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獨自坐在醫院走廊的座位上,腦海裡不斷回想著程陪說的最後一句話——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幾分鍾之前,程陪向鍾靈透露了這條線索,就在鍾靈試圖追問更詳細的內容時,程陪卻突然大驚失色,之前還無神的眼睛這時卻透露著萬分驚恐,像一位精神失常的人一樣不斷抽搐著瘦如柴骨的身子。
為了安撫受到驚嚇的程陪的情緒,鍾靈隻好不再過問,並且在安慰她的同時叫來了醫護人員,最終在醫生的照料和藥物的作用下,程陪慢慢鎮定了下來,最終睡了過去。
“哎,即使有了這條線索,但依舊沒有頭緒……男人……女人……如果說男人就是那個房東,那女人是誰?”
鍾靈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縱使內心百般焦慮,但現在拚湊在一起的線索依舊是殘缺的。
最後鍾靈無奈地長歎了口氣——
“看來剩下的線索,得看時清那邊的了……”
“臥槽啊!!!!!好累啊!!!!”
已經累到無法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清絕望地望著天花板呐喊到。
從麵包店做完兼職後的時清來到了附近的KFC處繼續打著工,此時,剛被換下來的時清正虛弱地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
“你還能活著真是一個奇跡……”
時清已經快要受不住繼續待在這副“內傷”超級嚴重的身體裡了,但是為了完成客戶的委托,為了那唾手可得的十萬元,再難自己也得咬著牙堅持下去。
無力地拿掉蓋在自己臉上的工作帽,時清扶著一旁的桌子艱難地站起了身。
“接下來是回到出租屋,整理一下妹妹的房間後給她帶一些書過去,以免她對沉悶無聊的住院生活感到厭倦。”
時清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長長地吐了出來,用手拍了怕自己的臉後便朝出租屋走去。
——從進入「記憶世界」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留給時清他們的時間還剩下不到四個小時了,真相即將在這剩余的時間內被揭曉。
現在是下午六點,拖著疲倦不堪的身子,時清回到了空無一人的租房,開始整理雜亂的臥室。
時清無力地整理著散亂一堆的書本,最後在將它們全部搬起來的時候看見了壓在最底下的一本書。
那本書的外殼是似血的鮮紅色,合起來後,一旁還有可以打結的帶子。
時清拿起那本書,解開結後翻了幾頁,發現是自己妹妹的日記,日記的每一頁都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時清從第一頁開始往後翻——
“10月10日——哥哥為我抓了一個玩偶,我很開心!”
“10月11日——哥哥給我買了一套裙子,我很開心!”
“10月12日——哥哥為我買了很多書,晚上我可以一個人看故事了,我很開心!”
“……”
“10月22日——我的窗戶被打破了,我好害怕。”
“10月23日——有人在窗戶外面看著我,我好害怕。”
“10月24日——他們一直在看著我,我好害怕。”
“……”
“10月29日——沒穿衣服的房東叔叔來到了我的房間。”
“10月30日——對不起,哥哥。”
“……”
時清詫異地前後翻了翻,發現日記停在了10月30號。
“這是……”
就在時清思考這一切的關聯時,
一股憤怒感在自己心裡油然而生,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了起來,氣憤地盯著自己手上的日記。 這個感覺來源於程伴——
“對啊,10月30日,程陪住院的時間是31號早晨,按照時間線來說,她應當是在30號夜裡割腕自殺的,所以促使程陪輕生的原因,應當是和夜裡出現的那個房東有關。”
時清恍然大悟,但此時即便想要冷靜下來,身體卻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自時清接受委托任務來,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出現——
看來程伴已經認定房東是迫害自己妹妹的人了。
程伴對房東的印象本身就不是很好,猥瑣的長相配著猥瑣的身影,晚上光著身子來到自己妹妹的房間,擺明了是想對自己妹妹圖謀不軌。
想到這,時清毫不猶豫地從客廳的櫃子上拿起了一把美工刀,揣進兜裡後奪門而出,來到了房東的門前,用手暴力地砸了砸門,但是門並沒有打開。
隨後時清離開了這裡,來到了通往附近小區的一段上坡路處,道路一旁圍著山轉,一旁則是高聳的路段,站在這裡眺望,幾乎可以將半個城市盡收眼底,而底下則是一片靠著公路的叢林。
因為這裡位於市區邊緣,所以車流量相較於市區會少一些,據程伴回憶,房東幾乎每天下午都會來這裡打麻將。
但由於程伴今天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光是爬上坡路就已經花光了全身的力氣,所以自己不得不扶著一旁的圍欄,等待著房東從這裡經過。
——此時已經七點半,距離時清離開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終於,時清的視線內緩緩出現了一個穿著夾板和背心的老頭,嘴裡叼著一根冒著火星的煙,碎碎念地叨嘮著什麽,手還時不時地揉捏著自己露在外面的肚腩。
時清緩緩朝他走去,就在二人相距差不多五十米時,老頭看到了時清,應該說是看到了程陪的哥哥——程伴。
老頭看到程伴後愣了一會,隨後便像見了鬼一樣撒腿就往回跑,嘴裡的煙也在轉身的時候掉落。
時清見狀立刻跟了上去,雖然自己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是想要跑贏一個肥胖的老人還是不在話下的。
不久,時清追上了回頭跑去的房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但是房東反抗的力氣出奇的大,隨手一拐便差點推倒時清,而他自己也因為慌不擇路,左腳絆到了右腳,摔了個狗吃屎。
時清見狀迅速地調整了姿勢,將重心重新穩定下來後來到了倒地的房東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盯著他。
“是不是你??!!!!!!!是不是因為你,我妹妹才會想不開!!!!!”
氣急攻心的程伴兩眼中已經布滿了血絲,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出來一樣。
“我……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那麽做……我沒有……”
倒地的房東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程伴,縮著身體往後退去,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你沒有??那你昨天光著身子來我妹妹的房間做什麽??!!!!!”
程伴朝著房東咆哮到。
現在程伴憤怒的情緒已經完全壓過了時清的理智,這個時候操縱這具身體的仿佛就是程伴本人一樣。
“我……我沒有……我走了……我走了啊!!!!”
雖然房東看起來一副肥大的模樣,但是性格卻出奇的膽小,畏畏縮縮的模樣,被程伴凶狠的氣勢嚇得兩腿發軟,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就是因為你,我的妹妹才會住進醫院……就是因為你,我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就是因為你……我……”
程伴憤怒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哭腔,最後,程伴掏出了口袋裡的美工刀,露出了鋒刃,瞄準了房東的脖子。
“……我……我要……我要殺了你!!!!!!!!”
看見了程伴手中的刀刃,上一秒還在畏畏縮縮的房東,這時卻出於對死亡的恐懼,一把將壓在自己身上的程伴推了出去。
由於力度太大,再加上程伴的身體本就弱不禁風,房東的這一下直接將程伴推到了路邊的護欄上。
而就在這一刻,程伴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如此之久的摧殘,渾身上下在這時突然使不上力氣,像一具散了架的人偶,直直地從護欄外墜落了下去。
感受著空氣從下方劃過自己的臉龐,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慢了下來,程伴的腦海裡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全部都是自己妹妹的笑靨。
“對不起……”
懺悔的聲音在內心響起,這一瞬間,時清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在失重的作用下仿佛一切都變得安靜了,即便釋懷感充斥著全身,但更多的依舊是不舍和懷戀。
“她以後會過得如何呢……”
在面臨死亡的時候,程伴最牽掛的還是自己的妹妹。
像一片枯落的樹葉,沒有什麽力量可以挽回,這是一種流逝,深入泥土,化為養分,滋潤著另一個生命,同時這也是生命的延續和超越,是落葉美麗的瞬間和永恆。
程伴的身體從五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掉進了草叢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倒在血泊之中,在最後失去意識的瞬間,時清醒了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鍾靈也醒了過來。
醒來後,鍾靈的第一件事便是詢問時清最終的真相。
“如何?最後怎麽樣了?”
就像看了一場很長的電影,時清恍惚著神智,眼神中透露著一絲迷茫,許久才緩過神來。
“他……死了……”
時清淡淡地說出了最後發生的事。
——此時已經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時清和鍾靈他們已經在這裡度過了整整24個小時。
“是嗎……”
聽後,鍾靈微微垂下了腦袋,語氣中帶著些許惋惜,似乎對程伴的死感到有些遺憾。
“他怎麽死的?”
“從五十米高的地方墜落而死。”
時清活動了一下身子,隨即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表現出了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
“我餓了,去吃午飯了……”
說完,時清起身來到了前台處,拿了一桶泡麵後再次朝廚房走去。
“他死在哪?”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曉得那地方叫什麽……”
“哎呀別吃了,趕緊跟我過去,我們得把這件事通知當地的警方。”
看見時清漫不經心的樣子,鍾靈無奈地拉住了時清的胳膊,試圖將他拖出店外。
“幹嘛幹嘛啊……你現在去有什麽用,人已經死四天了……就算路人發現不了,動物也發現了……”
“什麽意思?”
“你這當警察的還要我告訴你嗎?你現在過去,要麽看見一副腐爛發臭、被啃了半邊的屍體,要麽就是只看見藏在落葉下的一灘血跡。”
“為什麽屍體可能會消失?”
鍾靈的疑問打斷了試圖撕開泡麵膜的時清。
聽後時清緩緩抬起了頭,朝鍾靈投去了一副從中無法看出任何神情的目光。
“因為,我看見了一個人。”
“誰?”
“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