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在徐志穹門前叫罵。
童青秋在隔壁聽到了聲音,正想過來看看,娘子衝到門外,連拖帶拽把他拉到了屋裡。
“你這是作甚?”童青秋推開娘子道,“志穹遇到事了,我得過去看看!”
娘子道:“你哪也不準去,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讓人欺負到了門口,我還能看著不管嗎?”
“你拿什麽管?那是刑部主事的婆娘,那混小子自己作死殺了她的狗,你跟著送死嗎?”
童青秋執意要出門看看,王氏尋死覓活就是不讓。
門外這廂,張夫人讓人把門踹開,可薄薄一扇木門,兩個家仆踹了十幾腳,死活踹不開。
徐志穹站在門裡,攥緊了拳頭。
道長氣定神閑的拿起了一塊狗肉,接著啃。
他這一身道袍真有仙氣,可在原主的記憶裡似乎沒有見過道袍。
大宣的力量由道家主宰,四方正道的修者都算是道士,但身穿道袍,自稱貧道的,只見過他一個。
從叫罵聲判斷,門外有兩個家仆,兩個婢子,再加一個潑婦。
徐志穹倒也不慌,憑著移花接木的技能,對付這幾個人也不在話下。
差點忘了,有一個仆人有修為。
無妨,九品而已,就算對付不了,也有道長兜底。
只是不知道得罪了那位刑部的張大人會有什麽後果。
先跟他們耗著,等他們闖進來再說,夜闖民宅是重罪,鬧到公堂,好歹也是自己佔理。
可佔理有用麽?她的男人是刑部的主事。
張夫人見家仆踹不開們,且上前踹了那兩個家仆一頓,破口罵道:“兩個酒囊飯袋,長了這麽大個身板,連個破門扇子都踹不開!”
一個家仆低著頭道:“這門上好像有法術。”
“扯你娘的淡!給我把這院子燒了!”
這惡婆娘要放火,這下徐志穹耗不住了。
不能讓她燒了房子,出去和她拚了!
徐志穹剛要出門,卻被道長攔住了。
“哪也別去,靜下心來坐著。”
坐著?火上房梁了,你讓我靜心,還讓我坐著?
“就是讓你坐著,”道長又扯下來一條狗腿,接著啃,“有為師在,你怕什麽?”
徐志穹眨眨眼睛道:“師父,你是專程來救我的吧?”
“不然呢?你以為我專程來吃狗肉的?”
道長把狗骨頭一丟:“本來為師不想太早與你見面,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對你也沒什麽好處,可你留下的紕漏太多,也只能為師親自為你料理了,現在聽我說,集意於雙目!”
“集意於雙目?這是要作甚?”
“少問,照著做便是。”
徐志穹把意念集中在雙眼,道長放下了狗肉,撫弄著手裡的一塊玉牌,雙眼看著大門,仿佛能看到門外的情況。
過了許久,兩個家仆找了些枯枝乾草堆到門外,正準備點火,忽見大門開了。
徐志穹在門裡看著兩個家仆,嚇得渾身一哆嗦。
但見那兩個家仆頭頂上各長著一根犄角,差不多兩寸長,剛才多虧沒出去硬莽,原來這家仆是妖怪變的。
還有身後那兩個婢女,腦袋上也有一寸長的犄角,她們也是妖怪變的。
還有那個張夫人腦袋上的犄角至少有三寸,這是個大妖怪!
殺了一隻狗,捅了妖怪窩,徐志穹屬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張夫人看不到道長,
只能看到徐志穹端坐在院子裡,那兩個家仆卻還添置枯枝乾草,張夫人更覺得惱火,上去接連踢了十幾腳。 “兩個夯貨!門都開了還放什麽火?進去把那小雜種給我拖出來!”
那兩個家仆挨了十幾腳,站在原地不動了。
張夫人勃然大怒:“站在這作甚,掉了魂怎地?”
兩個家仆真像掉了魂一樣,一動不動。
道長問徐志穹:“看到了嗎?”
看什麽?
徐志穹一臉懵逼。
道長皺眉道:“集意於雙目,再用些力氣!”
對方都到眼前了,還怎麽集中意念?
道長面帶怒色,徐志穹不敢違忤,且把雙眼一閉,把意念盡可能集中在眼眶之中。
等再睜開眼睛,整個視野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色彩比以往更深了,輪廓比以往更清晰了,整個世界變得更深邃了。
兩個身影從視線裡複現出來,一個瘦高個,一個矮胖子,他們分別站在那兩個家仆的身後。
妖怪背後還有鬼魂?
這回徐志穹算是長見識了。
這兩個家仆被鬼上身了?
徐志穹盯著那鬼魂看了許久,雖說距離較遠,但徐志穹的視力提升了不少,能清晰的看到那兩個鬼魂臉上帶著面具。
面具從額頭遮到了鼻尖,嘴唇暴露在外面,從唇形來看,這兩個鬼魂好像笑了。
張夫人踢打了很久,兩個家仆終於有了回應。
他們相繼轉過身,默默的看著張夫人。
“看我作甚?你們想作甚?”
張夫人以為這兩個奴才想要抱怨,先訓斥一句道:“你們想要造反怎地?”
家仆神色木然道:“你動輒打罵,當我們是牲口嗎?”
張夫人大怒,上前又去踢打,家仆上前扯住了張夫人的頭髮,一拳打落了這悍婦兩顆門牙。
張夫人嚇傻了,滿嘴流血,一時回不過神來,嘴裡嗚嚕嗚嚕,還在叫罵。
另一個家仆上前又是一拳,打在臉頰上,張夫人開始放聲哭嚎。
兩個婢子想要上前阻攔,被家仆兩腳踢開,一個家仆揪著頭髮,拖著張夫人走向了河邊。
兩個婢子追了上去,兩個鬼魂也跟了上去。
徐志穹傻呆呆的坐在院子裡,道長道:“跟過去看看。”
“好。”剛才的一幕信息量過大,徐志穹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現在道長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他剛要出門,卻發現自己動不了,道長又一拍他的脊背,又說了一句口訣:“具象於雙目,意出於百會。”
話音落地,眼前恰好走過了一隻老鼠。
道長咳嗽了一聲道:“這,也好……”
徐志穹的視線一陣模糊,隨即視野發生了變化。
高度變了,好像貼著地皮。
畫面晃動,好像在碎步快跑。
從高度和角度來看,好像是老鼠的視野。
這又是什麽狀況,難道自己變成了老鼠?
一路追到了河邊,徐志穹看著兩個家仆拎著張夫人的腦袋往石頭上撞。
撞了兩下,張夫人腦漿迸出,死在了當場,兩個婢子嚇得半死,轉身就跑,邊跑邊喊:“殺人啦,殺人啦!”
兩個家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矮胖的鬼魂站在兩個家仆身後,瘦高的鬼魂蹲在地上,從張夫人的頭上把犄角扯了下來。
這都是什麽操作?這是個什麽世界?這些妖怪和這群惡鬼到底有什麽恩怨?
這兩個鬼魂,操控這兩個仆人,殺了張夫人?
徐志穹試圖從一連串事件中理出一個思路,卻聽道長在耳邊說:“這兩個蠢材不牢靠,也留了不少後患。”
“什麽後患?”
“這個婦人是來找狗的,結果狗被你殺了,婦人也死了,你說這事你能脫得開乾系嗎?”
徐志穹再度懵逼,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對那位張夫人動手,這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可轉念一想,道長說的是對的,整個事件起因是那條黑狗,若是追查起來,這事還是會牽扯到他。
道長又問一句:“能脫開乾系嗎?”
一隻老鼠蹲在地上,搖搖頭,低聲道:“脫不開。”
這老鼠就是徐志穹,準確的說,是他的靈魂附在了老鼠身上。
道長接著說道:“這就是後患,這兩人做事太不牢靠,想我道門鼎盛之時,絕不會要這種庸才,你今後要引以為戒。”
在道長的驅使下,老鼠一路狂奔,很快追上了逃跑的兩個婢女。
婢女正好撞上了巡夜的提燈郎,為首的人,穿青袍,提青燈,聽著婢女說殺人了,趕緊帶著兩個白燈郎衝到了秦淮河邊。
見提燈郎來了,一高一矮兩個“鬼魂”躲在了遠處。
兩個家仆頓時清醒過來,也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看了看張夫人的屍首,這兩個家仆不敢久留,撒腿就跑,只聽青燈郎喝一聲道:“敢走一步,格殺勿論!”
這兩個家仆知道來人是提燈郎,可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他們也得跑。
按照大宣律,奴婢及雇工殺家主者,凌遲處死。
不跑就是死,而且還得受盡折磨而死,跑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就算是死也能死個痛快。
青燈郎見喝止無效,兩步追到家仆身前,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抽出了佩刀。
好精致的一把佩刀,刀柄一尺二寸,刀刃三尺半,刀身修長,寬有一寸三分,看起來有些像繡春刀。
這刀名叫彪螭刃,是提燈郎的特有的裝備。
青燈郎先砍了一個家仆的腦袋,回手用刀鋒指住了另一個家仆的脖子。
本以為這家仆不敢動了,沒想到這家仆躲過刀鋒,一拳打向了青燈郎的面門。
有修為!這個家仆是九品殺道,徐志穹和他交過手!
可這家仆似乎只有九品下段,技能不純,力量不夠大,速度也不夠快。
青燈郎扭轉身軀,輕松躲過,家仆又是一拳,打向了青燈郎的肋下。
一旦讓殺道修者近身,攻勢便如潮水一般連綿不絕。
青燈郎早有準備,身形來回扭轉,躲過了家仆的拳頭。
他的關節已經扭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這種手段,徐志穹也見過,這是白虎殺道的技能。
這個青燈郎是白虎殺道的八品修者,這一境界被稱之為虎躍。
如此強大的柔韌性來自於八品殺道的技能,碎骨。
碎骨,碎的不是敵人的骨頭,而是自己的骨頭,其實也不是真的碎,是利用氣機讓骨骼軟化,從而突破身體的柔韌極限。
在不考慮戰鬥環境、身體天賦和武器裝備的條件下,殺道修為提升一段,戰力提升一倍。
簡單來說,一個九品中段能對付兩個九品下段,一個九品上段能對付兩個九品中段。
這名青燈郎至少是八品中段,戰力是九品下段的十六倍,還沒算上八品的技能優勢。
青燈郎想殺這個家仆不費吹灰之力,之所以纏鬥了這幾招,是因為他想抓活的。
他把佩刀扭到背後,用燈籠干擾家仆的視線,準備出其不意,斬斷這家仆的一條腿。
躲在暗處的矮胖“鬼魂”突然丟出了一坨爛泥,青燈郎剛要出手,正踩在爛泥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家仆趁此機會一拳打向了青燈郎的後腦,青燈郎不能再躲閃了,因為他自己還沒站穩。
他抬手舉起了燈籠,燈籠裡火焰升騰,燒在了家仆的臉上。
家仆一哆嗦,被燈籠杆刺進了喉嚨。
沒錯,徐志穹看的很清楚,是燈籠杆。
燈籠杆的前端伸出一截五寸多長的利刃,從家仆的喉嚨刺了進去,從後腦杓鑽了出來。
在遠處觀戰的老鼠哆嗦了一下。
現在徐志穹終於知道,為什麽人們對提燈郎如此恐懼。
青燈郎踢倒了家仆的屍體,收了燈籠和佩刀,擦了擦血跡,讓白燈郎把那兩個女子帶過來問話。
趁此機會,兩個鬼魂迅速上前,從兩個家仆的頭上把犄角擰了下來,隨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道長問:“知道他們兩個是誰嗎?”
“是惡鬼。”徐志穹很主觀的給出了答案。
道長語氣頗為不悅:“他們不是鬼,他們和你一樣,都是判官,他們是八品引路主簿,你是九品凡塵員吏,你可以親手誅殺惡徒,賺取功勳,但他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