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陽市警局。

　　“你昨天夜裡十一點到今早凌晨的一點，在哪裡?”

　　“家。”楚茨又補上一句，“在家睡覺。”

　　“有人證嗎?”

　　“沒有，我就一個人住。這幾天閑了，想好好休息一下，所以睡得很早，大概周圍的鄰居也不能證明……”

　　“這樣啊……”小余在本子上記錄著。

　　“你還真審上了啊，余文。”楚茨本來靠在桌子邊上，走過去踹了小余一腳。

　　小余嬉皮笑臉又故作委屈衝著楚茨:“師父，哎呀，這話說的，我哪敢啊，我當然相信你了。這不例行問問嘛。但是師父，這事情真的很奇怪，按你的說法，你都沒去過那個體育場，可這在現場唯一的指紋又確確實實是你的……”

　　楚茨去看了留下指紋的地方，在水管大約一米三處，留下了一隻右手相握水管的指紋。

　　看指紋走向，是一個人的小臂保持很水平才能握上去的，不存在指紋主人踮腳或是故意向下握水管的情況。現場也並沒有可以用來墊腳的東西，如果按一個人正常觸摸的話，那麽這個人身高最少得是一米八左右……可這樣一來，楚茨自己也是一米八左右的體形，就如同又進了一個套……並且指紋是很端正地印上去的，如果指紋的主人逃亡，慌不擇路，不小心撞到水管，絕對不會留下如此整齊的指紋，那這個人又為什麽會故意留下指向楚茨的指紋呢?

　　“師父，你要接這案子?”

　　“嗯，我感覺……事情和我有什麽關系……但是又說不上來……”

　　“師父……”

　　“行了，杜奇邁把信息發過來了，先去看看受害人家屬。”

　　死者名叫張元正，據附近的人說，他是個流浪漢，或許精神也有些問題，因為他只是一整日地坐著，有時在某個商鋪門口，不過肯定也是落個被商鋪老板趕走的結局，有時在廣場的西北角又或者是東北角，就那樣坐著，整日坐著……

　　人人都有自己的劇本要演，不過一個流浪漢，又有誰在乎呢……

　　認出他的屍體的是一位商鋪老板的鄰居，據說是因為偷了隔壁商鋪的值錢東西被抓了個現行，鬧得很厲害，還打斷了一隻腿，所以印象深刻。

　　楚茨帶著余文和幾個年輕刑警，坐車趕去死者張元正的妻子秦念珍居住的地方，出發前，楚茨突然想到了事故現場那幾個網紅，於是對開車的小何警官說:“你稍微繞一下路再去浦舟公寓。”

　　楚茨怎麽也沒想到，這一去，竟然牽扯出他內心最不願面對的一段往事。

　　秦念珍住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居民樓，所有人看見這棟樓，肯定第一眼是“髒”，第二眼是“亂”。

　　樓不是很高，一共五層，一眼望去都是掛在外面晾曬的衣服，有的家門口還掛著幾串紅辣椒……樓下的晾衣繩下稀稀拉拉停著幾輛破舊的三輪電動車，幾個四五歲的小孩穿著厚實的大棉襖在電動車之間鑽來鑽去，走近可以瞧見衣服上的補丁，孩子臉上也是髒乎乎的，不過眼睛是很清亮，好像再天大的事也不能影響他們玩耍的興致。在旁邊看孩子的大人臉上也是掛著笑容……

　　馬上要過年了，這裡依舊是吵吵嚷嚷，一片嘈雜，好像從百年前就是這副樣子，未曾變過，一點也沒有要準備過年的樣子……又或者，他們每天每時每刻都是在過年……

　　楚茨第一眼看到這棟樓時，便想起一個詞叫“豬籠寨”，他微微皺眉，問余文:“不是說是什麽浦舟公寓嗎?”

　　余文回答:“查了，

是樓主起的名，還沒去過樓主那裡，具體也不太清楚。”　　“嗯。”

　　楚茨一行人隨著略微有些狹窄的樓梯來到四樓，才發現樓層最外面的這條走廊還是比較寬的，外面的牆上也滿是小孩子的繪畫作品，各種顏色的粉筆在水泥牆上勾勒著各種奇形怪狀，大多數已經褪了色，只剩下亂七八糟的線條，看不清原來的圖畫。

　　一陣敲門聲過後，門縫裡慢慢探出一個女人。約四十多的年紀，白頭髮很多，看看居住的環境，想必是生活的重擔加速了她的衰老，她一雙疲憊的眼睛警覺地盯著楚茨一行人。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把門打開，像是想要說什麽，最終又沒有開口。

　　進了門，隨楚茨視角看去，一間大概五六十平方米的屋子，擺了幾件最常見的家具，不出所料應該都是二手，總之家庭條件絕對說不上好，最顯眼的大概是桌子上的一瓶假花和一台電腦了。雖說是假花，但花瓶被擦的乾乾淨淨，在這個小小的屋子裡，有點突兀又有點溫馨。

　　因為之前也有警官來過，所以簡單說明來意後，余文便開始問話了。讓人意外的是，秦念珍這次很配合，上次還說是不認識死者。

　　“你看看這張照片，是你丈夫張元正嗎?”

　　“是。”秦念珍回答得很輕，也很迅速，可楚茨還是捕捉到了:秦念珍眼珠幾乎就沒轉到照片上。

　　“那之前你怎麽……”

　　“警官，之前我有點乏，你們找得又急，我害怕……也就，就沒聽清楚也沒看清楚……”秦念珍說著，手指著床的方向。

　　楚茨看過去，床上堆著一些十字繡，鞋墊之類的東西。

　　秦念珍又開口了:“警官，你看，我平時都是做這些補補家用，絕對沒做犯法的事情啊……”

　　余文以為秦念珍是看到警察有些害怕，便說:“大姐，你不用緊張，我們就問問張元正的事， 這也沒說你犯法了啊，不用多想，不用多想的啊。”

　　秦念珍這時尷尬地笑了笑，“啊，對，對，對……”

　　余文接著問:“你丈夫不和你一起住嗎?我的意思是，怎麽聽人說，他是流浪漢呢?”

　　“啊，我和兒子住一起，他，我不清楚……我以為他一直在老家，也不知道他怎麽來了這裡。“

　　“你還有個兒子?”

　　“是，高二了。”

　　“噢，那可真是關鍵時期啊……”

　　“樓主也住這裡嗎?”楚茨看著秦念珍，突然開口。

　　“……住……住最高的五樓，你們從西邊樓梯上去……左邊第一家就是。”秦念珍微微變了臉色，卻還是磕磕絆絆地回答道。

　　……

　　在秦念珍那裡耽擱了許久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從秦念珍家出來，楚茨他們便直接去了樓主胡梅冬家。他們在四樓走廊裡遇見一個男孩迎面走過來，楚茨匆匆望了一眼，孩子眉清目秀，背著個黑色大書包從他們身邊經過，還回頭望了他們一下，想必那就是秦念珍的兒子。

　　只是，楚茨沒有看見，那個孩子在他們經過後的那一刹那，眼神一下淡了起來，好似歷經過大事一樣波瀾不驚，卻又閃爍著最為凶惡的表情。他等楚茨一行人走過轉角後，站定腳步，瞥了一眼牆上的粉筆畫，而後迅速進了家門。

　　如果你在半年前仔細看牆上的畫，或許會隱隱約約看出一個男人和棍棒的輪廓……而現在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線條……至於是男人是否在扮齊天大聖孫悟空，那就不為人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