,所有講學諸子,也都為之震動!
至於稷下之外的齊王都,臨淄。
更有一番風雨欲來的征兆。
齊地,齊王宮。
天邊暗沉,隱有風雨交加之象。
那深宮之中,於大殿內對坐的兩道人影。
對話終於將要落到了盡頭。
“夫子,這是孤給你的最後告誡。”
“給孤,孤想要的‘路’!”
高高王座之上,那尊冕旒之下看不清面容的王,聲音隆隆直震,於寬闊冷清的殿內不停擴散,向著那下方的人影接連壓去。
這種壓迫感太過真實,就好像是看到了無邊血海。
而那道身影,則屹立於血海之上,腳下屍骨如山。
是那般的強大,那般的殺伐果決!
但,又有著不可忽視的腐朽.
對此,數月之前就已得到消息,卻是拖了幾個月,才姍姍來遲的高大讀書人,就好像是沒有感受到這股威脅一樣。
夫子隻微微一笑,便道:
“王。”
“百家的超凡,一切都起源於學說。”
“你想找的路,都在那浩如煙海的經籍之中,無論神血與凡民,若是想,都可以盡數觀閱。”
“這是我很久以前,在稷下未立之時,我便對你說過的話。”
“你或許不信。”
“但這就是真理。”
說完,夫子背過身子,全然不再看那高上王座的王者一眼,隨後邁動腳步,走出了這座華麗而又富有神秘色彩的大殿。
他越過門檻,看到了一尊在那空曠的王道正中,懸浮於半空的‘鼎’。
對其,稍稍注目了一二。
緊接著,隨著一抹紫意彌漫穹霄,帶著濃鬱的法則道韻,從這齊王宮的上空一劃而過。
夫子當即挑眉:
“紫氣東來三千裡,豈不又是聖人出世之象?”
“不過與那天降流火相比,這紫氣東來,已是布滿臨淄,徹底大成了啊!”
“當賀!”
高大的儒衫讀書人,孤身在這寬闊的百道王階之上駐足,繼而一聲喝彩,全然未曾在意自己所處之地,乃是這齊地的王權象征。
那口漂浮在空中的鼎,隱隱震顫,那背後的大殿,都好似晃動了起來。
不過,隨著夫子緩緩沿著王道走出這王宮,那尊隱於背後的王,終究還是沒有出手。
“夫子.稷下,又出聖了。”
“養虎為患,養虎為患!”
大殿內,王座上。
已經緩緩站起身來的薑齊之王,一身神血沸騰。
連帶著那張王座,都慢慢化作了鹽晶之狀,晶瑩剔透,散發神異。
他看著那外界,眸中散發著怒火的顏色。
隨後,重重的拍在了王座的扶手之上,那被他權柄浸透的王座,甚至險些因此崩潰!
想當年,他一力扶持稷下學宮,為的就是看到前路。
但今天,他親眼看見了儒脈的夫子,以及道家的大賢,達到了與他媲美的程度!
看看那紫氣東來三千裡的異象!
不沸騰神血,駕馭神鼎,縱使是他,也未必能及!
可這等偉力,那些個被他一手扶持的凡民,卻隻去糊弄於他!
稱孤道寡,殺盡天下,才得了如今齊地的君主,如何能忍?
“好一個芸芸凡民,好一個百家學說。”
“孤給你們條件,讓你們為我薑齊效忠,但既然汝等不願.”
“那這一切,便都盡數顛覆去吧!”
“孤可是繼承了‘尚’的一絲神血,為薑齊之主,凡民僭越行事,當盡數誅殺!”
“有多少失去了權柄的公,覬覦著孤的這一張王位?可現在除去臣服於孤的,早已經化作了歷史的煙塵!”
“汝等,也將不例外!”
“既諸子百家這條路走不通,那口鼎更是只能禦使,而不能得其精粹,剩下的,便只有那一條路可以走了”
“容你們繼續蹦躂些許時間。”
“但這段日子,你們也莫想和從前一般,過的那般舒服了!”
大殿內,齊王散亂的發絲飛揚,一雙眸子血紅。
他的雙拳捏緊,口中發出如同寒冬般凜冽的呢喃。
而今日,這發生的一切。
無論是對於稷下,亦或者是對於這臨淄之中的上卿,乃至於王來說!
都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震動。
至於作為一隻蝴蝶, 在不經意間煽動翅膀,將本來既定的線打亂,繼而徹底推向未知的那位少年
此時,正在稷下分配給諸子的山水庭院之中,入了寢室。
在那帳幔掩映,床榻之間。
少年盤膝入定,準備參悟妙法,追本溯源。
道經精妙,想來一次兩次,應該也把握不住。
但,自己有這追本溯源法引為助力,那麽這個過程,便定能大大縮減!
只要將這門尚未完善的道經參悟透徹,隨後融入自己的根基補天經中。
季秋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可以踏上那最後一步,覓得法相,證道真君!
(感謝奇想貓的萬幣打賞,感謝翼逐北天的5k幣打賞,謝謝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