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麵店般的星艦來的快走的也快,旋轉搖曳,離開了它不屬於的機艙。
但骨人祖母卻留了下來,同良骨伶一起擠在控制面板前,一大一小。
她邊在地圖上點出據她所知,那些屠宰場可能存在的點,邊歪頭向一直往這邊瞧的左吳輕笑:
“怎麽,擔心我在這給你家吃窮?放心,老身飯量不大,再怎麽也是多一雙快子而已。”
左吳搖搖頭,收回目光,還是覺得骨人祖母同良骨伶的體型差很是好玩兒。
以及腦海中“祖孫井”這個詞,怎麽也沒辦法驅散。
可不是那種糟糕的“祖孫井”,而是偏向字面意義;左吳在想象她們倆各自出產的刺身混在一起,會不會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這麽個想法實在有些難以說出口去。
左吳只能抱手坐在一旁,看著她的指尖繼續輕點;雖和良骨伶同坐一個位子,但屁股卻互相間的擠來擠去間搶奪更大的空間。
當然是良骨伶委屈的節節敗退,可小律師卻還是堅守住了最後一絲底線,沒有被徹底擠下位置。
好像祖孫二人的激烈爭論依然在持續;又好像這只是一個無比單純,洋溢著親昵的遊戲。
與此同時。
為鈍子所操控的科研星艦,向那些被明確點出目的地飛快駛去;一路上暢通無阻,往往是被安保造物咬上的一瞬,所需的手續便被良骨伶補齊。
聯盟安保非但沒有阻攔,反而按照手續要求,為這些科研星艦針對地面的探查空出了足夠的空間。
一切的一切,合理又合法。
很快。
鈍子的目光也離開眼前的操縱台,兩隻小短腿踢了地面以下,讓椅子拖動她的身子移到左吳面前:
“船長,分析結果出來了;祖母小姐情報的準確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規模最大的幾處我也已經標好啦……可別覺得我一點力也沒有出。”
左吳點頭,接收。
只能說事實又一次左證了骨人祖母的消息——
在釋文爾的裁判庭附近,確實有壓縮空間正持續運行的能量波動,且因為經過偽裝而頗為隱蔽。
若不是科技獵人的星艦也暗戳戳經過各類改裝,探測天線的功率若用數字顯現,是會讓看到的人紛紛虎軀一震的程度。
否則根本發現不了那蘊藏在空間中的一絲絲不協調。
鈍子本身是原屬於帝聯的管理型AI,本能的覺得有些難搞:
“麻煩,這玩意兒就是星海聯盟的內部人員搞的;話說我至今沒搞清這裡的政府架構,裁判長這個位置到底算多大?上面還有沒有人管?”
良骨伶轉頭,便要開始對鈍子做出一番細致的科普,但話到嘴邊,卻發現這個問題其實很難解答。
星海聯盟本質是各個政權都認可的法庭,其權力主體也該是各個政權;可它做出的裁決頒發的法令又會被各個政權所天然認可,好像它自己也有實權。
她又斟酌了一下才開口:
“……一般來說,比裁判長要大的是從各個政權所選出來的輪值主席,負責收集所屬星域的意見總和;”
“輪值主席的權能還包括,對裁判長所做出的某些裁決、或者聯盟推行的政令之類做出抗議;”
“數個輪值主席也能合在一起,組成‘評議會’勒令裁判長辭職或發起針對他的調查,所需的輪值主席數量視裁判長所管轄的星域而定。”
“可惜,輪值主席對抗聯盟裁決的事其實很少發生,縱觀聯盟的千年歷史,發生的次數用嘴就能統計出來。”
鈍子抱手,晃著腦袋:
“哦豁,
這麽說來其實裁判長就是一堆平行的最高權力了?我不認為有哪些個政權會在一天半的時間裡便決定就此事打破千年的慣例,替咱們出頭;”說著,光頭AI蒙在衣物下的臉忽然朝左吳壞笑:
“船長,要不你直接和桑德崖合計合計,就此宣布登基榮登大寶,光速登基;湊湊咱們帝聯的輪值主席,再找幾個衛星政權,說不定也能也能搗鼓出個‘評議會’。”
“到時候艾山山當皇后,黛拉就是公主;我怎麽著也該是個禦用奶媽吧?唉,你說我能不能混到一個你的什麽側室?到時候我擺出鑾駕巡視星域,可算是混到頭啦!”
皇帝的側室大概確實是在所有公務員之上,須知鈍子還依照約定,在有網絡的地方就和自己的分身“鈍子大人二號”進行記憶同步,知道對面依然在艱難的宦海沉浮。
人總是不知足,AI也不例外;已經獲得天天和黛拉相處如同夢境般的日子,她卻開始對自己沒辦法成為一個政權的大人物而感到惋惜。
眼前卻有一個明明白白可以彎道超車,還頗有可行性的路子擺著,鈍子有些興奮,手舞足蹈。
卻撞上了左吳愈發嫌棄的目光,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好像面前是個不斷在噴散髒兮兮孢子的光頭蘑孤。
雖然鈍子頭上沒毛,但她還是有些炸:“怎麽?就這麽嫌棄我嗎!”
左吳根本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從椅子上站起,活動筋骨:“什麽組建評議會,好麻煩的事;我們還是采取些簡單又有效的方法。”
良骨伶警覺的抬起腦袋,想了想,又低了下去。
果然。
左吳只是拍拍手:“殺上釋文爾的門去,把他從那壓縮空間拖出來,逼他打開那些屠宰場的壓縮空間,然後我們該拆彈拆彈。”
嬌小的律師歎氣,沒什麽異議;暴徒的方法確實簡單又直接,或許英雄在成為英雄前,也個個是這樣果決的暴徒。
法律能維護日常的規矩,應付這種突發狀況有些力不從心。
只是左吳的行為毫無疑問是恐怖襲擊沒錯,畢竟海星人罐頭產業雖然備受譴責,爭議頗大, 但目前依舊是合法生意。
以及,聯盟雖然有法條規定裁判長不能插手外界產業,但釋文爾下面肯定套了一層又一層的白手套;知道屠宰場其實是他在操盤,還是來自祖母的說辭。
暴徒,法律……想要維護銀河間唯一能讓各個政權坐下來,遵紀守法的組織,就得靠暴徒的突襲。
良骨伶輕輕歎氣,卻恍然有所明悟——
用自己所擅長的辯護知識,把這場行動洗的合理合法,像白蓮花一樣,不就好了?
法律無法限制暴徒,卻可以通過種種精妙的解釋,將他們納入自己的框架中,這不就是法律以及解釋法律的人所最擅長的事麽?
法無禁止。
成王敗寇以及最後可能遭受的審判只是最後的結果,和“正義”一樣時常遲到;
反過來說,在所謂的“正義”到來前的每一瞬間,所有生靈都該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廣袤的銀河本該如此,正如千百年前像深邃的太空揚帆遠航的探險者,他們往後或許會被打成“侵略者”,或許會是新大陸的開拓家;
可至少他們在開始遠航,脫離舊家園邁向新天地的一瞬,就是整個世界最自由的生靈。
良骨伶忽然躊躇滿志。
自己想要審判夕殉道這個暴徒。
自己又想要借助暴徒的力量保護聯盟。
夕殉道背叛戰友為了追求自己的日子。
有什麽不好?
無非是各自的“自由”相撞相衝突。
狹路相逢勇者勝,何況這片舞台不是“狹路”,而是足夠所有生靈閃轉騰挪的廣袤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