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蘇陽和宋雪聊完,他的微信上又來了消息。
“蘇老板,你要買蔬菜嗎?這東西現在可是比較充足的,你要多少?如果要的不多,可以去堰中批發市場。如果要的比較多,而且穩定,可以直接到雲陽縣這邊的蔬菜種植基地,找一家或是幾家進行長期合作。”
這個消息是煙花炮竹廠的業務人員發的,對方已經將蘇陽當做是他們的大主顧了,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這類業務跟他們沒有半點利益衝突,反倒是能趁機在蘇陽那裡賣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蔬菜種植基地,好,我知道了!這事多謝了,以後只要是有需要煙花炮竹的,我一定優先找你!”
“哎,不用這麽客氣,都是朋友嘛!以後常聯系啊……”
蘇陽畢竟還是雲陽縣人,他所在的清河鎮就在雲陽縣和鄂西市之間,三者呈現出一個等腰三角形,清河鎮就是位於頂點,而蘇陽“家”更是在清河鎮和雲陽縣之間,所以他對於雲陽縣外不遠處那片“河套”平原上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清楚裡邊有著很多蔬菜大棚,現在經過煙花炮竹廠業務員的提醒,立馬就明白那一片區域應該就是蔬菜種植基地了,除此之外,在他的印象中雲陽縣周邊倒是沒有其他大棚密布的農田了。
不過在結束和煙花炮竹廠業務員的聊天之後,蘇陽也是回到了“家”,準確的說是父母的家。
他先將爺爺奶奶帶過來,按照以往的經驗,父親會留爺爺奶奶吃一頓飯,然後晚上兩老會跟著蘇陽到養雞場休息,那裡還有空房間,雖然條件差一點,但卻不需要擔心沒地方住,而且住在那裡,爺爺奶奶也會感到自在一些。
只是在敲門之後,蘇陽卻發現開門的竟然不是父母,而是一個他雖然認識卻完全沒想到的人。
“劉叔叔,怎麽是你開門,趕緊進屋坐。”蘇陽很是吃驚,不過旋即又感到釋然。
這個劉叔叔,名叫劉吉磊,是蘇陽父親的一個“朋友”,兩人經常在一起打牌,還會出去“鬼混”,當然了,後一項是蘇陽的後媽講的,蘇陽自己因為一心扎在學習上,倒是沒有關注過父親出去後究竟是去了哪裡。
通常情況下,這些相熟但並非親戚關系的人在大年初二中午也許會互相串門,在一起打打麻將之類的,但晚上往往是各回各家,很少會滯留在別人家的。
不過對此,蘇陽也沒在意,反正他在家裡也說不上話,以往沒發生過,不代表以後也不會發生。
所以只是隨口打了個招呼,便背起爺爺往屋裡走去。
一邊走,蘇陽還一邊盤算著該如何跟父親攤牌。
畢竟擅自將爺爺奶奶接過來,有些不太符合以往的“人設”,如果處理不好,說不定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蘇陽雖然早已習慣了冷眼,甚至是挨訓,但現在有爺爺奶奶在跟前,被父親當面訓斥,會讓兩老下不來台的。
至於說挨打,說實話蘇陽已經有很多年沒被打過了,用奶奶的話說,就是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樣懂事的孩子,自然不會再挨打了。
說實話,就是挨罵,或是被訓斥,蘇陽都很少經歷。
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在家裡的時間比較少,大部分時間都在上學,回來後也更多的是呆在養雞場乾活,根本沒多少機會被父親訓斥。
另一方面嘛,則是蘇陽十分懂事,準確的說是聽話,讓幹嘛就幹嘛,不讓幹嘛就不幹嘛,
這樣的孩子,誰閑得沒事跑過來訓斥,再加上蘇陽的學習也比較好,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還進了火箭班,非但沒給家裡丟人,反而還很是長臉,自然的父親那邊就不會輕易找到機會訓斥他了。 當然了,事實上蘇陽覺得自己的父親對他還是蠻好的,雖然將大部分愛傾注在後媽和他們的愛情結晶之上,但也一直堅持供他上學,從來沒說過不給他學費和生活費,頂多是偶爾克扣一些生活費,不過蘇陽都應付得來。
“蘇陽啊,你還不知道吧,這套房子,你爸已經賣給我了。”
見到蘇陽的熱情模樣,劉吉磊也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總感覺他的這種行為跟“偷家”一樣,趁人不注意,直接將對方的家給買下了。
不過畢竟是老江湖,劉吉磊臉上的些許愧色一閃而逝,緊接著便展露出標志性的笑容來,反過來十分熱情的對蘇陽說道:“你這是剛接你爺爺奶奶過來吧,今晚沒地方住的話,就在劉叔這裡將就一晚,就是還沒怎麽收拾,有點亂……”
“賣出去了?”蘇陽探頭朝屋子裡掃了一眼,果然發現裡邊沒有父親和後媽的身影,關鍵是屋子裡的確很亂,就像是剛剛才將家搬過來一般,跟之前印象裡的“家”大相徑庭。
“是啊,今天下午才成交的,還有養雞場那邊也是,一並賣給我了,花了我三百多萬呢!”
“這樣啊!那我爸呢?算了,我給他打個電話吧!”對於父親的手機號碼,蘇陽還是記得很清楚的,畢竟在養雞場裡有座機,一旦有事,就需要打電話,久而久之也就牢牢的記在了心裡。
“你爸……他們應該是走了吧!我說蘇陽,你還是帶著你爺爺奶奶回黑山鄉那邊吧,這裡估計很快就會被要債的人包圍,我也是在你爸走了之後,打了幾個電話沒打通,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跑路了!就是不知道你為何沒接到通知。”劉吉磊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也是不禁露出幾分憤恨之色,不過很快,就被慶幸之情掩蓋。
他的手續辦理的很是完善,哪怕有要債的上門,也訛不到他的身上。
但是蘇陽卻不同,常言道父債子還,蘇陽父親造的孽,這下肯定要落到他的身上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蘇陽的電話已經撥出去了,只是等來的卻是這句冷冰冰的系統音。
“什麽?萬海怎麽了?”蘇陽的奶奶一開始還沒太在意,對於蘇陽和劉吉磊的交談,她也聽不太明白,可是事關自家大兒子,就完全不同了,她側著頭努力的聽著兩人刻意壓低聲音的交談,雖然略微有些耳背,但總歸還是聽明白了。
“沒事,奶奶,咱們走!”蘇陽卻是沒再多說什麽,他只是背著爺爺,拉著奶奶回到車上,坐在超時空采礦車上,一邊安慰陷入慌亂的奶奶和還有些搞不明白狀況的爺爺,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麽辦。
家沒了,養雞場也回不去了,黑山鄉那邊的草棚也退租了,一時間蘇陽和爺爺奶奶三人竟是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這種感覺,讓蘇陽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八九年前,父母陸續離開,留下他和弟弟,雖然當時日子過得很苦,但總歸是有一個一母同胞的至親相伴。
後來到了父親這邊,雖然沒了弟弟在身邊,但同樣是有父親這個血脈至親在,哪怕後者不落家,一開始蘇陽要好久才能見到他一次,但總歸是有了心理依靠。
可是現在,只剩下蘇陽一個人不說,還要帶著爺爺奶奶,哪怕兩人同樣算是他的至親,卻不如弟弟那般,也不像剛來此地的時候父親那般。
當年,蘇陽帶著弟弟在村子裡遊逛的時候,後者開始將他當做唯一的依靠,不僅十分懂事乖巧,而且很是聰明,兩人在那段時間裡相依為命,才勉強度過最為艱難的時段。
“奶奶,你別擔心,我爸他應該是出去籌錢了。他的養雞場這幾年總是虧錢,動不動就是一場波及甚廣的雞瘟,的確是有些難辦!”蘇陽雖然心裡比較難受,不過在搞清楚狀況前,他是不會下定論的。
對於父親,蘇陽的感情還是蠻深的,畢竟這是他在鄂省“最親”的人了,爺爺和奶奶雖然對他很好,但兩人卻是爺爺輩的,有四個兒女,六個孫子外孫,根本疼不過來,落到蘇陽身上的愛,哪怕比其他同輩人多一些,也遠遠無法與父親這個角色相比,而且那種出發點是與父母的愛完全不同的。
下意識的維護父親,這是蘇陽一貫以來的本能。
“陽陽,唉!你不用安慰我們,老大的事,我雖然不太清楚,可是他是有‘前科’的。當初他過來的時候,就欠了一屁股債,還是你爺爺給他還的,不然早就被抓起來了。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這一次又是這樣!”奶奶與其說是氣狠了,倒不如說是徹底心涼了,見到大孫子還在安慰自己,同時維護大兒子,她也是忍不住講出了早年的事。
“這,我爸的確是欠了些錢,這事我也記得,不過應該不多吧!”蘇陽隱約記得當時他過來跟著爺爺奶奶的時候,後者跟二叔他們一家吵架時提到過這些事,不過畢竟當時蘇陽還小,記不太清,而且二嬸是鄂西市當地人,來自豫州省的蘇陽一開始很多話都聽不太懂。
“你爸他當初不好好過日子,在你9歲多就欠了一大筆錢,最後實在還不起, 就跑過來找我們,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還以為他只是過來想要找點事做的,後來才發現他不但沒有回去的意思,還在這裡談了一個大姑娘,因為……總之,你爺爺為了不被當地人排斥,加上聽說你媽後邊也跑了,就給兩人把婚事辦了,誰料你媽後來又回來了,這事就沒辦法收場了,為了不讓你媽告到法院,你爺爺又給了她一筆錢,把你要了過來,才好不容易離了婚,沒讓你爸犯下重婚罪。後來的事,你也都應該記得了,因為你後媽生孩子的時候太過招搖,被人盯上了,在孩子出生後,被罰了一大筆錢,而且人家還嫌棄咱一開始沒講清楚,說是被騙婚,明明是二婚,還跟她談,這錢又算是白掏了,我們是出了錢還不落好……”
奶奶巴拉巴拉講了一大堆,蘇陽很快就捋清了,敢情爺爺在父親身上花了不少錢,不僅僅是給他辦了兩次婚禮,其中第一次還在老家蓋了房子,另外還有蘇陽妹妹出生時的罰款都是爺爺這邊出的,這對於一個農村出生的老父親來說,完全是被多次榨乾,可以說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
結果,在花了那麽多錢,惹得其余子女都沒啥好臉色之後,這個大兒子竟然在欠債之後又偷摸著跑路了,連句話都沒留下,更別說是給兩老安排後路了。
至於說蘇陽,估計人家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吧。
在這一刻,蘇陽才深深的感受到無比的痛心,那是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痛到徹心徹骨卻怎麽也講不出來的感覺,那種痛,已經讓蘇陽失去了知覺,心底只剩下一種莫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