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國縣公-鄭仁礪癱在地上,並不是縱容子侄作了什麽違逆國法,謀朝篡位的事。他也沒想到,鄭霖竟然一記就是這麽多年。
事情還得從貞觀初年開始,滎陽遭了天花的侵襲,還是少年的鄭霖,也未能幸免染上了天花。
眾所周知, 得了這種病,人基本上是沒救了。族中的長輩為了避免遺禍全族,商量一番後,把鄭霖和染病的族人,隔在鄭氏名下的一處莊子中。
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供給了食物和一些沒什麽療效的藥材,任由他們在莊子裡自生自滅。
也就是在這時, 一個年輕的女族人挺身而出, 主動提出要去莊子醫治這些族人。她叫鄭琥珀, 是鄭仁礪二弟的遺女。
琥珀與族中的其他娘子不同,她不喜女紅、不喜詩書,唯獨對醫理頗有興趣。她父親是病死了,這也是為什麽她執意學習醫道的原因。
當時的族長是鄭仁泰的父親-鄭德通,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也就同意了。還命族中負責采買的一房,全力供給藥材,也算是盡最後一份心力。
等琥珀到莊子的時候,小鄭霖也因為沒人照料,病情越發的嚴重了,已經開始說胡話,嘴裡一直在嘀咕找他娘。
別誤會,鄭霖找他娘, 並不是因為孩子對母親的依戀, 而是咬牙切齒的恨。
鄭霖那時已經十歲了, 早就懂事了,他知道得了這種病,被送出去了, 就只有死路一條。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親不要舍棄他。
可她母親竟然一點舍不得的意思都沒有,然後拿著棍子,像驅趕瘟神一般,將他從院子裡打了出去。
母親的絕情讓小小年紀的他寒了心,所以在病糊塗的時候,他心裡久久不散的,就是對母親的怨恨,怨恨她為什麽舍棄自己。
但琥珀的出現,將無心求生的他,從閻王殿外拉了回來。她溫柔的聲音,溫暖的手,鼓勵的眼神,以及身上散發的母性光輝,讓鄭霖又得到了親情的慰藉。
鄭霖開始好好吃飯、吃藥,每天都賴在姐姐身邊,看姐姐熬藥, 聽姐姐唱歌,病情也有了很大的好轉。琥珀開朗的性格和善良, 不僅感動鄭霖, 更是感動了莊子裡每個人。
因為琥珀的堅持,那一年在滎陽地面上,鄭氏的人死的是最少的。
而族長-鄭德通,見琥珀開的方子有用,也沒有敝帚自珍,無償的送給當地的百姓。鄉裡鄉親的,不應該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死,這是做人的基本良知。
同時,還允許琥珀帶領族中的醫者,為貧苦的百姓診病、開藥,讓鄭氏在那年的疫情中,獲得了比官府還崇高的敬意。
琥珀在鄭霖的心目中也正式取代他母親的地位,從此化身成堂姐的小尾巴,整日跟在她的身後,姐姐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也就是因為此事,讓琥珀成了滎陽萬家生佛的奇女子,甚至還有人給了建了生祠。去鄭氏下聘禮,求娶琥珀的高門顯貴,都快把鄭氏的門檻踏破了。
就在族長為聯姻的事挑花了眼,就有一個道士自己找了上門。言鄭氏的府宅之上,隱約有紫氣,主此宅之中,必出國母。
聽了這話的鄭德通抻了心!鄭氏在武德朝時,出了一位太子妃-鄭觀音,本來是要出一位國母的。
可玄武門之變,一天之變,原本應該戴在鄭觀音頭上後冠,卻戴到了長孫氏的頭上,鄭氏上下為此沒有一個甘心的。
所以,從眾多的鄭氏女子中,選擇了鄭麗婉。為了幫她造勢,引起皇帝的注意,沒少花心思,眼瞅著要成功了,卻不想被魏征這不要臉的給攔了一道。
上天又給了鄭家這麽一位奇女子,是老天對鄭氏的眷顧。接連兩次的失敗,讓鄭德通不得不謹慎對待此事,給了道士一筆錢,封了他的嘴,就把人打發了。
隨後,第一時間給琥珀提高了待遇的規格,把他當作自己的親孫女一樣看待。
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為鄭德通瞄向了下一代,有了玄武門的例子擺在面前,他不在確信捧著儲君詔書的人,最終能登上皇位。
所以,他需要時間去觀察,看看李世民的兒子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後世之君。同時,也需要時間,為琥珀造一個更大的勢,把她送上皇后的寶座。
吸取了鄭麗婉以色娛人的教育,這次他給琥珀請了幾位醫家,專門教她學習醫術,讓她真真正正的成為萬家生佛的奇女子。
也就是老族長的私心,讓鄭霖與琥珀的感情越來越好,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對親姐弟。但凡有人敢對琥珀無禮,不需要族長爺爺說話,他就能把人打的滿地找牙!
琥珀心思善良,也容易相信人,在鄭霖母親的哀求之下,她也嘗試了好多次,為母子倆化解這個疙瘩。
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啊,天花那麽可怕,她還怕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不止鄭霖一個孩子,總不能讓那幾個也一樣被感染吧!
可已經長成翩翩公子的鄭霖,這次卻沒有聽從姐姐的教誨。反而不止一次的告訴姐姐,他母親這個人,薄情寡義,心腸冷硬,不是個好人, 不要相信她。
“我鄭霖沒什麽真才實學,乾不了什麽大事,更加不能輔弼天子,安定天下。”
“可我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能看的清人性,看的透人心!”
“你娶的那個奸婦,也就是我的母親,真真切切是個忘恩負義的賤人。”
鄭霖沒有看錯自己的母親,打他從莊子回到家中後,看到兒子與自己疏遠,與別人親近,她的那雙充滿陰霾的眼睛,就透著絲絲殺氣。
而這股殺氣的對象,衝的不是別人,正是對她兒子有救命之恩的琥珀。可打死鄭霖也想不到,就是因為他對姐姐的依賴,最終卻害了姐姐,害得她經手那些非人的痛苦。
這些年,每每想到姐姐死前的慘狀,他都恨的牙癢癢!
“直到今時今日,我都想不透,這世上為什麽有這麽惡毒的女人!”
話間,歇斯底裡的衝鄭礪大吼:“當然,這個孽還有你的一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