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魔，我們……很快也會解脫的……”

　余老魔睜開眼睛，看向時文遇。

　“最後一次?解脫?這是你自認為的，還是他們告訴你的?世人都說魔可怕，可我覺得最可怕的是人心欲望！你們這些人，一邊說著大義大愛，裝的比誰都愛蒼生，可做的事情，卻一件比一件惡心。不管這場輪回的結局成功與否，你我，我們都無法解脫。”

　時文遇緊握拳頭。

　“你說我虛偽也好，表裡不一也罷，可是余老魔我想要問問你，你若是把事情告訴她，你又存了什麽心?還想要她自戕一次嗎?！”

　“啪！”

　桉桌被余老魔猛地推翻。

　余老魔從地上站起，陰翳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時文遇。

　“時文遇，老子和你們不一樣！別說的你有多麽為沉清一著想似的！比起你心中那微不足道的愧疚，你內心更想要的是你自己的堅持！在沒有觸碰到你自己利益的時候，沉清一可以是你善良的對象！可憑什麽?”

　時文遇也火氣上來了。

　“憑什麽?！就憑著天地因果！”

　余老魔仿佛聽到什麽可笑的事情。

　“哈哈哈！天地因果?！去你媽的狗屁天道因果！憑什麽前因種種要後輩們來承擔！”

　】

　“就憑他們也是這片天地中的一靈！”

　余老魔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嘲諷的大笑。

　“時文遇，什麽是眾生，什麽是萬靈?什麽又是因果?我一直覺得可笑，其實或許一開始大家是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可你問問你自己，如今還有多少人記得?你們，我們對得起當初犧牲的那些人嗎?！獻祭的無數英魂，長眠於黑暗中的那些同胞嗎?！如今道源山的能量已經不多了吧?”

　時文遇倒退幾步。

　“我覺得她說的對，這個世界，本就無聖！世人追逐的不過是一個‘至高’！一個稱號！他們想要定製一套規則，你不知道嗎?！可是那套規則是什麽?！他們做的又比聖王殿高貴多少?！用無數生靈來輪回！換取更有價值的人活下去?！”

　時文遇的臉色煞白一片。

　“可是，那些無辜慘死的生靈，是他們該得的嗎?修士常說天道無情，萬物為芻狗……可你看看現在?神魔隕落，百靈隕落，我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為了一個新的世界，用自己同胞的血鋪路嗎?！你們修道的時候，難道不會覺得呼吸困難，不會覺得心裡難安嗎?！當年儒道獻祭的儒心，就是用來維持如今的現狀嗎?！”

　時文遇有些脫力。

　他艱難的閉了閉眼睛。

　“聖王殿的那些家夥說清一是逆，那些人說她是變數，我倒是覺得，最好就是！我覺得就是那些長眠的人看不下去了！輪回！輪回！他們看不下去，回來了！”

　余老魔說的咬牙切齒。

　時文遇眼睛猩紅。

　“那你說！余老魔，那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你真的以為憑借她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推翻這一切嗎?！你知道參與這場輪回的有多少修士，有多少世家，多少宗門勢力嗎?！”

　余老魔笑，眼睛裡卻閃爍著淚光。

　他安靜的坐下來，平靜的看著時文遇。

　“我知道。”

　時文遇猛地一愣，看著此刻的余老魔，他突然從他眼裡看到一些東西，和那些人一樣的東西！

　“我知道，參與這場輪回的人有多少，知道他們上到至高，下到塵埃螻蟻！也知道憑借她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可那又如何?浩瀚浮生萬域，什麽時候淪落到要一個，兩個，一群骨頭都還沒有硬的後輩衝到最前面了?！若真的如此，那這個世界才是沒救了！我！不懼！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我會衝到他們的最前面！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魂飛魄散，我都不懼！我真正懼怕的是……這個世界，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魔不魔！”

　余老魔其實也想過很多，一開始掙扎猶豫。

　可是，他雖然老了，也有血性啊！

　看著仙界做的一件又一件事情，他覺得若是再繼續下去，他或許也會成為一個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如同那些血色怪物一樣！

　時文遇閉了閉眼睛，慢慢蹲下身。

　“余老魔，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風過，花海搖曳如波。

　沉清一在魂界迎來了她第一個朋友。

　“怎麽?意外是我?”

　楚景臉上帶著笑，可是沉清一卻覺得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坐。”

　楚景坐到沉清一的對面。

　“我在盤空界的時候，就聽說你回來了。真好，故人依舊安好。”

　沉清一看著楚景，她的視線猛地一凝。

　楚景沒有避開他的眼神。

　“看到了?”

　楚景把腦袋上的鬥笠摘了下來。

　露出了他的頭髮，同時也讓沉清一看到了他頭上的角。

　“你……這是怎麽回事?”

　楚景呼出一口氣。

　“如你所見，如今的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魔和魂修。沉清一，我找過很多種方法，都沒有用。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你說。”

　“你知道的，我就長話短說，免得你煩我。其實從和扶玉瑤發生那些事情開始，我就察覺到不對勁。那一次，中央域秘境開啟，我們見過最後一面，我看著你沒有進入秘境。其實那段時間，我就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有些想法我自己也無法控制，沉清一……其實他們從來就沒有放過我，而我也從來沒有改變過我自己的命運……”

　沉清一從楚景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滄桑，甚至是死氣！

　“這些年，我失控的次數越來越多，有一次差點殺了我的師父，自那以後我就把自己關在密室裡。師父也曾想過找辦法救我，但……都沒用。幾百年，我只能通過水鏡看外面發生的事情。我看著曾經的好友，曾經的同輩一步步成長，看到生離死別，看到聚散離合……”

　“曾經我也是道門天驕， 我也覺得自己生來不凡，未來肯定能夠闖出一片天地……”

　“我想要堅持的，我也想要像你一般，堅持不變，像雲野一般逆流而上，像宋棉一般涅槃重生，像肖硫煙一般，始終如一，像顧明雪一般，敢愛敢恨，像溫映寒一般，隨心所欲，像林尋一般，心中有道，像楚玉涼一般，心有所念……我也想要心情不好的時候，不笑，心中歡喜的時候，暢快大笑，想要自由，想要做一個楚景！就算……就算……所有人不喜歡，至少……至少我自己喜歡……可是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要拿什麽堅持下去！拿什麽堅持！?道義！正義！大義！滿身傲骨！?清高！?自尊！?這些我也想要擁有啊！”

　楚景說著說著情緒又有些激動。

　“可是……可是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想要逆天改命的人，何止一人?何止你我！可是，這天下，更多的是如我一般，困於生活，困於世道，困於這個世界的人！”

　一場豪賭，最後卻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