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活死人?”武栩驚曰,“這卻不應該,我昨日還見到過劉旭行,雖說沒說話,但看他氣色,不像是行屍走肉之類。”
徐志穹道:“千戶,我卻不會看錯,我不瞞你,判官能看到人的罪業。”
武栩點頭道:“這事我本就知道。”
徐志穹道:“這廝沒有罪業,他們一家人都沒有罪業!他們不是霸道修者,不受霸道庇護,不是我同門,也沒有太高修為,他們死了一段日子,罪業消散於大地,因而看不見!”
“怎麽會成了活死人?”武栩揉著額頭道,“近日我心神不寧,難道京城之中出了奇人異士?”
徐志穹想起了常德才說的話,他是被蟲子趕走的。
“千戶,此事應當與蠱術有關!”
“蠱術?”武栩雙眉一顫,“梁玉明!難道又是他!”
“怎知就是他?”
武栩道:“當初你在鶯歌院裡發現十幾名女子被困,王振南把她們救下來了,可實際上還有二十多名女子下落不明,應該是被梁玉明煉蠱用了!”
“不應該!”徐志穹搖搖頭道,“我聽王振南說過,當初把走失女子放還時,各家親屬都來認領,沒聽說有誰認領不到的!”
武栩道:“你卻不知,有些女子根本沒有家事,尤其是被賣到風塵之地的,縱使有家人,也斷絕了往來,根本不會有人來認領,定是梁玉明專門搜集了一些沒家事的女子,隱藏起來,留作後手。”
“如果此事真是梁玉明所為,他把手伸到了兵部,想要作甚?”
武栩揉揉眉心,說出兩個字:“謀逆!”
徐志穹點點頭,按他的推斷,也是同樣的結果:“既有謀逆之嫌,且把此事告知鍾指揮使,抄了劉旭行的家,將他帶出來嚴刑拷打,定能問出個端倪!”
“不妥,”武栩深思一番,連連搖頭,“此事若當真是梁玉明所為,卻又牽扯到王室,沒有切實證據,鍾參動不了梁玉明,殺了一個劉旭行也無濟於事,況且這劉旭行真的能供出來梁玉明嗎?他到時候還能開口說話嗎?”
徐志穹想起了范寶才,他臨死的時候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活人尚且不能說話,更別說是活死人了。
武栩道:“我給你那本《化蠱卷》還在吧?你先去查一查,劉旭行一家是不是真的中了蠱毒。”
徐志穹當晚回了議郎院,先拿出了《化蠱卷》下卷。
能操控死人的蠱術,肯定不是尋常之類,下卷介紹的都是高級蠱蟲,所以徐志穹先從下卷入手。
果不出所料,剛查了兩頁,徐志穹看到了萬蠱之王——金蠶。
金蠶能操控死人,被操控者喜歡吃生肉。
劉旭行一家都中了金蠶?
金蠶應該是很珍貴的蠱種,適合這麽大面積使用麽?
徐志穹又往後翻了兩頁,金信蛇也有類似的性質。
再往後翻,草絲蛆的性質也差不多……
徐志穹把下卷和上卷各翻了一遍,發現具備類似性質的蠱蟲一共有四十多種。
找到了四十多種,等於一種都沒找到。
徐志穹收起《化蠱卷》,把常德才揪了出來,厲聲問道:“你且告訴我,劉旭行的外宅裡到底出了什麽事?”
常德才低著頭道:“主子,能說的咱家都說了。”
“不能說也得跟我說,你也曾是大宣的兒郎,這事關系著大宣的存亡。”
常德才咬咬嘴唇道:“幾個蟲子,不至於的……”
“什麽叫不至於?劉旭行是兵部的人,有人給兵部的人下蠱了,兵部就要落到蠱門手上了,你還說不至於?”
“果真是蠱術,”常德才長歎一聲道,“主子,這事您是怎麽知道的?”
“我是判官,我是提燈郎,事關萬千之人生死,我豈能不查?”
“好,我說。”
常德才一咬牙,把事情經過講述給了徐志穹。
五年前,常德才看上了脂粉商人蘭五七的宅院,這座宅院不算大,地方也不算好,但非常適合常德才的魂魄,趁著蘭五七出門做生意,常德才把這座宅院霸佔了。
且如常德才所說,被長生魂佔了宅院未必是壞事,蘭五七一家根本察覺不到常德才的存在,而常德才當了一百多年的長生魂,見識自然比普通人強得多。
他在暗中替蘭五七拿了些主意,讓蘭五七在城西選了塊好地方,開了個新鋪子,生意日漸紅火,家境也越發殷實。
可沒想到,家境好了,羅亂也來了。
兵部郎中劉旭行的夫人經常叫人來鋪子裡買胭脂,一來二去,劉旭行看上了這座鋪子,也看上了劉旭行的閨女蘭燕,要強佔了這份家業。
蘭五七不從,劉旭行派人把他打了個半死,鋪子也給封了,一家人沒了活路,常德才在暗中替他們拿了主意。
“咱家在宮裡待過,這樣的事情聽說的多了,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否則留給他們家只有死路一條!”
常德才這次的選擇其實沒錯,雖說家業被霸佔了,但蘭五七一家起碼還能安生度日,劉旭行住進宅子之後,也受到了常德才的影響,沒有刮削的太狠,讓蘭家藏了些家底,蘭五七還有兩個兒子,日後各自成家,靠著這點家底,也能另謀生路。
本以為日子就這麽將就著過下去,有一天劉旭行回來,身後跟著一群蒼蠅。
蒼蠅這東西到處都是,誰會在意?
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蘭五七一家的性命,全被這群蒼蠅奪走了。
“那蒼蠅真是嚇人,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都能鑽,鑽進去就吸人魂魄,一家老小,無一幸免,咱家想和它們鬥一場,可他們成群結隊,根本殺不盡,
咱家的魂魄也被傷了,無奈之下,只能扔下他們一家,另尋別的宅子,咱家對不住他們,哪還有臉在背後說他們的壞話!”
常德才的性情還真不好評判,貌似他還挺重情義。
徐志穹從他的話裡得到了一條關鍵信息,這蠱蟲,是蒼蠅。
他重新打開《化蠱卷》,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沒有找到蒼蠅蠱。
草絲蛆雖然叫蛆,但不是真的蛆,只是和蛆蟲相似的一類蠕蟲。
難道這種蠱蟲高級到了連太卜都不知道的地步?
次日天明,徐志穹找到武栩,把事情說了。
如果連是不是蠱術都不能確定,這事就不能輕易和梁玉明扯上乾系。
武栩反覆斟酌,決定去找太卜查證。
徐志穹勸阻道:“千戶,這事我去就行,你不能去,你若是去了,太卜肯定知道出了大事,我去的話,隻當是跟太卜請教化解蠱術的手段,只要把話說的小心些,他未必會生疑。”
武栩同意,徐志穹當天便去了陰陽司。
等見到了太卜,徐志穹直接請教:“晚輩近日研習破解蠱術之法,在屈燈守那裡得知,說有一類像蒼蠅的蠱蟲,能吸人魂魄,我卻在化蠱卷裡沒有見過,太卜可知道這類蠱蟲的來歷?”
“像蒼蠅一樣的蠱蟲?”太卜一笑,“老朽一生見過蠱蟲不下千百,卻從未見過蒼蠅一類,想必屈金山是聽人誤傳了。”
太卜都沒見過?
徐志穹還想再問,太卜推說事忙,端茶送客。
這老家夥是真沒見過,還是有意隱瞞什麽?
難道這真的不是蠱術?
又或者是太卜知道此事內情,不願透露給我?
徐志穹悻悻而去,走出陰陽司,沒多遠,遇到了童青秋。
童青秋身邊跟著一名男子,穿一身長袍,面白無須,看著有三十上下的年紀。
見了徐志穹,童青秋趕緊引薦:“志穹,這是我師兄,韓宸,韓裕之,前幾日剛到京城。”
師兄?
據徐志穹所知,童大哥四十多歲了。
而且童青秋入門不晚,不到十歲便入門修行,如果這人是他師兄,就算按入門先後算起,這人年紀也不小了。
可他看著年輕,證明修為頗高,應該在童大哥之上。
韓宸抱拳施禮道:“徐兄弟,總聽童師弟提起你,今日終有幸得見。”
這人好謙遜,徐志穹趕緊還禮,童青秋笑道:“別在街上說話,咱們找個地方喝上兩杯。”
徐志穹本來沒心思喝酒,可轉念一想,蒼蠅的事情,或許可以問問童大哥。
“初次相逢,小弟也沒備下什麽禮物,且請韓兄吃杯酒,聊表一番心意。”
韓宸笑道:“徐兄弟不必破費,我們且一並到童師弟家中喝杯茶吧。”
童青秋擺手道:“師兄,你聽我們的,陰陽司那地方悶人,咱們找個酒肆喝個暢快!”
徐志穹肯定不想去陰陽司,太卜可能不想說實話,萬一被童大哥說了實話,被他聽到了,反倒會招來麻煩。
三人去了一家酒樓,徐志穹叫了雅間,點了桌酒菜,三人喝了幾杯,徐志穹問起了正事:“童大哥,我今日在研習化蠱之法,有沒有像蒼蠅一樣的蠱蟲,能吸人魂魄?”
童青秋撓撓頭道:“兄弟,你問住我了,我真不擅長化蠱,知道的蠱蟲也不多,只不過蒼蠅這種尋常之物,也能用來煉蠱麽?”
韓宸思索片刻,在旁問道:“被蒼蠅吸取魂魄後,那人可還能活動?”
徐志穹點頭道:“能活動,和常人沒什麽分別,就是愛吃生肉。”
韓宸又問:“除了愛吃生肉外,那人愛喝血麽?”
徐志穹回憶起昨晚的經過,那四隻肥羊的刀口上都沒血,難道是被他們一家給喝了?
“應該是愛喝吧。”
韓宸又問:“那些活死人氣色如何?像屍體麽?”
徐志穹搖頭道:“不像,氣色不錯,臉色都很紅潤。”
韓宸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便是血囊蠅。”
徐志穹一臉驚喜:“血囊蠅是不是一類非常稀奇的蠱蟲?”
韓宸搖搖頭道:“不算稀奇,而且也只能算半個蠱蟲。”
“半個蠱蟲?此話怎講?”
韓宸解釋道:“蠱蟲難得,培育一隻,要耗去不少人力和財力,血囊蠅戰力不濟,蠱門中人,一般不將其算在蠱蟲之列。”
徐志穹詫道;“能吸走人魂魄,還說戰力不濟?”
韓宸搖頭:“一隻真金蠶,最高可讓宿主得到二品修為,一株萬足草,最高能讓宿主得到三品戰力,這樣的戰力,到了疆場上,可匹敵千軍萬馬,
一隻血囊蠅卻不能給宿主帶來戰力提升,花去大把心血,煉成一隻蠱蟲,若只是為殺一個人,實在太不值得。”
徐志穹道:“若是能用一群蠅子,覆滅一支軍隊,不也值得?”
韓宸還是搖頭:“這卻難了, 血囊蠅沒有禦敵之術,擋不住刀槍,更擋不住水火,只要軍中有會用火的修者,一把火過後,萬千蠅子只剩一片灰燼,何來覆滅之說?”
聽韓宸這一解釋,血囊蠅確實不適合戰鬥。
那養這種東西有什麽用呢?
“這東西莫非不是蠱門養的?難不成是野生的?”
韓宸搖頭道:“此物絕非野生,的確是蠱門培育出來的,它的用處是養血囊,
有些蠱蟲須吸食大量人血,培育這類蠱蟲,也不能天天殺人,便要用到血囊,
血囊蠅吸淨宿主魂魄之後,會帶著宿主生吃血肉,每日產生大量鮮血,用以飼喂其他嗜血的蠱蟲。”
童青秋慨歎一聲:“蠱門邪道,真是殘狠至極。”
徐志穹正在思量這嗜血的蠱蟲。
第一次來陰陽司時,太卜曾推測出適合四月飼育的兩種蠱蟲。
一種是玄囂,用女子脂膏來煉,梁玉明沒煉成,被武栩破壞了。
另一種叫什麽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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