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域修行,仙、武、妖、邪並存,其中互有交匯,又涇渭分明。
妖魔與人族有種族之分,天然隔閡,煉氣士又分正邪,二者乃道統之爭。
往昔歲月,正道大昌,是以邪魔二道,皆為異類,見不得光。
而今時過境遷,局勢變化,形勢逆轉,邪魔之修重見天日,當年鎮壓各地的修行道脈,卻是瀕臨凋零。
儼然,是天地的又一個循環。
放眼看,當下世道。
北元天可汗橫壓當世,治下四王三聖,皆是當世梟雄,雄踞北境,鯨吞天下。
南燕新皇登基方興未艾,依仗邪道穩固統治,淮河以北鄂王嶽宏圖拒守燕門雄關,疑似擁護徽太子嫡系女,形勢紛雜。
當此時。
曾經的紫霄傳人出世,一步踏長生山門,斬長生八百門徒,七大道基,又搜刮寶庫藥園,將百余年長生教立世根基,一朝清空。
此事在當今年月傳出,想來一旦傳開,必將震驚天下。
在那之前。
得到長生教主以秘法傳訊,從一處南境遺跡匆匆而歸,就欲回至山門的三道身影,終至離陽州邊境。
這三道身影,樣貌各異,但卻都身披長生袍,身上氣息深厚,遠非是一般道基可以比擬。
正是那長生教的長生三子,分別是養魂、煉魄、淬體三脈主掌的尊者。
此時,那為首的養魂尊者眼神陰沉:
“我長生教距當年覆滅紫霄過後,多久沒有遭遇過此等劫數了?”
“沒成想,不過一朝離山,竟就有宵小敢於放肆至此!”
“當真該殺!”
在他身畔,煉魄尊者歎息一聲,面露愁容:
“此次也是我等疏忽,未曾留下一人駐守山門,被那宵小有機可趁,若是不能將人留住,教主一旦降下滔天怒火,怕是你我也未必承受得住。”
三人之後,最末尾的淬體尊者,此時卻是最為冷靜:
“且先不論這些。”
“教主有長生登雲階之秘法,一日可行千裡,但架不住燕京距離山門甚遠,一時半會就算最快趕赴回來,想來那宵小也有可能跨過了江淮。”
“若是叫其跨過江淮,到了鄂王嶽宏圖的地盤,事情就難辦了,那武夫可未必會和教主好言好語的談論道理。”
“眼下我等三人加快速度,緊趕慢趕,說不定還能有一線希望,能趕得上去。”
“莫要耽擱時間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離陽州境,淬體尊者這般講道,隨即就欲跨過邊界,往長生山的方向飛速駕虹。
卻在這時。
突有一道劍氣,橫貫天地而來!
“是誰?!”
看著浩浩蕩蕩的劍氣破開雲層,直劈而下,淬體尊者猛地揚起眉來,肅喝一聲。
不僅如此,他的手中動作也未停頓,下一刻雙掌泛出黑光,向著那劍氣襲來的方向,便是一掌拍去!
同時,長生三子另外二人,也是頓時一愣,隨即緩過神來,便是一齊動手:
“找死!”
長生三子,都是貨真價實的假丹大修。
此行自那邪道真人的洞府遺跡之中覓得機緣,可謂功力大進,三人裡最為強盛的養魂尊者,更是隱約間觸摸到了金丹瓶頸。
普天之下,若是丹境大能不出,還有誰人可以奈何得了他三人聯手?!
此時,自離陽州出的劍客,背著一口劍匣,踏於層層雲霧之間。
剛剛那道劍氣,便是脫於他手,其上罡風凌冽,劍意森寒,一看便是此中翹楚,非同凡響。
想來,也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假丹大修,不然絕無此等神威。
此時,這劍客看著那下方三尊假丹一齊出手,並沒有多少懼怕。
只見他被碎發遮掩的眸子閃過一縷冷光,隨後抬手一指。
下一刻,背後的劍匣打開。
嗖!嗖!嗖!嗖!嗖!
五柄色彩各異,皆有劍氣纏繞的法劍,於一瞬之間飛射而出,縈繞於他周身兩畔。
緊接著,劍客看著三道身影俯身而上,就欲擒殺於他,口中終於吐露出聲:
“無知。”
劍客雙掌交錯。
隨即,漫天劍氣陡然升起!
五柄法劍之上,縷縷劍氣溢散。
一時之間,雲霧排空,山河震動!
滔滔劍光交錯於五劍鋒芒之上,從那劍客身畔突兀斬出,縱橫交錯一念起時,足足二十七道殺伐劍光,直劈長生三子而去!
劍氣摧枯拉朽,磨滅了周邊雲霧,一場大戰甚至使得空氣撕裂。
好生鋒利的劍氣!
見多識廣的養魂尊者眸子收縮:
“這是...南越劍匣?!”
“是南越劍池的余孽!”
百余年前,道脈天傾之戰,並不是一場戰役,而是道統之爭,是邪魔道對於正道諸宗的討伐。
此戰有心算無心之下,最終以邪道諸宗殘勝收尾告終。
南越劍池,便是當時剿滅的頂尖道宗之一!
但...
就算如此,剿滅南越劍池的,也應是傀儡宗為主謀才是!
這人身背南越劍匣,來攔截他長生教是為哪般?!
啪嗒~
縱橫二十七道劍氣,於五柄法劍之上綻放華光,以一人之力仰仗神兵法寶,力敵三大假丹大修!
南越劍池的末代劍子,也是如今劍池傳承扛鼎人物的杜白,聽著長生三子所言,並未回應,依舊駕馭五柄法劍斬下。
虛空蕩漾出漣漪,戰局之中鬥法激烈。
“我等乃是長生教三脈主尊,今日有要事而去,我不知你是南越劍池的哪尊強者,但還請莫要攔路。”
“不然,今日你南越劍池最後的傳承,必將亡覆於今朝!”
養魂尊者須發怒張,雙掌之中黑氣彌漫,隱有鬼哭神嚎,而另外兩脈尊者也是動了真格。
場面形勢愈演愈烈,三人足足戰了數十回合,近乎兩個時辰之久!
不知,耽擱了多少時間。
而長生教的這三大尊者,也是有些不耐煩了,手中法術動靜越來越大。
但對此,南越劍池的劍子卻是並未回應,只看著五柄法劍逞威,但卻無法斬下一人後,不由輕聲低語:
“看來,還是我道行尚不夠利。”
“不過,請出那柄劍,丹境不出,誰人能擋?”
杜白眸中閃過銳利之色,繼而下定了決心。
作為南越劍池的末代劍子,他身上擔負著宗門的複興之機。
那踏破長生山門庭之人,既是當年的紫霄傳人,那麽終歸有一日,此子將會再開紫霄門庭。
到了那時,所有的邪道宗脈,都不會對其坐視不理。
未來,定是天然盟友。
因此這種能有遠大前途之修,當不能就這麽隕落了去,自己養劍磨劍百余年,今朝劍一出,長生教主自是攔截不住。
但那等大修,也不用他去攔。
江淮兩岸,自有高人!
若是那高人見得,千鈞一發之際,想來定會出手。
不過在那之前。
這長生教的長生三子,也是變數。
而不到丹境的變數,自然可以一劍斬出,盡數蕩平!
心神閃動間,杜白深吸一口氣,手中掐訣。
他背後所背的劍匣,隨著五劍齊開,隱有顫動,而當杜白再度有所動作時,一道浩大的劍影突兀衝天而起,直入青冥!
那是一口劍!
是從其背後劍匣之中,再度飛出的一柄劍!
此劍之利,遠超前五柄,刃面之上所附著的劍威無量,剛一開鋒,那長生教的三脈尊者,便是心有所感。
養魂尊者見此,面色微微變化:
“南越劍池鎮派之劍,太合?!”
“這...”
“此劍不是遺失了麽!”
“況且連那末代劍主都...”
太合劍,相傳為法相真君所鑄,材質蘊含日月之石,稀土之精,又取天上隕星之辰,三者合一,這才鑄成!
光憑材質,甚至媲美法相道兵,若非最後歷劫未成,怕也是一柄當世之間,絕無僅有的大道之兵!
但就算仍歸於法寶之列,其殺伐之威,也當是此域之最!
想當年天傾一戰時,末代南越劍主憑太合之劍殺伐果決,幾乎所向披靡,兩尊邪道赫赫有名的丹境真人,皆是隕於此劍鋒之下!
若非最後不慎遭背後陰損手段,劍池是否會滅,還是未知之數。
養魂尊者有幸聽過這柄劍的歷史。
而這眸中冷漠的劍客...最後取出的這柄劍,完美符合了他印象之中,那柄鎮派劍器的一切特征!
“請祖師劍。”
“斬魑魅魍魎!”
劍客看著青冥之上的長劍,單臂前伸,取劍而來,隨後一聲輕叱,口中吐出精血,噴灑在太合劍上,身軀劍訣陡然間運轉。
下一刻,附著於太合劍上的歷代劍主印記,逐漸複蘇。
叮!
此時,杜白手指輕彈,擊打在太合劍刃之上。
一聲顫鳴,頓時響徹十裡內外!
“不好!”
“退!”
長生三子,俱都面色驚變。
而養魂尊者更是嘶吼一聲,往後猛地退去,煉魄與淬體二位尊者雖是慢了一拍,但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但,有一柄幾乎劈開天地,劃開陰陽的劍,卻是比他們要更快!
唰!
太合劍下,草木皆虛!
一瞬間,幾乎是媲美了金丹境高人的全力一擊之劍,從這南越劍池的末代劍子杜白手中斬出,叫得天地風聲俱歇!
而凡是劍光縈繞之下的寸寸土地,此時皆是如冰雪一般消融!
瞬間,兩頂頭顱,半截身軀,被劍鋒斬下!
兩道方才脫離的神魂,還未見得天地,便即刻消弭於無形!
一劍之下,養魂、煉魄兩尊假丹境的大修士,同時隕落!
只剩下煉體大成的淬體尊者獨剩半截身軀,亡魂大冒倉皇而逃,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回頭看的欲望。
此時,劍客屹立於半空,並未去追。
五柄法劍,合那一柄太合劍,同時收劍入匣。
這南越劍池的劍子,此時嘴角溢血,不過也並未被他所在意。
男子隻抬起黑色袖袍,擦拭了一下後,看著淬體尊者瘋狂逃竄的方向,搖了搖頭:
“這下,那紫霄後人當無憂矣。”
“除非長生教主跨過江淮,不過他縱使敢跨,江淮河畔的老和尚,還有北境的鄂王,焉能放過於他?”
“啞巴虧,他算是吃定了。”
“隻盼他日,天地乾坤可撥亂反正。”
“到時候這些邪魔外道,必將一氣肅清!”
“哼!”
言語罷,劍客的身影化出殘影,飛馳離去。
斬出那樣一劍,他也已是法力耗盡。
但好在,只要這長生三子不能及時趕到,將那人攔截在離陽亦或者淮州之內。
那麽此人,應當可逍遙離去。
而眼下,該隱匿的,就該是他了。
丹境真人...
此時,還不可力敵。
...
又過一陣時間。
布滿蕭瑟的長生山上。
一道恐怖的氣息自南境而來,落於山門。
這是一面色陰沉的長須道人。
他的降臨,甚至能叫一方天氣都烏雲滾動,幾近天威,當真可怖!
此人,正是長生教主!
莫天行看著滿目瘡痍,如被劫掠的宗門駐地,心潮起伏之間,禁不住就是一聲長嘯:
“宵小賊子,踏我山門,天涯海角,我必誅之啊!”
末了,長生教主又取出儲物法戒裡的三盞魂燈,當他看到養魂、煉魄二尊者俱都隕落,最後的淬體尊者魂火忽明忽暗,也似風中殘燭,更是恨極。
八百門徒,七大道基,三脈尊者...
經此一役,盡數消亡!
除卻燕京的寥寥門徒之外。
他,已是孤家寡人!
這怎能忍!
“若這三人真是去攔截那宵小,就算隕落,也能拖上不少時間。”
“而以本真人的遁法,距離江淮大海只差一步...”
“此子就算跨海而去,今日我也當殺他!”
心身閃爍之間,莫天行遙望淮州數百裡江淮之海的方向,眼中殺機畢露。
“今日,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長須道人駕馭雲霧,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往著江淮之海飛馳而去!
危機,在悄然逼近...
淮州以北。
但見波浪洶湧,大河滔滔!
此地,縱橫長達五百裡,乃是天下三十六州第一江,縱使是北境渝州渝江海域,論名氣與江淮相比,也是差上了一截。
相傳,此地在久遠之前,曾有真龍棲居!
而這一日,大風刮起。
有道人跨坐於龍首之上,駕馭真龍再度跨越江淮之海,毫無遮掩,一路以來,不知多少人瞻仰到了這一幕神跡!
再結合飛速傳播,有關於紫霄派與長生教歷史的風言風語...
一時之間,說書人醒木一拍,淮州與離陽州大街小巷,關於此事的消息以一種飛快的速度迅速傳播,想來再過不久,必將傳得沸沸揚揚!
當此時。
海面上有老僧駕駛一葉扁舟,孤舟直渡,似如普通人般正在捕魚。
而隨著季秋與敖景迅速飛馳於天幕之上時,老僧終於緩緩抬首:
“哪裡來的後生,竟能駕馭真龍?”
老僧心中驚訝。
這還未完。
片刻不到,在那淮州海岸處,又有一道氣機毫無遮掩,一眼便知底蘊的虹光,飛速馳來。
同時,浩大怒喝隨之響起:
“賊子,讓本真人好找!”
“踏我長生山,還想渡海而去?”
“今日,本真人必殺你!”
虹光之中,隱約夾雜著一長須道人身影。
而那怒喝之音,便是自這道人口中脫出,幾乎傳遍了這方圓十裡,叫得浪潮翻滾不休。
無數普通人見此, 頓覺驚駭莫名,如聞天災,隻得俯首!
而駕馭舟楫在海面捕魚的漁夫,更是有不少受到了波及,險些翻船,葬身魚腹!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見此一幕,老僧微微皺眉,聽到那長生教名,更是厭惡,暗中出手,以法力將那些普通的可憐人性命保住。
隨後做完,他這才抬頭看向那一前一後的身影,慢慢有些沉思起來。
自從佛寺破滅以後,他早已隱居於江淮兩岸許久。
終日以來,風平浪靜。
但貌似今天,要出現一些不應出現的波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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