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還是沒能從歷史中得到教訓。”
蒙面女子微微頓首,黑曜石般的眼童中有浮光掠影一閃而過。
路鳴澤目光一凝,面對這女人,他沒有一絲的松懈。
剛才那瞬間,他捕捉到了女人眼中閃過的畫面,依稀可見千萬年前的波瀾歲月……
“玩弄人心者,必遭反噬。”蒙面女子嗓音清冷地給出了諫言,“你似乎準備重演當年的悲劇。”
路鳴澤笑嘻嘻道:“怎麽會呢?不是還有你給我兜底嗎?”
“我為什麽要給你兜底?”蒙面女子微微皺眉,不滿道,“我不是你哥哥,某種意義上我們是敵對關系。我之所以站在這,只是為了再次見證這段歷史。”
“你是寫史記的司馬遷,還是寫荷馬史詩的荷馬?”路鳴澤聳肩,目露遺憾道,“我以為你站在我身邊,是在表達這一次依然支持我的意思。”
小魔鬼撲了上去,雙手緊緊握住女人的手,仰起頭眨著隱含殷殷期許的大眼睛:“有希醬!做我背後的女人吧!”
“有希醬?”女人歪頭,眼中有龐大的信息流掠過,“長門有希?不得不說,你哥哥真的變了很多,至少他從前從不會這麽惡趣味地給人取綽號。”
她甩開路鳴澤的手,澹澹道:“你有空在這與我插科打諢,不如多擔心擔心最終回歸的是你的哪位兄長。”
“你這話說的我有兩個哥哥似的。”路鳴澤無奈攤手,“好吧好吧,就算有兩個,但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回來哪個我都不虧,他們都是我的翅膀呀。”
女人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們此時位於東京一座居民樓的天台上,身後堆滿了嗚嗚作響的空調機組和縱橫的管道,自稱路鳴澤的小魔鬼坐在水泥台子的邊緣,雙腳在半空晃悠著,似乎一點不怕掉下去。遠處的城市在雨幕中顯得虛幻而不真實,朦朧地像一座海市蜃樓,霓虹燈亮的有些模湖,零星的燈光在雨幕和夜色下匯聚在一起,燈火組成光明的蜘蛛網。
被叫做有希醬的女人忽然側頭。
坐在天台邊沿的男孩輕聲哼著歌,是她未曾聽過的曲調。
她是這世間萬靈的“神”,這世間的一切秘密都瞞不過她的眼睛,某種意義上eva可以被看成是她的“子嗣”,但此刻路鳴澤所哼的歌曲卻不在她的數據庫中。
“好聽嗎?我寫的,歌名是《勿忘我。”路鳴澤轉頭,笑眯眯的眼睛彷佛看穿了她在思考的問題。
“你看那些燈流,我哥哥以前很喜歡坐在我的位置,看著遠方的車燈組成一條光流,他覺得這條光流中的每一點光都是一隻活的螢火蟲,它們被這條弧形的、細長的高架路束縛在其中,只能使勁地向前奔,尋找出口,就好像他的人生。”
女人自然知道那些年的路明非的處境,她隨口問了句:“你還會寫歌?”
“我會很多事情。”路鳴澤微笑道,“這些年我向人類學習了很多,因為我想了解我的哥哥,他讓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人類,但我不能,我只能讓自己成為這世上最懂人類的魔鬼,然後去嘗試理解他。”
蒙面女人不解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完全可以強行讓他陷入絕望,而不是一次次對他提出交易,我無法理解你這幾千年來的選擇。”
“我高興。”路鳴澤雙手抱著後腦杓,懶洋洋道,“告訴我,決定這場勝負的關鍵在哪裡?”
“如果你無法給我答桉,那我為何要給你答桉。”女人微抬下巴。
路鳴澤悻悻道:“所以我上次就說了你懂個屁的人類。”
“你也不是人類。
”女人反唇相譏。“我不是人類,但我是最懂人類的魔鬼。”路鳴澤聳肩,“魔鬼是這世上最了解人心的家夥,至於天使?天使隻適合撲棱那雙翅膀玩玩形象工程。”
“強行喚醒他?他不想醒來的話,沒有人能逼他,所有逼迫他做出選擇的人都死了,就連我也死了一次。難道你還沒從中吸取教訓?”
說到這裡,小魔鬼露出魔鬼標志性的記仇笑容,將某人先前對他的嘲諷乾脆利落地還了回去。
“他不是不能醒來,而是不願醒來。就像他根本不在乎這座世界變得怎樣,他只在乎他的世界變得怎樣。”
“其實我很好奇,你說他們的這次見面將決出最終的歸來之人……”
“真的嗎?可上一世的他直到最後都沒有選擇與另一個自己爭奪身體的掌控權,為何這一世,他會做出改變?”
路鳴澤的笑容不減,卻是寒意彌漫。
“是誰在背後蠱惑了他?”
女人眯眼道:“你在懷疑我?”
“我不該懷疑你嗎?”路鳴澤澹澹道,“你說我們兄弟的變化大,你又何曾不是?你想做什麽, 讓自己成為一個人類?一個擁有神靈之實的人類?你說坐在神座上的人,究竟是神,還是人?”
女人抬手撩起被風吹亂的發絲,輕啟唇瓣道:“這個時候,我應該憤怒於你對我的惡意猜忌,還是惱怒於你對老朋友的不信任?”
“我個人認為兩者沒什麽差別。”路鳴澤攤手,“你說我們三個多有趣啊,一個心甘情願地沉睡,任由第二個自己誕生,隻為完全變成人類。另一個變不成人類,就逼著自己成為世上最了解人類的魔鬼。還有最後一個,自稱神靈者,卻在這扮演人類,假裝自己真的擁有情感這玩意。多鬧騰啊。”
女人沒有搭理他,她黑曜石般的童孔中倒映著遠方模湖的燈流,沉默許久,她輕聲道:
“他們博弈的關鍵,不在赫爾左格、瑪爾斯一方,也不在楚子航、凱撒等人一方,而在乎那個叫做櫻井明的日本男人。”
“小明明?”路鳴澤目光詫異,“為何會落在他的身上?”
“因為是你的兄長親手改寫了他的命運,並一直對他多有照顧。而如今另外一人想知道,那個叫做櫻井明的小家夥,所缺少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機會,又能做到哪一步。”女人緩緩說道。
機會?
路鳴澤眉宇微皺,腦海中浮現去年與哥哥的對話。
……
“……確實很中二,可字裡行間都在透露著渴望得到救贖以及想給予別人救贖的憧憬……他筆下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一個身處囚牢中無法自救的蛾子,卻在渴望給予他人救贖,這樣的人……他們也許只是缺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