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議郎要廢了於作慶的修為。
秦長茂的是非觀有嚴重問題,這點,曹議郎非常清楚。
王嫣兒和趙百嬌為了賺功勳不擇手段,欺壓同道,這點,秦長茂也清楚。
但於作慶今日所作所為,徹底突破了判官的底線。
是非議郎主是非,曹議郎無論如何都不能容他。
於作慶不傻,他看出了曹議郎的意圖。
“你想作甚?你手裡是不是捏著議郎印?你是不是以為我怕你了?別以為你老了,我就真把你當回事!
你他麽當了幾十年的七品議郎,你說你是不是個廢物?你特麽一輩子也就是個七品了,你自己心裡不清楚?
你特麽過來動我一下試試?看我不特麽要了你這條老命!”
於作慶越罵越難聽,眾人怒不可遏。
夏琥喝道:“姓於的,你好本事,別隻跟老議郎耍威風,來呀,跟我較量較量!”
於作慶喝道:“別以為於某人真就怕了你,有本事別叫你男人幫你!”
趙百嬌道:“你不是男人嗎?怎就那麽害怕馬中郎?”
王嫣兒笑道:“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他連人都不算,還算什麽男人?還敢和馬中郎這樣的好兒郎相比!”
於作慶怒道:“你們這兩個潑賤,別不識好歹,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們的模樣,你們就是解了裙子撅上去,馬尚峰也看不上你們!”
秦長茂歎道:“都是同門,莫再爭吵了。”
於作慶指著秦長茂的鼻子;“你特麽算什麽東西?到了這把年紀還在八品,這特麽哪有你說話的份!你特麽比老曹那個廢物還不如!”
曹議郎也不氣惱,只是笑呵呵的看著,他心裡有底數。
徐志穹也不氣惱,他笑呵呵的看著陸延友。
陸延友能說話了,徐志穹輕聲問了一句:“京城罰惡司出了這樣的判官,你不覺得丟人麽?”
陸延友喘息一聲道:“我丟什麽人,我就是個小小的引路主簿。”
徐志穹又問:“你到底犯了什麽罪,非得從引路主簿從頭做起?”
“不是從頭做起,是我修煉到了八品,我哪犯了錯,怎麽信口胡說!”
徐志穹又問:“你膽子可真大,剛才那招罰惡無赦,差點要了你的老命吧?”
“什麽罰惡無赦,我是不知道的……”
徐志穹笑道:“我怎麽就沒想到呢,走路不利索,未必是跛腳,也可能是因為個子矮,你那腳步聲卡噠卡噠的響,是因為你踩了一對高蹺吧?”
“原本,原本也不是這麽矮的。”陸延友不再辯解。
他就是京城罰惡司的罰惡長史。
徐志穹歎道:“其實我早就該看出來,你對整個京城的判官都知根知底,怎麽可能是個平常的引路主簿?看你矮矮胖胖,像個老實人,我還真就被你給騙了。”
陸延友再次強調:“我以前不是這麽矮的。”
“你到底做錯了什麽事,受了這麽重的懲罰?”
陸延友輕歎一聲:“抽空去朱骷髏茶坊,我與你慢慢細說。”
兩人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交談,於作慶這邊已經被幾位判官包圍了。
於作慶攥緊了犄角,衝著眾人怒喝道:“你們想做什麽?以多欺少是吧?有本事一個個來,看看我怕你們哪一個!”
他還特地叮囑徐志穹一聲:“你別過來,你別以大欺小!還有你,卓靈兒,你也一樣!”
一對一,只要馬尚峰和卓靈兒不上,於作慶還是有信心的。
曹議郎畢竟老了,王嫣兒和趙百嬌都有傷在身,秦長茂才八品,不在話下。
夏琥有點不好對付,不過也沒必要拚個你死我活,
跟她還是有商量的,畢竟馬尚峰在這裡,這廝是個狠人,他連馮少卿敢殺……於作慶是真害怕馬尚峰,不時要回頭看上一眼。
徐志穹懶得看於作慶,他正注視著郭景福的屍體。
他的屍體情況不對,頭斷了,但脖子上的斷口處,血肉還在蠕動。
徐志穹把陸延友抱到遠處,陸延友也感覺到情勢不對,把老饕葫蘆交給了徐志穹。
“兄弟,氣機還是滿的,拿去用!”
徐志穹背上葫蘆,提醒所有判官退後,指著於作慶道:“趕緊把這廝的魂靈放出來!”
徐志穹要確認郭景福死透了沒有。
於作慶還是不肯放,他總擔心馬尚峰會偷他的功勳:“馬中郎,你就任地輸不起麽?這功勳是我憑本事拿的。”
徐志穹用手戟指著於作慶的鼻子道:“你特麽放是不放?”
於作慶害怕了,拿著犄角叩動了兩下,郭景福的魂靈鑽了出來,目光呆滯看著眾人。
“問吧,你們想問什麽就問!”於作慶有些害怕,地上的屍體在動。
不是死後的神經反應,是有意識的在動,屍體要爬起來。
徐志穹喝道:“後退,都給我後退!”
眾人紛紛後退,屍體慢慢站了起來,從地上撿起頭顱,安在了脖子上。
魂靈都出來了,這人早就死透了,眼前這是什麽狀況?
就連陸延友都懵了。
郭景福的屍體活動了一下脖子,腦袋險些又掉了下來。
“這個身子不能用了!”屍體嘿嘿一笑,徐志穹想看看他修為,隻覺雙目陣陣灼痛,趕緊關了罪業之童。
“郭景福”看著眾人道:“判官?今天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徐志穹喊道:“回罰惡司!”
判官們紛紛打轉,卻都回不了罰惡司。
意象之力受了限制,被某種強大的氣息限制住了。
當初在北垣,與蠆元厄星交手的時候,徐志穹也感受到過類似的氣息。
但當時武栩在場,用殺氣把蠆元厄星的氣息對衝了,徐志穹的行動並沒有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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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武栩,甚至沒有一個五品之上的修者。
而站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二品星官。
失去了武栩的庇護,徐志穹今天終於明白了星官的概念。
他終於明白了什麽是凡人不可企及的力量!
那是對凡人絕對的碾壓!
當時的武栩離星官只有一步之遙,凡人之中也只有他能和星官對抗。
此刻縱使梁季雄,又或是太卜在場,在星官面前同樣沒有還手之力。
“我本來不想現身,你們非要逼我,算你們走運,我只有十吸的時間,可以讓你們死的痛快些。”屍體放聲大笑。
十吸。
他的時間受限。
他不完整!
這是個不完整的星官。
沒有還手之力,至少可以逃跑,憑判官的速度,拖過十吸,問題不大。
徐志穹喊一聲道:“跑!”
徐志穹和判官們拎起地上的孩子,曹議郎扶起陸延友,以極快的速度逃跑。
於作慶沒帶孩子,一個都沒帶,但慌亂之下,他手裡犄角掉了。
一尺多長的犄角,於作慶實在舍不得,他停下腳步去撿犄角,只聽耳邊傳來一陣低吟:“萬物生,隨我血孽生萬物,萬物隨我血孽生。”
一陣腥風翻滾,郭景福的屍體爆炸了。
低吟之聲不斷迫近,氣浪先淹沒了於作慶,眼看就要追上一眾判官。
徐志穹腰間的鴛鴦刃不斷顫抖,它們很害怕。
它們在警告徐志穹,滅頂之災將至。
跑都跑不掉嗎?
判官這麽快的速度都跑不掉?
徐志穹的手戟也在顫動,但它不是害怕,是興奮。
它有戰鬥的欲望。
星鐵戟也有靈性嗎?
長史之前沒說過!
徐志穹意識到一件事,在場的所有判官都沒有直視星官的資格,但這把鐵戟有資格。
它是用隕落的星辰打造的。
氣機很快追到了背後,低吟之聲已經追到了耳邊。
徐志穹先把手裡的兩個孩子交給了夏琥,隨即把老饕葫蘆裡的所有氣機全都注入到了鐵戟之中。
葫蘆裡的氣機,相當於四品殺道的全身氣機。
鐵戟變到了兩丈多長,徐志穹竭盡全力,向身後揮舞。
一股帶著鐵腥味的氣機翻滾而出,與血生孽星的氣息猛烈對撞。
如同炸彈爆破一般,猛烈的氣浪,掀翻了所有人。
徐志穹抱著鐵戟,向後飛出幾十尺,仰面倒地,噴出一口血來。
失去了氣機,星鐵戟瞬間變小,縮進了口袋裡。
如果孽星此刻繼續攻擊,徐志穹除了等死,沒有別的選擇。
可這一次對撞把孽星的氣機撞散了,十吸之間難以聚集。
“星鐵?老朋友?嘿嘿嘿!便宜你們了!”孽星的笑聲隨著低吟聲漸漸遠去,空氣中的血腥味也漸漸消失了。
逃過一劫?
就這麽逃過去了?
判官們七扭八歪躺在地上,曹議郎拍了拍陸延友,陸延友還活著。
秦長茂看了看手裡的孩子,趙百嬌目光呆滯。
夏琥撲到徐志穹的懷裡,眼淚都嚇出來了。
王嫣兒一並鑽進徐志穹的懷裡,眼淚也不停的流。
夏琥怒道:“你過來作甚?又不是你男人!”
王嫣兒哭道:“就讓我抱一會,求你了,我怕……”
她是真嚇壞了。
所有判官都嚇壞了。
卓靈兒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於作慶。
於作慶沒死,提著犄角,拍拍塵土站了起來。
“這,這是個什麽東西,這太嚇人了,我得找罰惡長史好好理論一番,對付這樣的怪物,才給二百功勳,這哪能行,這哪能……”
於作慶覺得胸口有點癢,伸手撓了撓。
胸口也有一隻手,也撓了撓於作慶的手心。
於作慶驚呼一聲,扯開了衣衫。
他的胸腔裂開了,裂開了一道一尺多長的口子,裡面的內髒清晰可見。
從心,到肺,到肝,到胃……
每一個可辨識的內髒上,都長出了手。
最大的手,和於作慶的手掌差不多大。
最小的,比大拇指肚還要小。
這就是被孽星氣機侵蝕的後果。
如果不是徐志穹用長戟驅散了孽星,所有的判官都會面臨同樣的後果。
於作慶抬起頭,五官扭曲道:“這,這是怎地了,這,到底怎地了,我這是怎地了!”
卓靈兒撿起了長劍。
於作慶哭道:“救救我,救我,我不要功勳了,我拿功勳換一條命,誰能救救我!”
卓靈兒小心上前道:“別怕,我來救你,這就來救你,你千萬別怕!”
她提著長劍,走到於作慶身邊。
於作慶看著卓靈兒,滿臉是淚道:“卓中郎,救我,救……”
“好,我救你!”
卓靈兒一劍砍了於作慶的雙手,回身一劍砍了於作慶的雙腿。
劍出的太快, 於作慶都沒反應過來。
“你,你怎能如此,我,我是你同門……”於作慶成了個棍子,倒在地上翻滾哀嚎,斷肢之處立刻生出了新肢。
卓靈兒提起長劍對著胸前,腋下,左肋,小腹各處要害,連刺了幾十劍,於作慶疼的幾乎失去了意識。
出手必須要果斷,卓靈兒還能看到於作慶的要害,這證明於作慶還沒有徹底被孽星轉化。
於作慶嘔著血沫道:“你,你為何如此對我……”
卓靈兒道:“我這是為了救你。”
於作慶的眼神之中閃爍出些許光芒:“我,還有救?”
卓靈兒點頭道:“有救的。”
於作慶很是激動。
只要能活下來就好!
“老秦!”卓靈兒呼喊一聲,“放把火,趕緊把他燒了!”
秦長茂趕緊打開了葫蘆,放出了一團火焰,燒在了於作慶身上。
於作慶滿地翻滾道:“你騙我,王八蛋,你不是說要救我嗎?”
“這就是救你,至少沒讓你墮入魔道!”
看著於作慶一點點燒成灰盡,卓靈兒擦了一把汗道:“幸虧咱們命大,多虧了有馬中郎!”
王嫣兒抱緊了徐志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徐志穹一把推開了王嫣兒。
王嫣兒委屈道:“就讓我抱一會,一會就好!”
夏琥也道:“讓她抱一會吧,我不怪你!”
徐志穹把夏琥一並推開了。
夏琥吃驚的看著徐志穹。
徐志穹爬起身子,低下頭,默默看著自己的胸口。
胸口裡有東西在動。
貌似剛才,不是只有於作慶被氣機侵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