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縣中。
此時相較於一年多前,街道上多出了不少頭戴黃巾的平民百姓。
他們都是自發信奉太平道的信眾,被張巨鹿加以約束,倡導仁德踐行太平教義,倒是頗有一番聲勢。
至於官方,只要這些底下的平民百姓不去衝擊政權,或是動搖官吏管理統治, 那麽他們就不會去管。
在這門閥管控一方的大世之下,你跟一郡官吏說一些底下的泥腿子,有造反為禍的風險,那幾乎與笑話無異。
就算是,也不過只是場鬧劇而已,誰又會去管呢。
再加上這太平道短短時間內, 就已經在這幽州一地聚攏起了偌大聲勢,其門下的道人遊歷四方, 以符籙之道去疾治病, 也算是幫了他們不少的忙。
因此在刺史及部分郡守的默許下,也沒人對此有所異議。
這其中的關節,哪怕行錯一步,都將不會造成眼下的局面。
索性,季秋無論是哪一步都未走錯,這才將太平道的根基,給徹底穩固了下來。
季秋此時,仍然居於那范陽縣的院落之間。
眼下經過一年多的發展,太平道弟子遍布幽州,已是收了一百多名有煉氣之資的弟子門人。
其中諸如蘇儀這些最早跟隨於季秋的弟子,有佼佼者憑渡世太平經的獨到之處,甚至將道行修到了煉氣中期的地步,足以獨當一面, 頗為不凡。
這一日,季秋再次將諸多門人聚集起來。
他看著眼前眾多周身靈氣凝實,已經可以施展術法借以禦敵的弟子,暗自點頭。
不談煉氣初期。
太平道目前達到了煉氣中期的門人,共有六名,其中以蘇儀修行最為高深,其他五人緊隨其後,以季秋的眼光來看,都有道基之才。
再加上那百余名頭戴黃巾,入了煉氣大門的太平修士,以及一批批由關長生親自操練的武道門徒,想來已是可以進展到下一步,傳道天下了。
“諸位,我張巨鹿於幽州立下門庭,收攏各位為我門下弟子,教授於你們太平教義,傳給了你們煉氣之法,用以救濟世人。”
“經過了近兩載春秋的努力,我等在這幽州之地,所拯救的百姓與平民不計其數,大大傳揚了我太平道的名號。”
“但,這還不夠!”
季秋環視一周,看著一個個垂手傾聽的弟子,繼而聲音微提,揚聲又道:
“如今幽州瘟疫橫行的狀況雖有減輕,但放眼天下,其他州郡之地,情況卻更甚矣!”
“因此,我欲遣諸位去往他州,宣揚我太平道之教義,廣收弟子門徒,以此兼濟天下,讓這一十三州的生民,都少受上些許災禍。”
“諸位,可有願往的?”
話音剛落,那處在季秋下首左側,面色堅毅的年輕人當即慨然回應:
“先生,弟子願往!”
聲音一出,季秋瞅其一眼,正是跟隨於他許久,得了自己三分真傳的蘇儀。
此子修行到了今日,不僅有了凝氣的道行,同時於煉氣六法、以及自己傳授的雷法上,都有了頗深的造詣。
像是以撒豆成兵之術召出護法力士,或是以呼風喚雨之能顯化神異,他都能做到,而且還不只是初窺門徑,而是已經入了小成之境。
派遣他去往一州主張宣揚太平道之事,季秋自然極為放心。
見此,季秋微微點頭,正要開口時,又是有幾道聲音緊隨蘇儀之後,接連響起。
“大賢良師,弟子也願前往他州之地,宣揚我教之道!”
“我太平道義濟世救人,乃是行善之舉,若是先生有所指示,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身法術皆為先生所授,先生但有驅使,弟子定會前往,絕不推諉!”
一瞬間,隨著蘇儀率先起頭後,就好像是火藥桶被點著一般,在場的太平門人們,主動請纓之聲不絕於耳。
季秋輕輕頷首,對於此等氛圍極為滿意。
他抬手往下略微一壓,示意動靜暫且先停下。
隨後,年輕的黃衣道人看著那緊隨蘇儀之後出聲的幾個弟子,緩聲繼續道:
“蘇儀、白鹿、陳敗、何昭、趙騎、徐曼!”
“你等六人,得我之法,修至如今無論品行亦或者修為,都足以獨當一面。”
“因此,我欲叫汝等各領十名我太平煉氣門人,去往南下各州傳揚我太平教義,並布施於民,兼濟各州,此行艱辛,汝等可願?”
季秋目光在六名身披黃衣,或是青年或是中年的門人身上掃了一眼。
對此,以蘇儀為首的六人沒有一人猶豫,俱都上前一步,異口同聲道:
“弟子願去!”
凡是能被季秋授予渡世太平經的煉氣門人,都是被他查閱過人生軌跡的。
若是有心懷鬼胎之輩,根本入不得他門,更莫說是傳法了。
所以門下弟子是否忠誠,季秋根本不必擔憂。
“川蜀、江南、淮揚一帶,人口興旺,正是宣揚我太平大道的好去處,但如何傳播,卻也是個難題。”
“今日我將此等重擔交予你們,希望你們能有所建樹,振興我太平大道!”
“諸公今日同心戮力,希望他年之後能叫這片疆土,盡皆播撒我太平黃天之光輝!”
“如此,大世當興矣!”
雙臂張開,迎著下首弟子的應諾,季秋隨即發號施令,遣四方門人入這六大弟子隊伍之中。
看著那事前就有所準備,待到他吩咐完後,一個個神情肅穆,就欲向著自己部署之地起身而去的弟子門人。
季秋抬起頭來,瞅著那正午高懸的煌煌烈日,似乎是看到了未來籠罩在太平道旗幟之下的偉岸黃天,不由頗為欣慰。
大事將起。
而星星之火,也終將在未來之後,成燎原之勢!
就在季秋失神片刻時。
他落下的衣袖,卻被人輕輕扯了扯。
感受到異動後,季秋偏頭一看,卻見得一身穿黃衣,面上略有些稚嫩的小少年,面上帶著賭氣的意思,正立身於他左側邊上,語氣頗有些嘟囔道:
“先生,諸位師兄們欲去四方傳揚我太平教義,弟子也想去。”
“我雖年幼,但得先生教授知識直至如今,自忖也不算弱於諸位師兄了,為何不叫我去?”
這孩子正是之前被季秋收入門下,有著近道之體的張太平。
小家夥被他灌輸煉氣與知識,到了今日已是和初見之時,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而且更加難得可貴的是,其煉氣修行也與自己門下的那六大弟子一般,修行到了凝氣之境,不可小覷。
可以見得,再過個三年五載,這孩子必將是太平道內僅次於他的中流砥柱,
看著眼前面上帶著少許稚嫩,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正與自己賭氣,季秋不由哈哈一笑,抬起手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踐行我太平道教義,有很多種方式。”
“而在這世間想要留下你的道理,最重要的不僅是要有人,同時還要有實力。”
“一尊道基真修,勝過千人煉氣,你身懷近道之體,未來是有希望更進一步的。”
“你若能成道基,雖未曾傳播四方教義,但對於我太平道而言,卻是天大的幸事!”
“我這般說,你可懂麽?”
季秋的叮囑,落在張太平耳中。
這小少年聽了之後,似懂非懂。
“先生的意思,是叫弟子好生修行,等到了道基之境,就能為諸位師兄和我太平道鎮壓底蘊了麽?”
“可道基好難啊...”
想起自己不過剛邁入凝氣之境,才學會施展術法,小太平聾拉著腦袋。
而他的舉動,不由惹得季秋笑罵一聲:
“你這小子,你可曉得你今日之道行,得是天資庸碌之輩耗費十年春秋,才能得以成就的?”
“道基或許很難,但在先生看來,卻是難不倒你。”
“所以,快去好生修行吧。”
“你能有很多時間,但這天下或許...不會再給你留下多少時間了。”
季秋念及眼下大炎朝的動靜,不由喃喃道。
此時北境動亂,天子征並幽二州兵馬,合涼州之勢,欲再起兵戈,殺入北羌。
緊接著到來的,便是賦稅加重,偏又逢連年旱災,百姓民不聊生。
世道,是越來越昏暗了。
所以自己的步伐,也須得加快才是。
給這小家夥打氣過後,季秋松了口氣,正準備出了院落散散心,卻在那出門拐角處,又看到了道小小的身影。
瞅著那蹲在不遠處正發著呆,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小姑娘,季秋緩步上前,俯下身子。
聽到動靜,小柳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一團陰影,轉過頭來,一眼就瞧見了俯身的季秋。
“先生!”
小柳匆忙站起身子,雖過了一年多,但在季秋面前,她的表情卻依然顯得有些局促。
許是因自己最狼狽的樣子,卻被最為敬仰的人看見了,才導致了之後每每見面,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往事吧。
此時小柳被季秋帶回太平道後,經過一年多的休養又兼煉氣修行,身子算是養了回來。
本來蠟黃的小臉漸漸有了紅潤的氣象,將體內雜質排出收拾乾淨後,面容泛著白皙,再結合這十歲左右的年紀,就跟個小瓷娃娃一般。
當然,這並不是季秋對她多加關注的原因。
之所以對於這小姑娘另眼相看,其實是因她自身的天賦才情。
這孩子的煉氣資質,算不上出類拔萃,估計也就是下品靈體之中的佼佼者,與張太平差之遠矣。
但這孩子的悟性...卻著實是季秋平生僅見。
世有生而知之者,可觀諸法一遍,便能領會其中精要。
小柳的悟性資質,雖沒有這般誇張,但其僅用了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將自己傳下的煉氣六法練入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這等造詣,說實話若不是季秋有著追本溯源法的加持,恐怕連這小姑娘的一半悟性都達不到。
無論是講解術法,亦或者是傳其文道知識,小柳都是一點就通。
而且更加難得可貴的是,這孩子的性子沉著穩重,頗有大家風范,假以時日,定能成大器!
所以還是要多加培養,這種資質與心性,只要其能成材,對於太平道而言,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在想些什麽事情?”
面對著小姑娘一如既往的局促,季秋並不在意,只是溫和一笑,隨即詢問道。
小柳聽著眼前少年道人的話語,聲線如蚊蠅,低著頭輕聲回應:
“沒...沒什麽。”
“我只是在想先生昨日教我的那門劍術細節。”
“就在先生開口之前,我已經想清楚該怎麽施展了。”
說到這裡,小姑娘眼眸微亮,似乎是說起了高興的事情。
而季秋聽後,不由有些愣神。
劍術?
林玉甫的問仙劍,一日就領悟了?
季秋張了張口,有些難以置信。
那劍法可是脫胎於武學,本身並非煉氣的神通,能看懂就已經非常不凡,更別說能在一日之間領悟了。
姑娘,你是什麽妖孽?
“你給先生示范一下,我來看看。”
退後兩步,季秋眸中帶著審視。
他好像,還是有些小看這小姑娘的才情了。
隨著季秋的話語落下,小柳也沒有遲疑,只是‘嗯嗯’一聲後,下一秒便並指作劍,以氣為引,眉眼間盡都是認真之色。
好不容易能被先生看重,她特別喜歡這種感覺。
所以,一定不能搞砸了。
小柳有些緊張,心中暗暗為著自己打氣。
下一瞬,屬於問仙劍最為精髓,融合林玉甫七十二式使破的劍招最後一劍,便在那指尖綻放光華!
嗖!
劍光出,帶著點點星芒,劃破空氣,徑直斬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之上,轟出了一道窟窿來。
雖然這動靜不算大,但季秋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因為這小姑娘並沒有用出全力的原因。
小柳這一劍若是調動全身靈氣,恐怕所造成的動靜,就不只是這丁點大的波動了。
“很好!”
沉默片刻,少年道人撫掌讚歎一聲:
“小家夥,你這一劍雖只是得其形而不具其神,但也算是初窺門徑,入了此劍之門了。”
“一日之間,竟就能有如此感悟...”
“未來好生修行,足以為一脈開派祖師!”
季秋眸中帶著不可抑製的驚訝,以及淡淡的笑意。
太平道的門人,自己教出來的門徒能越發昌隆,這對於季秋自身的心境與道來說,都是件足以高興的事情。
若是自己不將這小姑娘救下,她又怎會能在今日,展露如此造詣?
這就證明了季秋一路所行,就是正確的!
聽到眼前黃衣道人不加掩飾的讚賞,小柳眸子一亮,本來局促的表情漸漸褪去。
她抿了抿唇,鄭重的點頭道:
“謝謝先生,我會繼續努力修行的。”
“未來,小柳一定會追隨先生的腳步,成為和先生你一樣的人!”
“不會叫您蒙羞的。”
說完,小姑娘眸中露出孺慕之情,敬仰的看著眼前的年輕道人。
在她的眼中,季秋普普通通的一句肯定,或許就是她修行至今,唯一的動力源泉。
她想要去為他的大業與宏願做上一些事情。
所以,還需要變得更強!
就在小姑娘心中正暗自為自己加油打氣時。
這庭院外,不遠處有一策馬意氣的狐裘青年,瞬息間打馬而至。
他看著立身於前的黃衣道人,當即跨馬而下,隔著老遠便大聲開口,道:
“張兄弟,時值北羌動亂,公孫勝拜別盧師,正準備北上平羌,以保家衛國!”
“今日,特來向你告別!”
ps:今天頭昏昏沉沉的,寫到這個點也沒寫到七八千,把字都合了一下,發給大家看吧,也有四千多了,先睡覺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