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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判官》第457章 人命生意
天剛放黑,巨商戴宏德,帶著弟弟戴宏毅和一乾隨從,來到了墨遲的戰船之上。
 墨遲雖然不是宣人,但很精通宣人的禮數,他帶著扈從,親自到甲板上相迎,一路噓寒問暖,把戴宏德請進了船艙正廳。
 正廳裡擺著一桌豐盛的酒席,徐志穹沒有出迎,帶著“陶師兄”提前入席,坐在桌邊,靜靜打量著戴宏德。
 這位傳說中的戴大人五十多歲,身穿長袍,頭戴綸巾,手執一柄折扇,留著一尺多的長髯,看起來還真像是個做官的。
 墨遲見徐志穹不是太熱情,趕緊上前引薦:“運侯,這位便是戴宏德戴大人。”
 徐志穹抱拳施禮道:“見過戴大人。”
 戴宏德趕緊還禮:“戴某一介草民,運侯面前,哪敢稱什麽大人,近日生意頗多,瑣屑之事纏身,未能早些拜見侯爺,還請侯爺恕罪。”
 徐志穹笑道:“豈敢,豈敢,戴大人辛苦,快請落座。”
 眾人紛紛落座,戴宏德回頭吩咐一聲,侍從趕緊把禮物送了上來。
 “此番準備的匆忙,區區幾份薄禮,也不知合不合諸位的心意。”
 戴宏德一揮手,侍從拿上來第一件禮物,這件禮物是送給墨遲的,一共六十四顆珍珠,每顆尺寸都在七分,珍珠在滑州錦上排布,組成一個“墨”字。
 這禮物準備的很是用心,但對於墨遲而言,委實俗氣了些。
 低情商的說法叫俗氣,高情商的說法叫破費,墨遲起身抱拳道:“戴大人,這等厚禮,卻讓墨遲如何擔待得起?”
 “大宗伯此言,卻把戴某折煞,只要大宗伯不嫌棄,就是戴某的福氣。”
 兩人對飲一盞,戴宏德又給徐志穹獻上了禮物。
 這份禮物卻珍貴了。
 一座由翡翠做成的假山。
 假山高兩尺,寬三尺四,整個形狀和白虎山幾乎無二。
 “昔聞運侯少時曾在白虎山求學,戴某偶然購得一塊翡翠,且讓工匠照白虎山之形彷製,青山之間,猶見昔日凌雲之志,工匠趕製匆忙,手藝略有糙劣,還望侯爺海涵。”
 看著這塊翡翠,徐志穹從中讀出了些許深意。
 戴宏德在向徐志穹展現實力。
 一是展現財力,這麽大一塊翡翠,絕不是尋常來歷,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
 二是展現實力,墨遲早上下的帖子,戴宏德晚上過來赴宴,帶來了專門為徐志穹定製的禮物。
 一天時間,凋刻一座假山,這不是普通匠人能做到的事情。
 戴宏德手下有墨家修者,看修為,不低於七品。
 徐志穹起身離席,在翡翠上摸索了兩下,問道:“此等厚禮,不知值銀幾何?”
 墨遲忍不住低下了頭。
 東西送的庸俗,徐志穹這問題問的更庸俗。
 戴宏德一笑,沒有作答。
 他弟弟戴宏毅在旁一笑:“運侯有眼力,不妨估個價碼。”
 山豔在旁抿了抿嘴,戴宏毅這話說得不合禮數,多少有些挑釁的意味。
 殊不知戴宏毅狂妄慣了,不管對面是封疆大吏,還是京中大員,他都喜歡挑弄兩句。
 徐志穹倒不介意,還真就估算了一番:“我看怎麽也得值一萬兩銀子。”
 戴宏毅笑道:“運侯小覷了我們兄弟,一萬銀子的東西,也敢呈到運侯面前?除卻工法不算,光是這塊翡翠,便價值十二萬兩。”
 徐志穹一愣:“十二萬兩,這禮物我卻不敢收了,這比徐某的身價還高。”
 戴宏毅愣了片刻:“侯爺此言何意?”
 徐志穹沒做解釋。
 墨遲差點笑了出來。
 一千萬兩白銀,買來了十萬人的軍械,買來了三萬大軍的援助,還買來了一個徐志穹。
 且把徐志穹算作個零頭,還真未必夠得上十二萬白銀。
 席間的局面非常尷尬,徐志穹突然笑道:“戴大人莫要見怪,徐某這人戲謔慣了,這禮物我且收下,只是徐某不太喜歡翡翠。”
 戴宏德依舊不語,戴宏毅直接問道:“不知運侯中意何物?我們兄弟這就叫人去置辦。”
 徐志穹笑道:“也勞煩你猜一猜,看看徐某有什麽嗜好。”
 戴宏毅還真就不客氣,叫來一名侍從,耳語了幾句。
 侍從少去即回,帶來角色姝麗十二人,兩人吹笛,兩人撫琴,兩人彈撥而唱,六人翩翩起舞。
 戴宏毅看著徐志穹道:“侯爺,這份薄禮,可合心意?”
 徐志穹點點頭道:“這些姑娘,才藝尚可,姿色卻差了些。”
 戴宏毅笑道:“以侯爺的眼光,自然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侯爺若是喜歡,我等另尋佳人奉上。”
 “不必另尋了!”徐志穹坐在“陶師兄”身邊,在厚實的肥桃上狠狠捏了一把,“你們在哪能找到這等姿色的佳人?”
 陶花媛臉頰紅透,趕緊推了徐志穹一把。
 山豔低頭不語,墨遲憂心忡忡。
 且看徐志穹摸那地方,他那嗜好確鑿無疑。
 這可怎麽是好,再看“陶師兄”這等姿色,只怕大鬱國內卻都難找。
 戴宏毅倒也不驚訝,在大宣,這等嗜好本就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侯爺既是有此一好,我們兄弟自當盡力而為,只是這位公子的姿色,確實世間難尋。”
 “不必費心了,我隻鍾情一人。”徐志穹又在肥桃上揉了兩下,陶花媛恨不得打徐志穹一頓,可礙於場合,又不好亂來。
 有這一段戲謔,席間的氛圍輕松了許多,徐志穹見一直是戴宏毅說話,且主動敬了戴宏德一杯,問起了三江口的事情:“我聽說這三江口的商船排了幾裡長,大小商船得有上千隻,戴大人這幾日想必十分操勞。”
 戴宏德端起酒杯道:“生意上的事情,談不上操勞,侯爺,我敬您一杯。”
 徐志穹沒端杯,看著戴宏德道:“就算只有一千隻商船,每隻船走上一遍,想想就覺得辛苦。”
 
 戴宏德笑道:“我兄弟走慣了水路,再說這生意也不是我一人操持,談不上辛苦,侯爺,且賞我個薄面,滿飲此杯,我即刻命人打開航道,送侯爺南下。”
 戴宏德說起了正事,墨遲請他來,就是為了放行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能把話題岔開。
 徐志穹還是不端杯:“這麽多商船,我看著都覺得眼睛泛酸,大人怎就說不累?”
 戴宏德沒有作聲,戴宏毅在旁接過了話頭:“這生意做的確實辛苦,我們兄弟幾天幾夜沒合眼了,難得侯爺體諒。”
 徐志穹笑道:“既是如此辛苦,我看這生意就別做了。”
 剛剛輕松下來的氣氛,瞬間凝固起來,戴宏德放下了酒杯,默默看著徐志穹。
 戴宏毅在旁笑道:“侯爺,這生意可不是我們一家的,你說不做便不做?”
 徐志穹吃了口江魚道:“你且說說,還有誰家的,且寫個名冊給我看。”
 戴宏毅接著笑道:“我當真寫了名冊,侯爺敢看麽?”
 “那有什麽不敢,我這便叫人取來紙筆。”
 山豔見情勢不對,頻頻給徐志穹遞眼色。
 徐志穹視若不見。
 墨遲在旁端著酒杯,澹然的看著熱鬧。
 戴宏德開口了:“宏毅多吃了幾杯酒,言談之間或有冒犯,侯爺不要見怪,天色不早,我兄弟不便叨擾,這就告辭了。”
 兄弟倆起身要走,徐志穹道一聲:“且慢!二位,我時才是以良言相勸,這生意真不能做了,裡邊牽扯著人命。”
 戴宏德明白了徐志穹的意思,他說的人命,指的應該是北方的災民。
 “朝廷向北運糧,賑濟災民,戴某擔心有奸商以次充好,缺斤短兩,戴某此舉,是為朝廷出力,某等雖非官身,但自父輩起,也為朝廷效力幾十年了。”
 徐志穹點點頭道:“且算你們有些功勞,且說這生意做了幾十年,銀子也賺夠了,我再勸你一句,這生意裡邊真牽扯著人命。”
 戴宏德沒再多說,起身離席,帶上戴宏毅離開了船艙。
 山豔憂心忡忡道:“運侯,這人卻不好得罪。”
 徐志穹歎口氣道:“我自以好言相勸,一連勸了三次,他怎就不聽呢?”
 ……
 畫船之上,戴宏德命人煮了一壇梅花酒,與戴宏毅對飲了兩杯。
 “宏毅,你時才說話為何任地魯莽?”
 “兄長,我也想把話說的婉轉些,我也想跟他客套幾句,可他姓徐的咄咄逼人,他分明是要斷了咱們家的生計!”
 戴宏德歎道:“你有所不知,此人來歷非同一般。”
 “不一般又怎地?一半京官的財路在咱們手上,我就不信他都給斷了!今夜我便找幾個水性好的,把他那鳥船給他鑿沉了!”
 戴宏德皺眉道:“不能亂來!得講規矩,誰先動手,誰就壞了規矩,只要咱們守住規矩,就是皇帝老子來了,咱們也佔理,
 叫你手下的夥計把過往的船隻都給我拖住,河道之上不給留半點縫隙,我看他能跟咱們耗上幾天。”
 次日天明,徐志穹站在甲板上,卻見河道上船隻堆疊,卻比往日更加密集。
 墨遲歎口氣道:“看來戴大人是不打算放咱們走了。”
 山豔道:“這連個靠岸的地方都沒有,一船的柴米補給卻也沒個著落。”
 墨遲笑道:“這倒不必擔心,只要運侯答應,我自借一條商船,再花點銀子,從這河道之中蒙混過去就是了。”
 “蒙混過去?”徐志穹笑道,“大宣的侯爵卻在大宣的河道裡蒙混過去?殿下這番嘲弄可真扎了徐某的耳朵。”
 墨遲聳聳眉毛道:“不知運侯有何高見?難不成留在這裡等個一年半載?”
 徐志穹笑道:“哪用一年半載,今夜我且給戴大人送份厚禮,咱們有這份誠意,我料戴大人明天一早就能放行。”
 深夜,戴宏德正在畫船之中理帳,長子戴志光提著一枚錦盒道:“運侯派人送來了一份禮物,交到孩兒手上,人便走了。”
 戴宏德一笑:“終究還是個懂規矩的人,志光,記住,什麽東西都大不過規矩,只要守住了規矩,不管對面是什麽成色,都得跟咱們低頭。”
 “父親,那他們的船隊……”
 “既是過來送禮,就證明他們服軟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打開河道,放他們過去吧,順便把你二叔叫來,規矩上的事情,我還得好好教他。”
 戴志光轉身離去,戴宏德接著理帳。
 他沒急著拆開禮盒,徐志穹送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態度。
 理過兩本帳,戴宏德伸了個懶腰, 揉了揉額頭,趁著歇息的當口,把禮盒拆了。
 待打開盒子一看,戴宏德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盯著禮盒默默坐著,坐了小半個時辰。
 戴志光走進了船艙:“父親,我四下找了,沒找到二叔……”
 語聲戛然而止,戴志光找到他二叔了。
 他二叔戴宏毅的人頭,就在他父親的書桉上,端端正正放在禮盒裡。
 人頭下邊還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字:
 “這生意裡邊,牽扯著人命。”
 徐志穹所說的人命,不是北方的災民。
 這生意裡牽扯的人命,是戴宏德的一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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