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覺得自己是個很講道理的人。
這個叫康光四的痞子確實是自己想死,是他自己鑽了繩套,是他自己踢的凳子,和徐志穹無關。
徐志穹舉著柴火道:“你說是不是與我無關?”
康光四見了火光閃閃的柴火棍,趕緊把頭鑽進了繩套,剛要踢凳子,卻被道長從繩套上摘了下來。
徐志穹費解:“師父, 您救他作甚?難道這人不該死麽?”
“這人的確該死,但他若是這麽死了,你卻要受懲戒。”說完,道長隨手一扭,把康光四的脖子扭斷,丟在了一旁。
徐志穹不高興了:“師父,您說八品不能殺人,我不殺人就是了, 這是按著您的規矩來的,怎麽就說不作數?”
道長哼一聲:“明天你拿把刀把人殺了,卻說是刀殺的人,不是你殺的人,這也能作數麽?”
梁大官家,是大宣京城的俗語,因為大宣皇帝姓梁,所以梁大官家指的就是昭興皇帝。
和武栩料想的一樣,他果真升官了。
這算好事麽?
徐志穹正在思索,表情跟進的不及時,看到徐志穹一點都不吃驚,王振南問道:“志穹,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事?”
徐志穹搖搖頭,憨憨問道:“這事我卻不知道,我只是在想,副指揮使,比千戶大麽?”
眾人放聲大笑,王振南道:“副指揮使是從三品,千戶是正五品,你說哪個大?”
徐志穹聞言驚訝道:“那可真是升官了,升了好大的官!”
陸寅鵬問了一句:“等武千戶當了副指揮使,以後掌燈衙門誰做主?”
馬廣利道:“還能是誰?陳元仲唄!”
李普安歎道:“易紅燈命苦啊,論資歷,本來應該輪到他做千戶,沒想到竟死在了肖松庭的手上。”
王振南神色頹然道:“人這一世,有多大官位,都是注定的。”
武栩升官了,但卻要交出掌燈衙門。
難怪說起升官,武栩卻恁地沮喪。
趁著眾人長籲短歎,徐志穹又問了一句:“梁玉明怎麽處置了?”
這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梁玉明?”王振南搖頭道,“這事和他沒乾系,你們那晚看錯了。”
“看錯了?”
馬廣利道:“可不就是看錯了麽,你們那天晚上看到的是個傀儡,肖松庭做的血肉傀儡,故意嫁禍給懷王世子的。”
徐志穹道:“我眼拙,看不出來,可那晚林院長和薑少史都在,他們也都看錯了麽?”
王振南擺擺手道:“確實是看錯了,這事莫再提了。”
一句看錯了就給打發了?
在場那麽多人證物證,就這麽給打發了?
徐志穹想過梁玉明可能會逍遙法外,但沒想到事情會處理的如此敷衍!
憤恨之間,徐志穹擔心自己的表情會失控,喝了兩杯茶,借機去茅廁,離開了雅間。
站在窗邊吹了一會風,徐志穹平複了一些,他沒急著回雅間,而是去了一樓。
他要去找茶坊掌櫃的。
既然案子已經塵埃落定,自己也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索性見見朱掌櫃,學學八品的規矩,把晉升的事情給辦了。
在正廳裡,徐志穹找來了煎茶校尉。
煎茶校尉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是茶坊日常事務的管理者,和鴇兒娘的身份基本相當,徐志穹提出要見他們掌櫃。
在花茶坊,要見掌櫃,可不是尋常的事情,多半是來鬧事的。
煎茶校尉雖然不想得罪了提燈郎,可也不敢輕易驚動了掌櫃,只能滿臉堆笑道:“燈郎爺,我們這是哪裡招呼不周了?是茶不滿意,
還是點茶娘子不滿意?我們給您換了就是了。”“我都滿意,我不是來尋釁的,我找你們掌櫃的有要緊事。”
“有什麽要緊事,您先跟我說說,我們掌櫃近些日子身體不適,當真不方便見客。”
費了半天口舌,煎茶校尉就是不讓見,換作別的地方,徐志穹早發火了。
可今天他很克制,畢竟是來學藝的,不能得罪了人家。
他把柴火棍拿了出來,交給了煎茶校尉:“勞煩交給你們掌櫃看一眼,我想他一定認得此物。”
煎茶校尉犯難了:“這,這,這個東西,不,不好交給我們掌櫃吧?”
徐志穹盯著煎茶校尉看了片刻,校尉沒敢再多說,叫夥計專門開了個雅間,讓徐志穹等著,另外叫了一名茶博士過來伺候著。
喝了兩盞茶,煎茶校尉急匆匆進了雅間:“燈郎爺,我們掌櫃的把東西收下了,他說這幾日確有不便,等幾日,他去找您,您別見怪,千萬別見怪。”
這位朱掌櫃好大架子!
徐志穹沒作聲,回了大間,煎茶校尉跟在身後一路道歉。
王振南問道:“志穹,你這是怎地了,一趟茅廁去了這麽久?”
徐志穹憨憨道:“樓,樓下遇見個姑娘,長的挺俊的,看了半天,卻也不敢上去搭話。”
馬廣利笑道:“殺人的時候不見你害怕,這事你倒怕起來了?哪個姑娘這麽俊呀?走!哥哥陪你把她叫上來!”
徐志穹連連擺手道:“別了,我怕……”
“怕個甚呀!”
徐志穹吸吸鼻涕:“剛才那姑娘剛才領我進了小間,她說要咬我,我怕她吃了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王振南歎道:“今晚你可是要被痛痛快快咬一回,天色不早了,一人選一個娘子,樓上歇了吧。”
眾人嘰嘰喳喳選著中意的茶博士,馬廣利和李普安同時看上一個姑娘,差點吵了起來,哄鬧之間,忽見窗外燈光閃爍,陸寅鵬一皺眉道:“衙門有事,叫咱們回去!”
一眾燈郎不敢怠慢,趕緊整飭好衣衫,王振南結了茶錢,帶領眾人匆匆離開了茶坊。
“到底什麽事,非得這個時候叫咱們回去?”眾人一路納悶,能打斷提燈郎巡夜的事情,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途中經過青衣閣,青衣閣的燈也亮著,所有青衣都聚集在閣樓當中。
路過武威營,營地燈火通明,各營戰士陣列齊整。
真是出大事了。
回到衙門,鍾參站在正廳中央,旁邊站著武栩,武栩身邊站著兩名陰陽司的肆師(陰陽司官職,官秩五品,直屬太卜),兩名肆師身後站著十幾位陰陽修者,其中有一位熟人,七品陰陽修者,何芳。
他們來作甚?
在一眾陰陽師身後,有一座七尺多高的石塔,石塔共分九層,每層周圍都點著一圈燭火。
王振南是個有見識的,看出了些端倪:“這是睿明塔,要測我等修為。”
徐志穹一驚:“測,測修為作甚?”
王振南搖搖頭,他也不知其中緣故。
不多時,各路燈郎悉數到齊,連休沐和告假也全都來了。
鍾參上前道:“今夜要測一測我皇城司各署人員的修為,別無他意,諸位勿驚。”
說完,鍾參看了看武栩。
武栩第一個測試,他把手按在塔頂,塔下燭火閃爍,一層塔瞬間點亮,這一層代表九品修為。
接下來是二層、三層、四層、五層,到了第六層,火光閃爍一下,沒亮。
第五層代表五品修為,第六層代表四品修為。
這就表明武栩的修為在五品,非常接近四品,和外界傳聞一模一樣。
可徐志穹知道,武栩肯定不止五品,他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隱藏了自己的修為。
他能隱藏,我該怎麽辦?
此前還是九品,現在突然變成七品了,該怎麽解釋?
這在殺道上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殺道每升一品,完全要靠修行打磨,不可能出現突然晉升的狀況。
如果解釋不通,只怕判官的身份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