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元明完全是鬼使神差脫口而出,他說出口之後就已經後悔了,覺得松江府這塊肥肉得自己獨吞才行,若是讓楊完者肯定後患無窮,但楊完者的使者既然問起,他只能先找借口推托:“這松江府我們大周國是勢在必得,但正是勢在必行就越需要排除一切隱患,我不許任何人禍害松江府!”
楊完者的使者沒把潘元明的表態放在心底:“潘元帥放心,我家楊元帥只是進來逛幾天,只要你打聲招呼馬上退出去!”
潘元明已經隱隱聽出一絲極其危險的信息,他隻答應給楊完者五天時間,可楊完者這邊卻隻說“逛幾天”沒承諾具體時間,雖然也說“打聲招呼馬上就退出去”,但這種說辭騙得了別人,騙不了他潘元明。
但不知為什麽潘元明並沒有當場暴發,而是語重心長地說道:“楊元帥心情好的話,多逛幾天也無所謂,但是咱們兩家得精誠合作,不能讓外人禍害了松江這麽好的地方!”
他總能聞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楊完者這種武夫就完全不一樣了,他一直在狂笑:“看起來潘元明手上沒有多少兵馬,至少沒有十萬兵馬?咱們可以考慮乾上一票。”
雖然楊完者一直自許是大元忠臣,但他這種武夫想要在亂世中生存必須做好兩手準備,而且他身邊已經有一群書生在幫忙分析:“元帥高明,現在張士誠與朱元璋在常州決一勝負,潘元明手下沒有多少兵馬,不如趁這個機會拿下松江府替朝廷建功!”
“不妥不妥,潘元明手上怎麽也有兩三萬兵馬,而且真要把張士誠逼急了不是什麽好事,我覺得應當見好就收!”
“但這樣的話行省那邊不好交代,咱們還是先碰一碰!”
“不急著碰一碰,先撈一把再說,朝廷與行省不給咱們發餉,咱們得想辦法幫兄弟們把婆娘討到手!”
一聽到“婆娘”二字,整個大帳之中都是一股邪氣,但不管是楊完者還是麾下這群文武都覺得這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而楊完者也覺得這才是頭等大事:“是啊,搶錢,搶糧,搶女人,咱們這次出兵松江就是為讓兄弟痛快一把,所以不能讓潘元明牽著鼻子走,不但要進松江府,松江城也逛幾天,這麽好的地盤不搶一回對不起朝廷啊!”
楊完者下了決心,下面這些武將與書生就笑得更邪性了:“就按元帥的意思辦,讓大家都好好痛快一回!”
“咱們得抓緊了,必須搶在潘元明前面!”
“不過潘元明衝過來的話我們該怎麽辦?這恐怕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元帥,您拿個主意。”
楊完者對於怎麽對付張士誠早已經是胸有成竹:“怎麽辦?當然是招安,現在張士誠與朱元璋在常州決一死戰,根本沒心思應付我們,這個時候他除了招安沒有第二條可走,只要張士誠受了招安,就不怕行省不把寶貝女兒嫁給我了!”
楊完者覺得自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而且根本不需要自己費多少功夫,但他並不清楚現在的松江城已經換了主人。
雖然現在的松江城仍然是打著大元旗號,理論上的一把手仍然是貢師泰這位大元松江路總管,但是被貢師泰請來的這批甲兵已經成了松江城真正的主人。
貢師泰這位松江府總管完全沒想到形勢的發展又一次超出了自己的預期,但他除了氣急敗壞也沒有任何辦法:“這真是集九州之鐵鑄成千秋大錯,我就不應當聽信饞言,以為你們真是忠貞之士,你們雖然打著朝廷旗號,
但你們就是紅巾賊!” 只是幾把快刀架在脖子上,貢師泰說話越來越氣弱,他雖然也想以死報國,但是一想到老婆孩子心就軟了一半,畢竟自己以死報國容易,但是若是把紅巾賊惹急了, 他一家老小可沒有什麽好下場,而且這些紅巾賊終究是打著大元旗號,貢師泰心裡也抱著幾分幻想。
但幻想就是用來打破的,對面的賊首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們是紅巾賊又怎麽樣了,我們早就把安民告示發出去,我們是貢尚書請來的義兵,我們有什麽三長兩短,都是貢尚書您的責任!”
賊首不提“總管”反而提起“尚書”這個稱呼,貢師泰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滿足感,他覺得這些紅巾賊雖然粗魯無禮,但能稱呼他一聲“尚書”至少還有救:“我是堂堂大元禮部尚書,朝廷讓我坐鎮松江主持浙西軍務,你們這些紅巾賊如果肯改過自新,那就都得按我的意思來辦!”
貢師泰這套說辭他自己都不信,他終究是一個沒根腳的南人進士,元廷再怎麽信任他也只是給了一個松江路總管的位置,但遇到這些泥腿子出身的紅巾賊,貢師泰就一下子神氣起來,他覺得自己既要與這些紅巾賊談判,就得有底牌才行。
而對面的紅巾賊雖然把鋼刀架到了貢師泰脖子,而且第一時間就把他一家老小都控制起來,但對貢師泰這種有利用價值的大人物還挺遵照:“知道貢尚書一心為國,所以蠻子中丞特意寫了親筆書信過來!”
蠻子中丞?蠻子海牙?
雖然早就聽說了這位蠻子海牙中丞已經從賊甚至為鎮江賊出謀畫策,貢師泰當時也在痛罵蠻子海牙,但現在蠻子海牙的親筆書信就成了貢師泰從賊的最好台階:“蠻子中丞既然有書信,那肯定是一場誤會,不知道諸位將軍下一步有何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