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東北七十余裡地有一鎮名城隍,數天前這個鎮子就來了不少大清兵,操著濃重的四川口音。
只是這些打四川來的官兵給當地百姓的感覺卻不像是官兵,因為,實在是太客氣了。
嚇得王大媽這幾天都不敢出門,她都五十歲的人了,也沒見過官兵給百姓挑水砍柴的。
真正是活見鬼了。
聽鎮上人說這些官兵是要去荊州打什麽番賊的,然而七八天了,來的官兵是越來越多,可就是連窩都沒挪一步。
每日百姓倒是能瞧見這幫官兵在鎮口列隊,操演一番,喊幾句“誓平番賊,永保大清”的口號。
與此同時,正率部攻打宜昌城的定西右副將軍舒景安卻不斷接到四川綠營的文書。
成都鎮副將王福說他們行軍途中不斷遭到番賊小股人馬襲擊,以致行軍緩慢,請求速派援軍。
重慶鎮副將馬大元則說連日暴雨引發山洪,將通往荊州的道路給堵了。
天可憐見,舒將軍在宜昌都要被太陽曬死了。
隨軍的前鋒參領、宗室慶遙說有可能十裡不同天,他們這裡大太陽,馬副將那裡卻是真下暴雨。
金川鎮副將祖應元倒是報說進軍神速,也沒遇上暴雨,但途中迷路,走錯了方向差點跑到荊門州去。
總之,派出去的四川綠營三鎮沒一個按要求抵達荊州的,這讓舒景安不得不懷疑四川綠營是不是怯戰、畏戰。
慶遙建議由他帶人去看看情況,如果這幫四川綠營的真是找借口不肯前往荊州,就上報大將軍豐升額軍法從事。
結果慶遙回來後說馬大元部被泥石流堵了路;王福部由於番賊偷襲燒了糧草,全軍都在餓肚子,等著將軍給他們送糧;祖應元那裡已經找到向導正火速前往荊州,最遲五天肯定能趕到荊州。
大體跟三鎮上報的一樣。
宗室的話,舒景安能不信?
無奈,一面傳令重慶綠營速速繞道,一面讓人給成都綠營運去三百石軍糧。
金川鎮雖然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達荊州,但荊州有八旗守軍水陸兵馬六七千人,又有湖廣方面的營兵,短期之內番賊也不可能攻陷。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拿下宜昌,切斷番賊北撤之路同時沿江而下,東西夾擊番賊,爭取將從金川流竄出來的番賊一網打盡。
四川禦史丁儀真向朝廷彈劾舒景安與番賊勾結,名為追擊實為尾隨,故意放任番賊流竄,其實真是冤枉舒景安了。
雲門之戰,他的確是打不過。
此後進軍緩慢,也的確是怕再遭到番賊伏擊。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再要給番賊打了埋伏,皇上不罵他無能,他自個都不好意思再活在世上了。
只要荊州八旗能堅守,各路兵馬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還怕不能把番賊給徹底消滅在荊州城下?
畢竟那番賊如今號稱數萬大軍,實際能戰之兵還是他們在小金川的幾千老底子。
從前在金川由於地形原因,官兵拿他們無可奈何,這主動棄了地利跑出來,縱是官兵戰力還是不及他們,可架不住官兵人數多於他們數倍。
要是一直流竄也是麻煩,主動去打荊州重鎮,不是自束雙手麽。
只是讓舒景安惱火的是,小小的宜昌城,他連攻數日偏是拿不下。
據逃出來的百姓說城中番賊兵力並不多,可不管他舒景安怎麽催促,怎麽重賞,攻城的江蘇、江西、浙江、福建以及從金川剛剛趕到的雲南五省營兵就是攻不下。
雲南提督常青還是阿桂余黨,雖然朝廷沒有追究他是否牽涉阿桂造反一事,但此人內心對此肯定是惶恐的,知道自己這是戴罪聽用,因此率所部4000雲南兵趕到宜昌後,立即投入攻城並親自督戰。
可惜,任常青如何賣力,他還是沒能一鼓作氣拿下宜昌城。
要說這五省綠營都是畏戰不肯出力,攻城時在裝樣子的話,那舒景安的老部隊成都駐防八旗兵同樣也參加了攻城,結果同綠營一樣也是登不上城,難道說八旗兵也是出工不出力?
事實上是舒景安情報有誤,宜昌城中的番賊不是百姓告知的兩三千人,而是足足一個師近七千人,主帥是興漢軍統帥顧師道的侄子顧明遠。
這個師還有一千二百人的老番兵。
全師裝備的火槍就有3100余杆,大小炮及劈山炮30多門,其余軍械無數,可以說是武裝到了牙齒。
都是黃陵廟一戰從清軍四川綠營成都鎮繳獲而來的。
心急如焚的舒景安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這個定西右副將軍的政治生命恐怕就要到頭了,不得不再頒重賞,許首登城者賞銀一千兩,官升三級。更說破城之後,可縱兵三日。
.........
城隍鎮。
四川綠營三巨頭在打麻將,也就是葉子戲。
“我們按大人的要求每到一處,布營安寨之後就給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不搶他們的,不白吃他們的,怎的這百姓對咱們還是怕的很?”
因為遇到泥石流而被迫停止進軍的重慶鎮副將馬大元,在牌桌上對此很不理解。
“世上哪有百姓不怕兵的?大人樣樣都好,就是有些事情未免過於異想天開,真對百姓好,百姓就能支持咱們造朝廷的反?”
說話的是四川提督府中軍官、現任成都鎮綠營都司,也是四川巡撫李世傑族侄的李安全,他看了看桌上的牌,果斷打出一隻三餅。
牌還沒離手,對面的祖副將就喊了聲:“碰!”
“什麽造反不造反的,我們可沒想過造反啊...你李安全一家老小都在成都,坐著說話不腰疼,我們可全家老小都在北京城呢。造反?你想我們全家死光光?”
祖應元說話間打出張四萬來。
“碰!”
李安全笑嘻嘻的將四萬拿到面前,從自己牌中抽了兩張一塊擺了,又打出五張。
不想對面的祖應元又碰了起來,氣得坐在李安全下家的馬大元罵道:“有完沒完,我他媽一張牌沒摸呢!”
“急什麽?怎了,打牌還不讓碰了?”
祖應元白了馬大元一眼,“大人說過,牌品就是人品,你牌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馬大元嘿了一聲:“胡說八道, 大人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你不信問王委員。”
祖應元嘴朝既擔任成都鎮副將,又擔任共進會執委會委員的王福瞟去。
“嗯哪,賈大人昨天夜裡給祖應元托夢時說的,當時我也在夢中,可以做證。”
王福鼻子一抽,摸了張牌在手中,不看牌直接拿手指在牌上那麽來回一摸,“叭”的一聲翻正:“胡了,自摸,清一色,給錢!”
三人齊齊看去,還真叫王福自摸了,不由都說晦氣,極不情願的數銀票。
正數著,金川鎮負責後勤輜重的中軍官、也是賈佳大人好棋友的吳老二跑了進來,眉笑顏開道:“幾位大人,別打了,荊州解放了!啊,不對,荊州淪陷了,滿城叫興漢軍給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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