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爺拒絕了……”帕西輕聲道。
弗羅斯特陷入了沉默,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死強死強的稚嫩面龐。
在當年那場葬禮的最後,年幼的凱撒駕駛著那個女人贈予的哈雷摩托橫衝直撞進了家族的聚會,肆無忌憚地將沿路一切都撞飛碾碎,他驕傲地俯視所有人,將一切規矩踩在腳下,對他尊貴的家族、掌握權勢的家長們抱以嘲笑……
他終於展露出了家族苦苦等待已久的魄力和威嚴,可這份威嚴卻是以家族為敵人!
那一天的他,甚至自稱凱撒·古爾薇格!
他拋棄了家族的姓,否認了自己是加圖索家族的成員!
“這是當年的禍事,仇恨的建立只需要一瞬間,可彌補這份仇恨卻需要很久很久。”
弗羅斯特疲憊地低下頭,輕聲道,
“但是沒事,凱撒終有一天會走到家族的頂端,那時他會長大,他會明白家族對他的愛是無私的。即使……他不理解也無事,只需要他仍然保留加圖索的姓氏,我可以原諒他的一切任性,我還有時間等待他長大。”
“去吧,讓安德魯可以準備出發了,楚子航身上的秘密我們很感興趣,讓安德魯全力將這些秘密挖掘出來。”
“記住,我們需要的是切實的證據,如果楚子航沒有違反校規,那麽其他校董也會反對我們的作法。”
“是的,先生。”帕西微微鞠躬,轉身走出了房間。
……
……
兩天后。
列車前方出現了光亮,幾秒鍾後,CC1000次直線快車從層層疊疊的巨紅杉中駛出,穿越筆直的長橋,行駛在浩蕩的大湖上。
湖面晶瑩,在微風中有著輕微的皺褶,不時有鱒魚躍出水面。
CC1000次拉響汽笛的同時開始減速,因為看見這座湖泊,就意味著卡塞爾學院站就在眼前了,那古老的、與世隔絕的校園就位於這座湖泊對面的半山腰。
他們並沒有在英國待多久,因為再過些時日就要開學了,休整了一天后就踏上了返校的道路。
至於江流……目前被留在了英國分校區,執行部會直接派人接收江流。。
路明非扒拉著一份列車便當,埋頭苦吃,楚子航坐在他的旁邊,整理著思緒。
夏彌趴在車窗上,看著不遠處微波蕩漾的湖面,嚷嚷著學校附近還有這樣漂亮的地方啊,完全不輸英國分校區啊!
聽著夏彌的聲音,楚子航看了眼車窗外,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
“說起來,這座湖的名字就叫‘妖精湖’,出自凱爾特神話,也就是贈送聖劍給亞瑟王的湖中妖精。據說這座湖的名字還是副校長當年親自命名的。”
“誒,真的假的?這麽巧嗎?”
“也不算巧,其實北歐神學一直都是學校的必修課,你大二選課會遇到。教授們無一例外地相信世界各國神話均采用不同的方式,暗指了古老的龍族統治年代。而又因為某些原因,教授們一致認為北歐神學蘊含的真實歷史比例最高……”
“哢擦。”
一次性筷子斷裂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吸引去兩人的注意力。
只見路明非呆呆地張大嘴,出神地看著手上斷裂的筷子。
夏彌好奇地湊近瞄了瞄他呆滯的雙眼,遞過來一雙還沒拆封的一次性筷子。
路明非呆呆地接過筷子,也沒拆開,直接插進飯裡往嘴裡扒拉,看上去傻乎乎的。
楚子航一把抓住他的手,
阻止了他。 “你怎麽了?”他皺眉問道,有些擔心師弟當下的狀態。
他還想待會找個時間,好好和師弟聊一聊。
楚子航並沒有在貝奧武夫家族停留太久,老人承諾的龍類血清會直接送到學院。
在精簡到極致的洗禮儀式後,這一代的貝奧武夫成為了他的教父。
雖說這段經歷有些魔幻,但又確實真實發生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他,在秘黨內的身份還要凌駕在凱撒之上,他已然得到了貝奧武夫家族的代表授權。
在那後,他就被趕了回來,並被要求一年後再度前往古堡,匯報這一年的功課學業。
如果沒達到要求,他將受到相應處罰,此外還要參加額外的特訓。
這讓楚子航誕生了奇妙而新鮮的體驗。
楚子航從小就是老師最喜歡的那類學生,不吵不鬧,成績優異,課余愛好也隨時能登上校慶的藝術舞台,為班級增光。
可惜無論是家中老娘,還是不靠譜的老爹尚還在身邊時,這兩人都只知道對著他的成績單嗯嗯點頭,說我兒子真棒,然後轉眼扔到一邊。
倒是繼父會認認真真看幾眼他的成績單,然後滿意地對他豎起大拇指。
但從來沒人對他的學業提出更多要求,或許是因為在他們眼中楚子航已經足夠優秀了,優秀到不需要再進步的地步。
可在那位老人眼裡,他還遠遠不夠格。
楚子航從來不畏懼登山,他怕的是找不到登山的路。
而老人將他領到了山腳下。
從古堡那返回後,楚子航一直在整理這些天的所得。
這幾天得到的信息徹底超過了他前兩年的所獲。
目前擺在他的面前的疑問有三點。
一是爸爸究竟在那座城市執行什麽任務,是否與奧丁有關。
這點只有昂熱校長知道,即使是貝奧武夫也不知曉任務內容。
二是尼伯龍根計劃,如果沒有意外,這項計劃他勢在必得,他沒有謙讓的理由,他需要爭取一切能爭取到的資源來強化自身。
這裡面還有一個關鍵所在,那就是師弟。
他需要向師弟請教幾個問題,譬如混血種真的能純化血統到比肩四大君主,乃至是超越的地步嗎?
這點在他眼中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而第三點,則是昂熱校長!
他沒有將奧丁的事告知貝奧武夫,正如當年沒將這件事告知學院。
其中原因很複雜,但最令現在的他在意的,是昂熱校長究竟在這當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他對六年前的事知道多少?
如果父親真的是接受昂熱校長的委托而前往那座城市,在父親失蹤後,昂熱校長是否有出面調查過?
再加上昂熱校長極有可能知曉師弟謎一樣的身份……
現如今。
這位老人的形象,在楚子航的心中籠罩上了一層迷霧,他完全看不透他。
離開古堡前,貝奧武夫曾特意留給他一則警告——
“昂熱表面上是個風騷的老家夥,但內心卻是一頭受傷的猛虎,他無時無刻不在磨礪牙齒。他是一個純粹的復仇者,報復對象是龍族,阻礙他前進的人都會被鏟除,如果校董會成為絆腳石他就會把校董會也鏟平,他早就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無論……是誰!”
……
路明非終於回過神,伸手反抓住師兄的手臂,目光灼灼道:“師兄你剛剛說啥?”
“……你怎麽了?”
“不是這句!”
“北歐神學蘊含的……”
“再上一句!!”
楚子航轉頭看向車窗外,沉穩道:“這座妖精湖?”
他話語剛落,師弟一個虎撲,緊緊摟住了他脖子,送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夏彌一雙明眸瞪得溜圓。
這就是你說的內應?!
“愛死你了師兄!”
路明非哈哈大笑,意氣風發,終於想明白了奇蘭那句預言是怎麽回事。
這可不就是驀然回首嘛!
副校長那種懶胚,將他那一脈傳承至今的聖劍藏在學院不遠處的湖底,這很合情合理!
他搓了搓手,看著楚子航、夏彌,笑容賊兮兮道:“趁夏天還沒過去,大家啥時候一起去妖精湖約個潛水什麽的?”
夏彌和楚子航定定地看著他。
這兩位都是絕頂的聰明人,且早早意識到了路明非的“特異之處”。
目前兩人已形成初步的條件反射,病情發展到了哪怕路明非只是皺個眉頭,他們都免不了驚疑一陣,警惕地環視四周,懷疑是不是奧丁又來圍殺他們了。
路明非要是腳癢跺了跺腳,楚子航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要地震了……
此刻路明非表現的如此不正常,兩人沒理由看不出來。
“路師兄,你的意思是……”
“那把劍就在這湖裡?”
夏彌目光試探,話題卻在關鍵地方停了下來,楚子航則是自然而然地接過話茬,配合堪稱天衣無縫。
路明非掐著鼻子,甕聲甕氣道:“你倆這麽默契的配合,是在演我吧?”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不知哪來的酸味。
夏彌瞬間噤聲,目光飄忽不定。
楚子航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道:“我找個時間,在獅心會內舉行一場活動,到時候我們借活動之名,去湖底尋劍。”
“不行!”路明非瞬間否決了他的提議。
不等師兄提出疑問,他嚴肅地給出了充分理由:“人多眼雜,而且我是學生會的人,要是被老大知道我背著學生會私下參加獅心會的活動,這不得被千刀萬剮!”
開玩笑,這事壓根就不能大張旗鼓的整,不然被副校長聽到消息,那就無了!
嗯……這事還得瞞著芬狗,那家夥老通吃了,上吃副校長,下吃北美混血種,中間還吃著他,活該被千刀萬剮!
楚子航沒說話,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
……
卡塞爾本部。
“請進。”
曼施坦因敲響了中央執行部的大門,施耐德沙啞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今天沒到你值班的時間,曼施坦因教授。”施耐德看了他一眼。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嗎?”曼施坦因反問道。
“當然可以,不會待會我要安排接下來一周的任務,能請你回避下嗎?”施耐德平靜道。
“作為風紀委員,我有資格知道你安排的任務。”曼施坦因冷著臉道。
“好吧,你開心就好,畢竟我們已經是共犯了。”施耐德聳了聳肩。
曼施坦因額頭青筋暴起,聽到這該死的“共犯”,他真恨不得踩住施耐德的氧氣管。
“你聽到傳聞了嗎?”
“什麽傳聞?”
“凱撒要向諾諾求婚了。”
施耐德一愣,這算什麽,風紀委員曼施坦因主動來找執行部部長施耐德八卦學生間的情情愛愛?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那這一定是奇幻劇。
“我沒記錯的話,學院是允許結婚的,這不在你的監督范圍內。”施耐德挑眉道,“難道說,古德裡安上次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暗戀她的母親,現在是在以長輩的身份操心?”
“混蛋!不要聽信古德裡安那個笨蛋的話啊!”曼施坦因大怒咆哮著。
施耐德很清楚,曼施坦因不是真的來找他八卦的,求婚什麽的只能算是潤滑劑,用以緩和下他們間的氣氛。
這個家夥顯然是帶著重要的事情而來,但他還沒有想好怎麽開口。
“有事直接說,沒必要遮遮掩掩,我們是朋友。”施耐德淡淡道。
“朋友?”曼施坦因神色古怪道,“我們什麽時候成為朋友了?我一直覺得你不可能擁有朋友。”
執行部部長施耐德公認的威嚴冷漠,搭配上他如今的外表,簡直是所有學生的噩夢。
他效仿執行部前身的行動隊, 以鐵面和冷血執掌偌大的執行部,至今除了楚子航以外,他沒有對任何人展露過友善的一面。
“我們當然是朋友,從我們成為共犯起,我們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男人一起犯了錯,就會發自心底地認同對方,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施耐德幽幽的聲音回蕩在控制室中。
曼施坦因一愣,感覺這種說法有點耳熟。
仔細琢磨幾番,這話也有幾分道理,他之所以和“愚笨”的古德裡安交好至今,不就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在精神病院中長大嗎?
可這該死的“共犯”還是讓他想踩施耐德的氧氣管!
曼施坦因強忍住出腳的欲望,冷靜道:“關於楚子航,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楚子航?”施耐德眉頭擰了下,“你怎麽突然關心他了?”
“加圖索家族聯系了我。”
“哦?你是要效忠加圖索家族?”
“談不上效忠,我是風紀委員會的負責人,有權調查教授。在他們看來我是值得爭取的人,同樣學生也在我的管理范圍內。”
“我以為自那天起,我們就已經達成了共識。”施耐德平靜道。
“……當然,我這趟來找你並不是代表加圖索家族,僅是代表我個人。”曼施坦因沉默了會。
“聽這意思,你應該是回絕了加圖索家族,可這算什麽,特意來向我表忠心嗎?”
施耐德罕見地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曼施坦因攥緊了拳頭,右腳不自覺地往氧氣管子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