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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美好群星獻上祝福》第153章 公平
正義與公平,這兩個詞往往形影相吊,寸步不離。

 可惜,兩個詞語之間本身就有些矛盾;正義總是遲到,公平頻頻缺席;讓人對他們存在與否都有些疑慮重重。

 越都飆是個帝聯的老兵,他從不懷疑“正義”遍布世界的每個角落。

 但,在這呆得越久, 他便越發知道正義是有選擇性地,會匯集向本就匯集的地方,在最需要它的地方卻無法找到它的蹤跡。

 和“金錢”是那麽的像。

 說起金錢。

 越都飆從桌上淤積的酒漬中爬起,抑製住了舔舔桌面的衝動。

 他沒錢了,不用說請律師,就連默默買醉也有些拮據。

 低頭,酒盞中殘留的液滴和自己暈過去前一模一樣多, 若是用專業儀器來檢測,會發現殘酒別說是蒸發消失, 就連一個原子都沒有少。

 這老兵忽然慘笑一聲。

 他前一秒還在嘲諷正義的存在,現在卻就在享受著正義的恩澤——

 這家店面的正義便是不讓客人吃一分虧,客人買下的商品便再不會留在店裡哪怕一分一毫。

 就連桌面也貫徹了這個設計,特殊材質近乎蓮花的葉片,酒滴落在上面亦不會順著微小的縫隙流走。

 老兵搖搖頭,將盞中最後的酒滴一飲而下;其姿勢與夕殉道的樣子居然有六七分像。

 偏頭,有著優雅外表的侍者造物跪坐一旁;它並不是為了侍奉越都飆,而是時刻準備搜集這眼前客人的嘔吐物。

 嘔吐物中也會有酒滴,換句話說,就是客人已經買下的商品。

 造物會將其收集進身體,經悉心的過濾與分割後,還能如入口前一般澄澈。

 然後,按客人所指定的方式,再送進客人的口中;這可是頗受歡迎的項目。

 侍者造物柔聲:“越先生,您又在說醉話了。”

 “我說了什麽?”

 “說您一定要狀告帝聯,給你的戰爭正名, ”造物的嘴角勾起:

 “雖然您說過許多次名為夕殉道指揮的故事,但我不介意再聽一聽——加一杯小酒會更好。”

 “……免了,如你所見,我口袋空空。”

 侍者歪頭,微微露出側頸,連角度都是如此千錘百煉:“你的故事很棒,我不介意瞞著老板請你一杯。”

 “如果這真是你自己的想法該多好?明明是你老板知道我喝下一杯,就再也停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越都飆站起,身形無可抑製地搖晃,甚至控制不住腳下一步該往哪裡邁。

 他的戰場,他的故事,就是夕殉道與離婀王所指揮的戰爭。

 ……

 越都飆更是在帝聯和燎原默契地宣布停戰,出賣了已聯系不上的部隊後,所從戰場脫離的士兵之一。

 任何將軍不到最後時刻,都不會想和敵人同歸於盡,夕殉道也是如此。

 交給越都飆這樣士兵的命令,就是重新繪製戰場星域的星圖。

 這簡直難如登天。

 畢竟越都飆他們只是普通的戰士,沒有什麽純血人類的氣運加持,所使用的星艦也不可能分潤走作戰部隊的太多實力。

 這樣,想在不知下一個星系是不是燎原人精心設置的陷阱, 以及連物理定律都被打亂的空間中航行, 和自殺也沒什麽區別。

 接連派出的偵察兵團無一例外全部失聯, 讓夕殉道很快叫停了這個行動,轉而將所有力量都集中於和離婀王決死,打算分出勝負後,再靠自己的氣運帶大家離開。

 夕殉道沒想到自己最後會只剩他孑然一身。

 同樣沒想到派出去業已失聯的偵察兵團會真有脫離戰場,又克服千難萬險回到帝聯當中的。

 更沒想到那些偵察兵沒有帶回帝聯的增援,換回的反而是刻意的漠視。

 那是場被遺忘的戰爭。

 ……

 越都飆的運氣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他回到帝聯時,羿裔斯將軍還沒發難,沒有表現出追憶帝聯上層偶爾還會傳出純血人類的政令與聲音。

 帝聯與燎原難得的處於較為和平的時期,最是濃情蜜意。

 也正是這場戰爭被遺忘得最徹底的時候。

 不世的戰功與勇氣所換回的只有比泡影還虛幻的榮譽軍銜,越都飆和同伴甚至在歸來的那一刻起,便被嚴加看管。

 就像看管著一群徽章,卻注定被塵封。

 再拿出時,或許是政治因素需要有一個譴責燎原的由頭;或許是帝聯不堪重負,急需一些英雄主義和愛國故事來裱糊搖搖欲墜的政權吧。

 甚至看管他們的每一隻眼睛,都希望他們盡快變成真真正正毫無生氣的徽章;只有死人才能蓋棺論定,死人才不會犯錯誤,不會因等待被啟用的那天太久而失去耐心。

 才是最完美的宣傳風向標。

 越都飆不在乎自己被當成什麽東西。說實話,被看管起來的日子相比以前,可是如此愜意。

 吃穿都有造物服侍,所要求的東西幾乎都能得到滿足。

 被安置的地方還是顆風景頗為不錯的度假行星,那裡的人都是和自己一樣,為帝聯封存的“徽章”,各有各的故事,有意思的很,說話也很好聽。

 除了無法和外界聯系外,什麽都很好,有許多戰友甚至決定就這麽了此一生,在海風輕柔的吹拂下就此鏽蝕。

 卻也如此,讓越都飆愈發的煎熬。

 總指揮夕殉道還親自帶著所有的戰友,正在那片星域中同燎原蠻子進行艱苦卓絕的戰鬥。

 而自己卻被扔在這裡,享受這背叛他們的人的貼心服務?

 越都飆無法接受,每晚都被為戰友哀嚎所填滿的噩夢捕獲;最好的烈酒以及安眠藥都無法抑製。

 若再想獲得安寧,要麽是使用更大劑量的致幻劑,要麽對大腦動手術。

 要麽……

 便是順從本心,去為還在戰爭中深陷的戰友們伸張正義了吧?

 帝聯背棄了他們,而一群幸存的老兵更談不上什麽有什麽可以借力的背景。

 越都飆所能指望的只有一個遙遠如同虛幻的“正義”旗號,可以裁決整個銀河當中事項的法庭。

 一個夢。

 星海聯盟。

 他與數名戰友經過無數困難,才最終逃離那顆度假行星;理所當然,沒有經過帝聯允許,接觸的也是星海聯盟這樣的外部勢力。

 為度假行星看守的評價,也只是那麽幾句話:

 “明明老老實實等著,就能成為戰鬥英雄。果然,只有死去的人,才能成為光輝熠熠的徽章。”

 “越都飆的逃離,可當真是‘晚節不保’呐。”

 ……

 老兵清醒過來。

 他每次喝醉,回憶都會像走馬燈一樣快速從腦海中掠過一次,好像每秒都是生命的最後一瞬。

 也不知因為沒錢雇傭律師的醉鬼、和當初揣著一點戰友的積蓄,就跑出來想要為戰爭正名的自己,到底哪個更可笑一些?

 踉蹌的腳步碰到了額頭貼地,跪坐一旁的侍者造物,讓其身軀一歪;越都飆咕噥了一聲,不知道是道歉還是抱怨。

 造物依舊溫順,起身的速度都與程序完全耦合。

 但。

 越都飆卻像出了故障般,忽然卡在半空中。

 是他因為欠費而許久未曾聯系的律師,通過“大骨頭刺身飯店”顯得有些可愛的郵件主題所發來的消息。

 案子有眉目了?這麽突然?

 要求是什麽?

 他腦海中又浮現起自己律師的形象,白白嫩嫩,不知是否有意為之,模樣和人類頗為相似。

 還有其招待的刺身當真美味無比,和星海間流行的海星罐頭也不遑多讓;可惜律師隻招待了那麽一次,再想品嘗,便需要付出天價。

 將郵件飛速瀏覽完畢。

 越都飆得雙腳落地,無比幹練的站穩;好像他又變回了昔日每個動作都一絲不苟的士兵。

 律師白嫩的手伸來了橄欖枝,只是那邊連接著的是被惡魔招引的地獄,還是就此轉運的坦途。

 都不錯,都比要麽在度假行星慢慢鏽蝕或在這醉生夢死要強。

 老兵吸氣,越過侍者造物,緩緩向外走出。

 可還在跪坐的造物忽然發出其溫潤的聲音,叫住老兵:“先生,不再喝一杯嗎?”

 “我說過我口袋空空。”

 “我會請客,因為這一杯可能會是您的最後一杯。”

 老兵皺眉:“什麽意思?”

 造物微微欠身:“每一杯都可能是最後一杯……這是老板教我的話,這次不算數。”

 “我自己想說的,就是您這一走,要麽實現理想從此不必再買醉;要麽就是壯志未酬,從此離開這個世界。”

 “這麽極端的?聽起來你還有些舍不得。”越都飆輕笑。

 “每一位老主顧都值得珍惜,”造物將頭抬起:“是一如往常的原味加冰,還是……”

 越都飆揮手:“免了,但還請你幫我記著;我可不是什麽薄情寡恩的人,我一直記著你們對我的照顧。”

 “事成之後,我再來喝這一杯。說不定還會有些閑錢,請你也來當一次客人。”

 ……

 逃亡者號必須有人看著,主要還是為了防備那些對停泊位虎視眈眈的眼光。

 沒有個伶牙俐齒的人看住,呵斥那些暗自伸來的手,說不定逃亡者號會被扒拉著扒拉著,便被擠到了遠遠的一邊去。

 其余星艦搭載語言AI,就有這麽個用處;逃亡者號沒做這準備,指望三台沉迷打牌的造物也有些不現實。

 只有鈍子親自上陣了。

 她只能呆在星艦上,畢竟地空之間信息傳輸短短的延遲有時就能決定一場罵戰的勝負。

 光頭AI在連向地面的梯口處,衝他們輕輕招手:

 “你們加油,這次我就不奉陪了,記得幫我帶份傳說中的刺身上來,我得到身體後,還沒嘗過什麽珍饈呢。”

 列維娜將女仆裝最後一絲褶皺撫平,撇嘴:“難道我做的東西不是珍饈?”

 “我早發現了,你給我做的飯尤其難吃,恐怕你自己都不敢嘗!”鈍子跳腳,悄悄蹦到左吳身邊,對男人悄悄說:

 “有可能的話,整點海星罐頭上來嘗嘗。”

 左吳挑眉,避過金棉和列維娜:“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法律允許公開售賣的東西,又不是極樂貼片……你就說你想不想試試吧?”鈍子用肘子一下一下捅左吳的側腰。

 左吳思索片刻,頗為誠懇地回答:“想。”

 “對吧?又不需要讓列維娜加工,開蓋即食;不同種族有不同價值觀,咱們逃亡者號上也是這樣,”鈍子叉腰:

 “你已經讓傳統是一夫一妻的姬稚這麽難過了,現在又在意起列維娜的食譜?假惺惺,要做就做徹底一點,貫徹一個理念呀!”

 其余人已經走進梯室中,幾個小孩開始鬧騰;他們給左吳與鈍子留以充足的時間。

 權當是正副船長在交接工作,盡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會聊什麽正經話題就是了。

 左吳看鈍子的目光變得有些愣愣:“看看那些罵人用的郵件,就對你的提升那麽明顯了?”

 鈍子的話確實打擊到了左吳的弱點,他不可能對身邊女孩子全部一碗水端平,而且每個女孩所謂“端平”的標準也不一樣。

 還不如一直貫徹他自己的理念,卻也要把握好一個度,否則就更酷似把女孩子們當成單純的玩物。

 姬稚即使在電梯裡,也是安靜窩在一個角落,頭上的耳朵動動,好像知道左吳和鈍子在談論自己。

 人馬娘將自己的天職放在了“情人”之上,對她來說是一個絕大的讓步,從公平的角度來看,當然有些不夠。

 正義老是遲到,公平總是缺席;或大或小的事好像總是逃不脫這個規律。

 聽完左吳的話, 鈍子笑而不語。

 又故作高深的轉頭,大踏步走向星艦駕駛室,只是有些一蹦一跳的步伐出賣了她的心情。

 而左吳的步伐卻沉重起來。

 新婚的妻子還在與瑪瑞卡及夕殉道打聽財產的數目,安靜的人馬娘在另一邊翹首以盼。

 列維娜拉著金棉在後面看樂子。

 自己靠近那邊都有些問題。

 左吳忽然開始有些佩服星球上那些律師,更佩服能掌握裁決職責的法官;自己身邊只是有兩位價值觀相左的女士,就讓自己無比胃疼,無法堅持自己的本性。

 無法去隻考慮自己,也無法去平衡每位女士的想法與目的。

 可律師和法官卻在裁決整個星系的疑難雜事,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電梯門闔上,沉向了永夜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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