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木果木大營山道上,一支運糧隊正在緩緩前進。
隊伍前頭,是一隻身披棉甲,頭戴綠營兵鬥笠式暖帽的花狗熊。
這只花狗熊有極大的氣運,竟然讓自美諾寨出發的運糧隊,三天都不曾遭到任何番賊隊伍的襲擊。
此時,已經過了阿科裡寨, 包括賈六在內的共進會骨乾成員們,一個個臉色都很凝重。
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一次極其冒險,也是極其膽大的行動。
如果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路上每次扎營,團夥成員都會聚到賈大人身邊, 將先前討論已定的方案再次拿出來商議, 以便從中找到任何會導致計劃失敗的細微點。
集思廣議, 眾志成城。
以賈六為首的共進團夥骨乾,對於此次大逆不道的行動,真可謂是投入了長這麽大沒有過的積極,以及認真,比去前門胡同還帶勁。
行動代號是賈六親自擬定的——“熊,熊,熊”。
三隻熊。
行動口號是——“為了大清”。
一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楊遇春那孩子說的對,與其提心吊膽等著結果,將命運放在別人手中,不如先發製人,主動掌握命運。
殺溫中堂,是大逆不道。
但這不是造朝廷的反,相反是為了更好報效朝廷,雖然代價有點大, 但不是不可接受的。
至於溫中堂之死會引發的連串反應,甚至大軍的敗亡, 也可以忽略。
死禿驢, 總比死道友好吧。
只要大清還在,只要還有銀子,總還會有人繼續為朝廷賣命將番賊剿滅的嘛。
.......
“少爺,具體動手的細節你真的都想全了?”
騎著少爺白馬跟在馬車邊上的楊植見少爺一臉沉思,不由關切詢問。
“差不多,按現在方案執行,我有九成信心可以做掉溫中堂,只是做掉溫中堂之後怎麽收拾,我一時還沒想到。”
賈六伸了伸懶腰。
人在馬車裡躺久了,是有些不得勁。
溫中堂被殺的罪名肯定是那幫投降的高原兵擔著。
烏漆抹黑的,說你放火就放火,說你造反就造反。
被賊喊的那個賊,他就是賊!
事成之後是同大營清軍一起鎮壓那些高原兵,還是趁亂帶人開溜,賈六暫時沒確定。
這也是此計劃方案中最大的漏洞,就是這幫膽大妄為的家夥根本不知道放火燒營造成的後果究竟達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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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得在現場靈活機動, 伺機而動。
“既然已經這樣了,少爺你就別想那麽多了, 不把溫中堂做掉,他就要來做我們。”
不管少爺做什麽樣的決定,楊植都堅定支持。
反正,他說了不算。
真出了事,少爺挨刀,他一家生子還能擱邊上替少爺收屍不成。
“老天爺真要讓咱們死,也是沒法子的事,不有我陪著少爺嘛。”
楊植盡量寬慰少爺別想太多。
“想我死沒那麽容易,真到最壞的一步,你跟少爺上山打遊擊。”
群山環繞,風景怡人,賈六很想在手中夾根煙。
盡管同呂元廣那幫人達成了互不侵犯條例,但這次賈六畢竟是運糧食到前線,難保不會被番賊襲擊。
對前線將士而言,糧食比銀子更重要。
好在,一路過去沒有遭到番賊襲擊。
不知道是番賊守信,還是老天爺也期待賈六能夠成功。
去底木達要經過木果木,賈六刻意算著時間,趕在傍晚時分到達木果木,隨後便持美諾給的差條準備同木果木的後勤部門交下接,
再領取往底木達的差條。要不然路上麻煩,清軍沿途關卡都是要盤查的。
“你怎麽來了?”
看到突然出現的賈六,呂元廣顯得很驚訝。
賈六解釋是美諾那邊讓他押一批糧食送往底木達,並沒有提伏殺阿爾素納的事。
呂元廣也沒提,裝模作樣將他帶到章京穆圖處辦理手續。
辦完之後賈六隨口說想去拜見一下富升阿大人,結果被穆圖告知富大人有軍務在身,不便去打擾。
叫呂元廣帶賈六下去安排運糧隊住宿的事。
半道,呂元廣告訴賈六富都統是因為年前餉銀被劫一事被關押了。
“啊!”
賈六震驚之色絲毫不做作。
“這事同你沒關系,不要多想。”
呂元廣沒有懷疑就是對面這個貪生怕死的旗人子弟出賣的富升阿,只是問為何放那四川按察使李世傑回來。
“老小子比狐狸還狡猾,媽的,砍他一刀都沒死,還叫他跑了!...”
賈六咬牙切齒,“不過老小子應該不知道是我乾的。”
“說是遭了番賊襲擊,溫中堂正在讓人調查此事,不過..”
呂元廣似想說什麽,但看了眼賈六後還是沒說,讓他跟著自己去辦住宿的事。
大營之中,人來人往,正在同登春趕回來的都統海蘭察商議軍情的溫中堂,不知道他要調查的人竟然又到了眼皮底下。
此時海都統正與溫中堂爭吵,原因是海蘭察認為新降的番兵根本不可信,絕不能讓他們留在大營之中。
溫中堂卻認為這些人是主動來降自己,且一直以來攻勢都無進展,此時正當利用這些新降番人從內部分解大金川,故當信任重用,而不是疑忌。
二人觀點不同,爭執不下,海蘭察一氣之下帶人離開大營。
因海蘭察深得皇帝信重, 又是漢軍正藍旗都統,溫中堂雖為全軍主帥,亦無法強令於他。
賈六這邊渾不知他本旗一把手海蘭察剛剛從大離離開,兩人就是前後腳的功夫,此時正帶著部下同民夫進入大營安頓。
天很快徹底黑了下來。
軍中有宵禁,為防止炸營不許士兵深夜出來,除當值巡視外,所有人都必須呆在屋中(帳篷)。
大概亥時左右,一個人影鑽進了賈六所在的帳篷。
正是共進會長、四川按察使李世傑大人。
李大人的傷還沒好,所以一隻手吊著繃帶。
賈六起身看向對方。
“想通了?”
“通了。”
兩位大人不需多語,只需通過彼此眼神便能捕捉對方的心聲。
一個大概是不做也得做。
一個則是你個龜兒子,坑死老子嘍。
“什麽時候?”
“就今天晚上,夜長夢多。”
李會長深呼吸一口,指了指西南方向,“從這裡過去一裡多地,溫中堂的大帳一眼就能看到。”
賈六走到帳篷口朝李會長所指方向看去,透過沿途的火把亮光隱約是能看到一座與眾不同的大帳。
“得手之後,你們馬上回來,就呆在這裡什麽也別做,明白?”
賈六想了想,點頭同意。
燈下黑的道理,他明白。
“那好,此事結束,你把那張東西給我。”
“可以。”
賈六很爽快,他不是那種拿人把柄的小人。
對方答應的這麽爽快倒讓李會長有些意外,正要走人時有個聲音叫住了他:“那個,大人,溫中堂的茅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