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觀。
“這位是...”
方才清微子將華陽都一事道了出來,但趙紫瓊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紫霄真人,顯然並沒有多大的感觸。
於是隻接收到了季秋成為了紫霄一脈的掌教後,趙紫瓊的目光流轉,便望向了那一側默不作聲,此時略有些心不在焉,正打量著漫天飄雪的少女。
她的眼神裡帶著考量與警惕。
因為趙紫瓊能夠感受得到,這個一頭青藍色長發披肩的少女,看似嬌小的軀殼之內,到底蘊藏著怎樣恐怖的一股力量。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好像是一隻史前凶獸正在沉睡,雖是暫時人畜無害,可一旦蘇醒,所帶來的災禍,就將是毀天滅地!
此時,季秋聽完趙紫瓊的話,又看見了她那一雙褐色眸子之中,多少帶著些緊張,不由有些訝然。
敖景與他一道洗劫了偌大長生山,將那些靈藥與妖晶全數吸收之後,修為幾乎與他相差仿佛,可謂不分伯仲。
再加上如今已把氣息隱匿,能察覺到她有著幾分不凡...
趙紫瓊數月不見,修行已經不能用大有長進來形容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愧是出身燕趙皇室的嫡系。”
季秋心中暗讚一句。
隨後,年輕道人看了眼旁邊一臉無辜,隨後望向自己的敖景,當即解釋道:
“她叫敖景,年歲不大,算是我這一路遊歷以來,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朋友罷。”
“其實說起來,小郡主和敖景的年紀相仿,你們也可以互相認識認識。”
“說不定對於以後,也能有些照顧。”
想起敖景的身份,季秋沉吟了下,算是略作提點。
作為身懷真龍血脈的存在,敖景未來幾乎是注定會成為大妖乃至於妖王的。
如果說趙紫瓊當真要走上皇者之路,那麽她無疑會是很大的助力。
雖說自己與她締結了契約,但那終歸只是他們二者之間的事兒,與趙紫瓊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多認識認識,總歸不是壞事。
然而,當那發絲於風雪中搖曳,披著一身道袍的女子聽到季秋所言的話語後,一時之間,卻是抿了抿唇,並未率先回答。
片刻後,她才輕輕點頭:
“既然是世子哥的朋友,那就是我們紫霄觀的客人。”
說完,趙紫瓊於雪中施了式道禮,舉止流暢,頗為貴氣:
“燕趙皇女趙紫瓊,見過敖姑娘。”
“請進道觀一敘罷。”
女子的聲線並無多少起伏,堪稱平靜。
隨後,她便背過身來,於前方領路。
至於聽著季秋介紹的敖景,看著眼前面容姣好,身姿玲瓏綽約的寬袖女子,倒是覺得頗為新鮮。
畢竟一路以來跟在季秋身邊,敖景幾乎並沒有見到季秋提起什麽朋友,不管走到哪裡,要麽就是打上人家山門,要麽就是搶人家東西。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季秋這麽正式的介紹,而且還是介紹一位和她差不多大年紀,舉止獨特,幾乎讓人看上一眼便難忘記的姑娘。
頓時,她便有了興趣,不由興致勃勃道:
“嘿,好啊!”
說完,這雖外表長成,但心性卻是未曾有多少成長的少女背著手,一蹦一跳的,沒有多想,就想要跟上去。
這個時候,並沒有人注意到,背過身子的趙紫瓊,一雙手掌於寬袖之中,已是輕輕捏緊。
片刻之後,才逐漸松開。
“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朋友麽...”
趙紫瓊心中默念著,有些複雜。
待到行至後院,這些紛雜的思想,才算是慢慢從她腦海之中剔除。
隨後,只見這披發女子輕搖了搖頭:
“我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些東西,不該是我現在要去考慮的事情。”
感受著丹田正中,前些日子不久才祭煉成功的燕趙皇璽微微發燙,趙紫瓊的一雙鳳眸,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如今我皇典已成,又祭煉了我燕趙的天命璽,只需按照鄂王叔的安排,以趙皇璽取江淮北六州的官印,汲取煌煌氣數,以添修行。”
“至多不過數載,我就能有奪回一切的機會!”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東西的時候。”
將看見敖景之後,不自覺生出的那一縷豔羨悄然掐滅。
隨即,趙紫瓊一切如常,與敖景季秋於觀內院落,閑來攀談,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出格之舉。
時間飛速流逝。
...
就在季秋帶著紫霄道印,回歸紫霄觀的數日之後。
清微子閉關參悟華陽都留下的道韻,時至今天,終於算是徹底消化掉了。
當老者一聲輕嘯踏出門來,整個道觀房簷之上的積雪,都不禁稍稍顫動了下。
此時,豔陽高照,大日初生。
一場瑞雪,眼看就要臨近了末端。
清微子精神抖擻,本來壽元瀕臨大限,蒼老跡象逐漸浮現於表面的他,隨著有所收獲,就連面上的皺紋,都在不經意間去了幾分。
方一出關,他便將為數不多的紫霄弟子,約莫十數人左右,包括季秋與趙紫瓊,都聚攏了起來,隨後面色嚴肅,在這道觀大殿前,宣布了兩件大事。
其一,便是請季秋上殿,拜會了諸多前輩靈牌,宣告了他繼華陽都後,繼承今日紫霄道統,為下一任的紫霄真人,掌教至尊。
第二件事,就是舉派遷移,離開渝州!
這兩則消息傳出,為數寥寥的紫霄門人們,都不禁為之吃了一驚。
他們都是這百余年來,被清微子陸陸續續,從身家清白的普通門庭收來的弟子,一直悉心培養。
雖資質和悟性都遠不及季秋與趙紫瓊,但也算是對於紫霄一脈忠心耿耿了,算不得外人。
季秋於紫霄一脈相處五載,一直以來不僅修為卓越,為人也是上乘,素來得人愛戴,清微子宣布他為下任掌教,諸多弟子自是沒什麽異議。
他們驚詫的是第二點,這門庭不大的紫霄山,竟然要南下!
而且聽著清微子言語的意思,似乎並不是在鄂王土境內落地,這老道人,貌似還準備重回宗門舊地,再開紫霄門庭!
似乎看著這些普通弟子們的疑惑,清微子背著手,想起華陽都的托付,不由一聲長歎:
“渝州乃北元之土,縱使地處偏遠,乃邊緣地帶,依然是妖魔不絕,非是長久立存之地。”
“往日裡之所以隱居於此,不外乎是因此地勝在隱蔽而已。”
“但從此往後,便不能繼續再呆在這裡了。”
“老道如今已達金丹瓶頸,若成則大道通,再加上新任掌教負起宗門重擔,時機已成!”
“是以我等,當南下矣!”
如今天下風起雲湧。
北元四王三聖之一的北淵王陳兵邊境,與鄂王州府多有摩擦,屢次有踏過燕門關的意思。
再加上突破金丹,必要引動天劫,聲勢浩大,若是引來注意,怕非是什麽好事。
所以,須得入鄂王州府,且先渡丹劫才是。
若是渡不過,就是一切休提。
而要是僥幸證得金丹...
那麽如今長生教式微,縱使天下邪魔道脈,不可能叫紫霄這等正道大派再度有崛起之機。
但是長生教從此往後,想要再在紫霄峰上過得這般舒服,也是絕無可能!
諸弟子看到清微子主意已定,自然也不好繼續說些什麽,而且聽到清微子道基圓滿欲要玉液還丹,則更是振奮不已,哪裡還會多言什麽。
至於季秋此次前來,嶽宏圖話裡話外也向他透露過,要為趙紫瓊提供一些助力,以及叫她從幕後走向台前,準備撥亂反正。
所以對此,他也不會說上什麽反對的話。
當主意拍板,已經定下後,紫霄觀兵貴神速。
不日之後,這座曾經天下聞名的紫霄道宗所落座的小山。
已是人去樓空。
...
又過一段時間。
鄂王府,月明星稀。
此時趙紫瓊,已經隨著季秋,回到了這昔日的王府之中。
剛一回來,她就見到了王府的主人。
看起來,好像是提前接到了消息,早就等候多時了。
懷著難言的心情,走入正廳。
看著廳內上首,與往昔一般英武沒有多少改變,即使時過境遷,也依舊沒有暗害於她,反而對她鼎力相助的鄂王,趙紫瓊眸子不由有些酸澀。
多少年了。
宮廷之中,那刀柄落下,有邪道高人衝破皇城阻礙,將她的父王徽太子斬殺的那一幕,每每午夜夢回,她終究還是難以忘卻。
要知道,那時候的趙紫瓊,也不過就是一普通的小女孩而已。
徽太子的慘案,時至今日也是撲朔迷離,而幾年過去,當年的舊事貌似也已經被舊人遺忘。
雖說修成燕趙皇室從古至今,都沒有幾人修成的趙皇典,再加上天命之璽的加持,趙紫瓊有了改變的資格。
但最終到底能否做到,她對此也是迷茫不已。
“鄂王叔。”
“你說...我真的能成麽?”
看著坐於客廳前首的蟒袍男子,修行數載終於到了這個時候,趙紫瓊雖已定下決心,但卻還是對此有些忐忑。
她怕自己,擔負不起這個責任。
也怕若是沒有爭過,當江淮南北平衡的線一旦被打破,這輝煌的鄂王府與季秋,都會隨她而受到牽連。
這是她不想也不願看到的。
聽到了趙紫瓊略有躊躇的回答,嶽宏圖只是笑笑:
“事在人為。”
“光靠嘴去說,什麽事情都不會做成。”
“但你要是願意去做,不管能不能成,勝敗,都當在五五之數。”
“紫瓊,你要知道,並不是本王想要你去爭那張位子,而是數遍整個南燕,由你出面去坐那張位子,比誰去都要好。”
“燕皇是個腹中有著極深城府的人,本王不知他到底在謀劃些什麽。”
“但我能夠看得出來,他不是個能當帝王的人。”
“想當年,如今鄂王土六州之地生靈塗炭,被北元鐵蹄踐踏,是本王從屍山血海之中殺出,才重新奠定了今日的基業,收復失地。”
“本王想要北上燕門,打出關塞,並非是意圖覆滅北元,事實上以我燕趙國力,也不可能滅得掉,之所以仗不能停,是因為一旦不把那些妖類與蠻夷打服,他們必會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可就因為燕皇的一句話兒,這仗竟然說放就放下了,使我十年苦功一朝傾覆!”
“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我上燕京,他欲殺我,又仰仗邪魔七道長生教與傀儡宗之力,傳出去天下各個州府心思各異,民心去了一半,曾經掌兵的驍將,一個個仰仗刀兵,可謂是裂土封王!”
“這般四分五裂,長久下去,以如今此域自封,外力難入的局面,莫說燕趙,就算是人族正統,想來都將易於他族之手!”
“事關主權,這是決計不能讓出的事情!”
嶽宏圖語重心長的道。
而他的一番長篇大論,顯然擊在了趙紫瓊心坎,讓得女子回想起了曾經父王的教誨,不禁心弦一顫。
“夫為君者,當以民為重,社稷次之,王輕。”
“若人族無正統,無異於亡國滅種!”
徽太子少時與嶽宏圖結識,曾為橫渠先生張子厚門生,亦曾上過戰場,殺過蠻夷與妖類。
這番話語,便是他一直以來的主張,被趙紫瓊謹記於心。
為何道北元為異族?
因為觀此一朝,無異於是一處大型部落,其中有妖類、有妖魔、有半妖...
但縱觀所有掌權之輩,卻無人也!
除卻修妖魔法,成妖魔身的人外,但,那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族了。
而燕趙於新皇手中,不止名不正言不順,同時長此以往,也將必亡覆矣!
若不取,他年北元四王三聖達成一統,則必南下!
丹田內,已被趙紫瓊祭煉為本命之寶的趙皇璽微微發燙,隱隱向著趙紫瓊預示著,她未來的天命,究竟導向何方。
想起了曾經父王的教誨,以及嶽宏圖的一番言語。
趙紫瓊深深吸了口氣,眸子閃過堅定,已經做好了準備。
“既然如此,那麽這份天命,我願去肩負。”
“祖宗的基業,燕趙的榮光,還有南岸人族生靈的未來...”
“我不知我是否能扛得起這等局面。”
“可,我願去一試!”
月色下,趙紫瓊如是對著嶽宏圖道。
聽完後,嶽宏圖輕輕點頭:
“本王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正是因為你繼承了趙皇璽,舍你之外,再無他人。”
“像是能秉承人族氣數,或是皇道氣運之人,世所罕見,幾如道家道體一般,難以尋覓。”
“再加上你已修成你們嫡系皇族的皇典,二者相加,先以這失而復得的江淮以北六州之地為基,足以叫你在短時間內,修行突飛猛進!”
“所以本王有理由相信,你可以重現你祖輩的輝煌,甚至更加勝之!”
“我將六州官印重新交予你烙印,你需要多少時間,能夠達到獨當一面的地步?”
獨當一面。
自是媲美丹境,甚至達到丹境!
不然在這個步步凶險的世道裡,只能被徹底吞沒,連骨頭都不剩。
蟒袍男子話語剛落,趙紫瓊不過略一沉吟,便堅定回答:
“憑借皇璽與趙皇典,再加上六州萬民氣運所向,十年,至多十年!”
“我定能做到!”
聽著趙紫瓊估算出來的堅定話語, 嶽宏圖站起了身子:
“好,那就十年。”
“十年不長,也不算短,但局勢不會在這十年之內崩塌。”
“夠了。”
“從明天開始,紫瓊,你就要開始學著,怎樣去做一個王了。”
“本王和無雙,都看著你。”
“加油吧。”
鄂王嶽宏圖說到最後,溫和的笑了笑。
此後,出了這個門。
就再也沒有了什麽徽太子的遺孤。
有的,便是燕趙唯一的嫡皇女,也是大燕朝未來的正統女帝——
趙紫瓊!
當黎明破曉,白日來臨。
一則消息自嶽州鄂王府,飛速傳遍了六州州府。
也正是這一天開始。
屬於大燕朝真正的正統,歷經快十年波折,終於真正的從幕後...
走向了台前!
(ps:我吃雪糕吃拉肚子了...狀態不佳,慢了半小時,emmm,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