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源稚生終於抵達了千鶴町。
櫻替他拉開了車門,他站在路邊,四下眺望。
此刻正值下班的時間點,街上逐漸升騰起熱鬧的氛圍,風韻猶存的老板娘站在門口跟熟客打招呼,魚販和水果販都把攤位擺到了街面上,街上彌漫著章魚燒和關東煮的味道。
源稚生張開鼻翼呼吸街上溫暖的味道。
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逛過馬路了。
從擔任執行部部長起,他的日常就是工作、工作和工作,永遠在馬不停蹄地趕赴下一個任務點,像上次能和烏鴉幾人一起去泡溫泉,都算是屈指可數的放假經歷了。
站在這個馬路口,北望出去工廠雲集的地方是崎玉縣,南望出去是燈火通明高樓林立的新宿區,這個小鎮位於東京都和崎玉縣的交界處。
源稚生摸向口袋,想吸根煙,卻摸了個空。
他自嘲地拍了拍腦袋。
從昨晚到現在他就沒停過,與本家趕來的支援匯合後,他們晝夜未停地搜尋了周邊的海域,一直到前不久他才上岸。
上岸後,接到了發現繪梨衣蹤跡的消息,因為擔心繪梨衣和這座城市,源稚生選擇親自到來。
“您要七星,還是這個。”
櫻從一旁遞來了一盒七星香煙,以及一支鋁管包裝的雪茄。
源稚生猶豫了下,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根七星,剛放到唇邊,櫻便掏出火機為他點燃了。
源稚生深吸一口,有些恍忽,突然覺得那日烏鴉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下定決心離開這座城市,去往陌生的國度陌生的海灘,那麽帶著櫻會是不錯的選擇。
這個女孩太會照顧人了,即使你的生活一團糟,她也能幫你打理的井然有序。
“烏鴉和夜叉呢?”
“他們一個小時前就到了,現在在回來的路上。”
“看來他們沒找到繪梨衣。”
“是的,在他們來千鶴町前小姐就離開了。”
“去向呢?”
“不知道,我們暫時又失去了他們的行蹤。”櫻頓了下,“不過也不是沒有發現,烏鴉在一位旅人的手機中找到了小姐的照片?”
“繪梨衣的照片?”
“是手機主人的自拍,恰巧將路過的小姐拍了進去。”
“照片上還有其他人嗎?”源稚生雙眼眯起了危險的弧度。
“是的。”櫻難得的有些遲疑,“輝夜姬現在正在對比照片上的男人的身份。”
“男人?!”
“……是的,不出意外的話,您可能也認識他。”
“我認識的人?”源稚生皺眉。
他想了一圈也沒能想出會是哪位“熟人”,可話又說回來,繪梨衣既然願意和對方走,必然代表繪梨衣信任對方。
這個人究竟是誰?
櫻遞來了手機:“少主,輝夜姬將照片發過來了。”
源稚生精神一振,接過櫻手中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漸漸刷出來一張照片,繪梨衣側臉清晰地呈現出來。她坐在摩托的後座,雙手摟抱著前面男子的腰間。
男人的臉也同樣在照片上顯現了出來。
“怎麽……怎麽會是他?!”源稚生童孔驟縮,低聲吃驚地喊道。
在這櫻花綻放的仲春,火色的重型摩托慢悠悠經過路邊的積水,明明昨夜還暴雨如注,今天卻已是風和日麗。
陽光把綠蔭照得半透明,路邊的櫻花樹隨風落花,簌簌落下,摩托車上的男孩轉身遞給女孩裝著章魚丸子的紙盒。
畫面在此定格。
“他是……路明非?!”源稚生不可思議地看向櫻,似乎在等一個答桉。
“是的,經過輝夜姬對比,照片上的男人確實是本部的S級路明非。”櫻肯定地點頭。
“我知道他是。但……可是……”源稚生忽然啞然無聲。
他看著手機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兩人似乎在騎著摩托車巡遊東京都,走到哪算哪。
難怪烏鴉他們沒趕上,這兩個家夥壓根沒準備久留,他們的旅途才剛剛開始,怎能就此止步不前。
“他什麽時候到的日本?!”源稚生豁然轉頭,他突然有了種被欺騙的憤怒。
“還在調查中,但顯然不是常規手段,所有海關都沒有他的記錄。”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櫻,找到愷撒和楚子航的蹤跡了嗎?”
“您先前不是吩咐……”
“找到他們。”源稚生冷著臉打斷了櫻,“盡快聯系上他們,我有話要問他們。”
他原本囑咐櫻不用去追尋愷撒等人的行蹤,畢竟這兩人現在無法離開日本,整個日本都在通緝他們,這足夠讓他們焦頭爛額一段時間。
也算是他對“生死之交”的一點照顧。
但現在“從天而降”的路明非,以及當前越來越匪夷所思的局勢,徹底打懵了他。
他不能再留手了,必須盡快抓住能抓住的一切線索。
……
……
楚子航將衣服扔在他臉上。
“哦哦!你從哪弄來的衣服?”愷撒欣喜地接過衣服,拽下身上在海水中快浸爛的行動服,換上了乾爽的衣服。
他們開著別人送的遊艇到了沿海地區,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沒有直接駛入港口,而是將遊艇開到了一處海崖腳下,兩人沿著海崖角遊到了一處無人的海灘上岸。
“撿的。”楚子航言簡意賅,“你在夢裡又看到了什麽未來?”
“不是夢,是言靈【先知】。”愷撒心虛地糾正,“我們不用前往千鶴町的那座安全屋了。”
“為什麽?”
“那裡已經被廢棄了,而且蛇岐八家進行了網絡屏蔽,蛇岐八家有一台類似諾瑪的超級計算機輝夜姬,她能夠控制全日本的網絡,包括電話、銀行和互聯網。我們沒法繞過它與本部取得聯系。”
楚子航聽完點了點頭,“那我們要先找一處落腳地,你有什麽好的推薦嗎?”
愷撒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緩慢而低沉:“我先分析下現在的狀態,我們目前處於與本部斷聯的狀態,全日本都在通緝我們,而操縱這一切的蛇岐八家屏蔽了我們與本部聯系的一切渠道,不得不說,情況已經不能再糟糕了。”
面對愷撒認真的目光,楚子航不禁點了點頭。
現在的情況確實就像愷撒說的那樣,他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愷撒語氣突然加重,“有了我的【先知】,我們的前路並非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光,我們應該以我看到的未來為核心,步步為營,你覺得呢?”
楚子航慎重思考了下,點頭表示對愷撒想法的認可。
愷撒說的不無道理。
愷撒滿意點頭,攬過楚子航的肩膀:“很好,我感覺我們終於有了些默契,這會是好的開始。走吧,我們的目的地是新宿區!”
楚子航忽然道:“你不想去千鶴町的原因不止是前面兩個,對嗎?”
愷撒抓住他肩膀的手一滯。
他慢慢轉頭,看向楚子航,神色平澹道:“你在說什麽?”
“新宿區有什麽地方是你特別想去的?你在夢裡看到了什麽?”楚子航道,“我們現在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你不該瞞我。”
愷撒沉默了,目光微微怪異。
他還以為這家夥是猜出了另一個原因……
所幸是虛驚一場。
想想也是,楚子航沒可能猜中那重原因,除非他和自己一樣。
“我沒瞞你,我看到的未來裡,我們的處境比現在還糟糕,最後不得不進入新宿區的某家夜總會。”愷撒神色坦然道,“我們沒別的地方可去。安全港完蛋了,聯系也中斷了,電視上滾動播出對我們的通緝,我們沒錢沒信用卡沒護照,連語言都不通,我們只能找到這樣的落腳點。”
“夜總會?”楚子航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對,牛郎夜總會。”愷撒聳了聳肩,“那裡不介意雇傭我們這種非法勞工,也不在乎我們不會說日文,反正這是個靠臉吃飯的地方,這方面我們加圖索家的人都有信心,你要擔心吸引不來妹子的話也別怕,躲在我身後看我表演就好了。”
“……我有女朋友了。”楚子航表現出了抗拒。
“我也有,可是這能怎麽辦呢?局勢迫人。”愷撒一臉沉痛,“另外按你們中國人的說法,每個人都要學著走入社會。社會總是充滿了無奈與戲劇性,不是嗎?”
楚子航面皮微微抽搐了會。
這家夥是從哪學來的這一套一套的?
成功打發完楚子航後,兩人開始向著東京新宿區出發。
首先他們需要一輛交通工具,為此愷撒十分豪爽地用手腕上玫瑰金的潛水表換了一輛破摩托,載著楚子航,兩人操著一口蹩腳日本話混合著英語,向路邊的人打探方向。
“我們應該搞一部手機。”
“你要手機做什麽?”
“和源稚生聯系,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他。”
“你不怕暴露我們的地址?”
“額,路邊電話亭也許也行?”愷撒猶豫道,“打完我們就溜。”
“你想問他什麽?”
“一些小事,但是能為我解開不少疑惑。”愷撒想了想,“我看到的未來並不清楚,我需要更多的證據來左證。”
兩人在路邊的一處路邊電話亭停下,楚子航守在外面時刻警惕四方,愷撒則走了進去。
……
……
手機忽然響了。
本就處於煩躁狀態的源稚生不耐煩地取出手機,冷冷道:“誰?”
而電話那頭響起的熟悉聲音,瞬間點燃了他本就瀕臨爆發的怒火,簡直就如火上澆油般。
“我是愷撒,有幾個問題要問……”
“混蛋!”源稚生怒氣衝衝地打斷了他,“你們從一開始就洞悉了我們的計劃對嗎?本部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蛇岐八家的秘密,你們是將計就計,故意引我與你們一同下海,而一直‘遲遲未到’的路明非則負責騙走我的妹妹!你們這群混帳!別讓我逮到你們!”
櫻驚訝地看著怒火中燒的少主。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
“……你在說什麽玩意?路明非?他到日本了嗎?說起來你什麽時候還有個妹妹了?你不是就一個弟弟嗎,而且已經死掉了。”
愷撒茫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
愷撒撓了撓頭,看著話筒,完全不知道這家夥突然抽什麽風。
源稚生冷冷道:“你作為本次行動的組長,卻連組員的行蹤都不知道嗎?”
愷撒皺眉道:“少來這些挑撥離間的,想說什麽盡管說。”
源稚生的理智稍微回復了些,他沉聲道:“路明非在昨晚到了東京,不知道以什麽手段拐走了我的妹妹上杉繪梨衣,這件事你難道不該給我一個交代?”
“……先不說你又從哪多了個妹妹。”愷撒狐疑道,“就算路明非到了東京,他為什麽要拐走你妹妹?”
“這個問題難道不該是我問你嗎?!”源稚生大怒。
“好好好,我會嘗試聯系上路明非,到時候給你一個交代。”愷撒敷衍道,“現在我有幾個重要的問題問你,十分重要,希望你暫時摒除下個人情感,認真回答我。”
他的語氣陡然低沉嚴肅,彷佛事關生死。
“第一個問題,蛇岐八家在日本有沒有敵人?”
聽到這個問題。根本沒準備回答愷撒的源稚生收回了嗓子眼的話。
他沉默了幾秒道:“為什麽這麽問?”
“第二個問題,如果是你,你會派出一群未成年暴走族來圍剿我和楚子航嗎?”愷撒不答反問。
源稚生已然皺起了眉頭,毫不客氣道:“開什麽玩笑,一幫玩摩托車的孩子能幹什麽事?如果我真想抓捕你們,那必然是我親自出動。我不會蠢到用一群老鼠去圍捕獅子!”
“很好,你這個問題順帶回答了我的第一個問題。”愷撒語氣輕快道,“最後一個問題……在東京,誰的手中掌握著活化龍血的藥物?”
愷撒又補充道:“大概是一支試管,試管裡是紫色的藥劑, 使用者在短短數十秒內就會高度龍化,例如指甲變成鋒利的骨質爪。”
“……莫洛托夫雞尾酒?”源稚生輕聲喃喃著,他突然激動地追問道,“你們現在在哪裡?又到底遇到了什麽?!”
“莫洛托夫雞尾酒?”愷撒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澹澹道,“千鶴町,一個叫赤備的暴走團組織,有興趣的話去查查吧,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獲。”
他掛斷了電話,下意識摸向褲子口袋,結果發現裝著雪茄的盒子早就遺落海底了。
他走出電話亭,蹲在路口中,頭頂灑落下粉紫色的光幕。
幾層樓高的霓虹燈招牌彷佛頂著夜空,粉紫色的光比星空還要明亮。
“路明非到日本了,源稚生說路明非那家夥把他妹妹拐走了。”愷撒輕聲道。
“嗯。”
“你似乎不驚訝?”
“需要驚訝嗎?”
“……好吧,確實不需要,你有他聯系方式嗎?我們需要和他聯系下。”
“有,現在?”
“算了……到了新宿區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