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把嘴裡的煙頭扔到了跑道上,用腳把煙頭踩滅。
不,或許應該稱他為一個男孩。
足球場上的人並不多,只有寥寥幾人在訓練,兩個男孩在場邊吹著哨子。
留著泡麵頭的男孩歪歪扭扭地走過去,走到了兩人身邊。
“喂,足球隊的?”
白白淨淨的男孩把哨子放下來,給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點了點頭。
“怎麽?你也想加入球隊?”
泡麵頭從兜裡掏出手機,嫻熟地找出一張照片,遞給男孩看,又迅速從兜裡掏出香煙,打火點燃。
顯然,照片上的人,男孩並不陌生,若有所思地問:“怎麽了?”
泡麵頭噴出一股煙霧:“上個周末,這小子在我們九中踩場子,他的過人很快。我們隻拍到他穿著你們六中校服。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聽到泡麵頭的話,蔡新偉嘴裡的哨子停了下來,看著白淨的男孩。
泡麵頭喊道:“菜球王,怎麽你非得找個不懂事的擺譜是嗎?”
蔡新偉搖搖頭:“球隊的事不歸我管,教練已經全都交給他了。”
泡麵頭把煙摘了下來,狐疑地看著白皙的臉龐:“就這小白臉?他也會踢球?”
男孩把香煙接過來,丟進了球場旁邊的垃圾桶。
泡麵頭撩了撩頭髮:“這周末下午,還是我們九中球場,我要見到這個人。如果見不到,那這個賽季的區賽,你們等著瞧好了。”
說完,泡麵頭就邁著囂張的步子走了。
“你們先練著。”
蔡新偉招呼好新生,拉著明顯走到升旗台旁邊:“我先跟你說,這小子叫車文傑,下腳黑著呢。這周末你別去。”
明顯嘴巴發出嘖嘖的聲音:“他體重不會低於80公斤,配上他一米七幾的個子,何況他牙齒發慌,嘴裡有酒味。煙酒不忌,他不是我對手。”
蔡新偉看著這張稚嫩的臉,著急地勸說:“我們這賽季全靠著你呢,萬一在他那受了傷,可沒誰幫得了你。你別亂搞。”
明顯嘴角掛起了一絲弧度:“我心裡有數,安了。”
第二天,周末的太陽滾燙,吞吐著火焰,就連球場都是滾燙的。
顯然這樣的天氣,沒什麽人願意出來訓練,除了被逼無奈的校隊隊員。
九中的操場被高高的坐席擋住,一絲絲的風意都沒有。
老蔡撐傘坐在坐席上,喝著冰水等待著。
約莫到了四點左右,雲朵終於現身,也帶來了一絲絲涼意。
明顯帶著白色的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來到了球場。
“淦!”
老蔡就知道這小子沒那麽老實。
泡麵頭也看到了明顯,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帶人完成教練布置的訓練任務。
過了半個多小時,訓練終於結束了。
泡麵頭也抽出空來跟明顯說話:“人呢?”
“他說他不來了。”
“你們應該清楚後果。”
明顯笑了起來:“你右腳不精,左腳無力。你憑什麽威脅我?”
泡麵頭眼光凶狠地瞪著明顯:“小子,你知道你在哪嗎?”
明顯手給自己扇著風,悠閑地說:“你們教練想讓你踢前腰,可惜你不配。你的左腳傳不到五米之外,你的右腳帶不過三米區域。如果你看過去年的全國大賽,你就應該知道,你最多也只能當半個姚代秋。”
泡麵頭雙拳攥緊,
卻沒有了揮動鐵拳的理由。 明顯拍了拍蔡新偉:“走了,老蔡。”
如果可以,車文傑很希望剛剛自己可以出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怎麽也打不出去。
如果可以回到從前,他一定不會因為抽煙被市隊開除,更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早知道國內足球改革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也不會自暴自棄,走到今天。
自去年開始,自省以下球隊編制取消,全部歸給校園管制。青訓體系也徹底分成了職業派和校園派。
職業派自然可以一路直通職業俱樂部,校園派也可以邊讀書邊打聯賽,通過每年的選秀大會成為職業球員。
他車文傑若是能晚生兩年,又怎麽會毫無機會。
現在的高校都在招兵買馬,可他卻接連被拒絕。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更沒有如果。車文傑也只能一聲歎息。
明年,大概他只能找個三本混日子了。
出了球場的明顯一把搶過傘,把帽子摘下來扇風:“熱死我了。老蔡你那麽黑,還記得帶把傘。”
蔡新偉一腳踢在明顯的屁股上:“你還跟我裝起來了。”
明顯笑著跑了兩步,眨了眨眼:“九中不會是我們的攔路虎,他們沒有特別強的那種人。”
蔡新偉點點頭:“你也別小看了他們,他們一向都是那種胡攪蠻纏的球隊。就算輸了球,也不讓你好過的那種。”
明顯點點頭:“那下一站,是哪裡?”
蔡新偉拉住明顯:“別,你小子是真的不訓練是嗎?我就沒在我們的訓練場上見過你踢球。你別跟我說跑跑步就夠了。”
明顯瞪大了眼睛:“誰說我不練球了?”
蔡新偉有點生氣了:“你甭想騙我,你在哪練球了?”
明顯聳聳肩:“大連大學啊,他們今年可是著實來了好幾個厲害角色。”
看著懵逼的蔡新偉,明顯笑著說:“都是外省的,以為大連大學是大連最好的大學。結果大連的厲害角色都去了理工,外省的厲害角色反倒是大連大學。”
蔡新偉暈了頭,明顯重新把帽子戴上:“今晚七點有晚訓,要不要來看看?”
耀眼的燈火照亮了整個球場,蔡新偉不是沒來過這塊球場。可現在這塊球場的水平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背號為10的那個身影就像一道白色的閃電,比他平時還要快了不少。
‘原來他一直沒出全力。’蔡新偉喃喃道。
“你是六中的蔡新偉是嗎?”
蔡新偉扭頭一看,是一個中年男人向他伸來了右手。滿額頭的皺紋之下,是一雙溫和的眼睛。
蔡新偉錯愕地伸出右手握了握。
“我是大連大學的教練陳坤,你叫我老陳就好。”
看著蔡新偉糾結的表情,老陳笑出了聲:“是,我肯定沒那個大明星看著年輕,但我真的真的和他一樣大。”
不管老蔡是什麽表情,老陳扶著欄杆感歎道:“真好啊。我今年一直希望能讓明顯直接進入大學的,可惜他還是希望能在高中踢一年,用表現說服更好的學校。”
老蔡不由自主地點起了頭,明顯確實很強,非常強。
老陳歎了口氣:“他太快了。”
確實。
明顯面對著朝自己撲過來的兩人,一點減速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變得更快,趕在關門之前衝了過去。
面對著幾乎已經繳械投降的門將,他將球用右腳腳弓推給了跟上的前鋒。
老陳的眼幾乎已經被明顯融化:“MD,今年要是他來了球隊,我們至少也能打進全國八強。一個左腳右腳幾乎一致,無與倫比的爆發力,出色的預判與判斷,超出年齡的成熟程度。他怎麽就挑了你們學校呢?”
老蔡卻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天津俱樂部青訓出身的大連孩子的全力表演,幾乎驚得要把舌頭吃下去。
四十分鍾的訓練賽沒多久就結束了。
明顯擦了擦汗水,朝二人走了過來。
老陳從一旁拿起明顯的毛巾,丟給了他:“不去洗個澡嗎?”
明顯席地而坐,換起了鞋:“不了,我直接回家洗澡了。”
老蔡這才如夢初醒,他還沒從剛才的訓練賽裡走出來。不僅僅是明顯,穿著黃色訓練衫的九號,十一號,六號,都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
雖然只是從高中到了大學,但訓練賽的強度完全不同。
別說只是場四十分鍾的中程賽,就這場比賽要是他踢下來,估計氣都要喘不勻了。
明顯用毛巾草草擦了擦汗,就衝著老蔡招招手:“走了。”
老陳看著兩人離開,沒好氣地朝著自己的兩個首發中衛喊道:“說過了層次層次, 誰讓你們倆一起上的?背景板每當夠是吧!”
林旦大羞澀地撓著自己的後腦杓:“不能怪我啊,教練。這小子太快了。”
老陳飛起一腳:“後天市裡的比賽就要開始了,你們要是輸給海事,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明顯拉著老蔡上了自家的車:“龐叔,等會你給老蔡送回家。”
老蔡還在推脫,龐斑已經發動汽車。
明顯拍了拍龐斑的駕駛座,給老蔡介紹說:“我爸媽常年在天津做生意。我一個人回來他們不放心,這才讓龐叔過來陪我。”
老蔡隻想一個人靜靜。
明顯拍了拍老蔡:“不是,我們家也沒那麽有錢,也就一般。”
老蔡捂住了明顯的嘴巴:“你別說了,我很煩。”
明顯的眼裡滿是笑意,倒也是安分地閉上了嘴巴。
明顯的家就在大連大學的旁邊,相距不到兩公裡。
老龐去送老蔡了,明顯蹣跚著回到了家裡。他從冰箱裡取出冰塊,丟到浴缸裡,放了整整小半缸冰水,整個人躺了進去。
冰水寒冷地刺激著肌肉,明顯不禁咬緊了牙。
自從改製那天起,他父母就沒有一天不想讓他放棄足球。在天津,他的右腿就兩次受傷。今天比賽結束之後,他又感覺自己的腿隱隱作痛。
不過二十多分鍾,老龐就拎著水果回來了。
明顯已經收拾好,準備睡覺了。
老龐看著躺在床上的明顯,也沒說什麽,轉頭進了廚房開始準備他第二天的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