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在大元當禦史中丞的時候,每次招撫流賊,蠻子海牙總是希望對方招撫之後越老實越好,最好是服服貼貼地解散舊部,然後禦史台隨便找個借口就把這些招撫巨寇全部解決。
現在輪到蠻子海牙自己“從賊”,雖然還是掩耳盜鈴,但蠻子海牙卻不得不為自己的長遠考慮,希望柳易與巢湖水師能好好折騰一番。
雖然他覺得自己不是“從賊”,而是迫於形勢“陷身賊營為國盡忠”,但是柳易與巢湖水師如果老老實實不折騰,不管最終招撫能不能成功,那麽他蠻子海牙這輩子就徹底毀掉了。
只有柳易與巢湖水師把天都給掀翻,他蠻子海牙才能如魚得水,而康茂才同樣是“舉義而歸”,最清楚蠻子海牙的心思:“柳元帥一向很敬重中丞大人,所以他想問中丞大人在哪裡招撫為好?松江府、杭州路還是?”
蠻子海牙雖然是個一出生就注定享受榮華富貴的大根腳,但是個極聰明的人,康茂才這話他一聽就明白:“柳元帥準備在松江府就撫?很好很好,現在張士誠隨時可能進兵松江府,正需義軍馳援,你把地圖拿出來,我好好研究之後再跟柳元帥見面談!”
雖然昨天他還是大元朝的禦史中丞,現在在巢湖水師營中仍然享受著禦史中丞的待遇不變,但是蠻子海牙很清楚“大元禦史中丞”已經是過去時了,雖然他現在穿著元朝的官服用著元朝的官印打著元朝的旗號,可是既然已經“陷身賊營”,就得按照“賊營”的規矩來辦。
因此他還為自己找了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康將軍,這次你我陷身賊營,並不是行台有負於國,而是行省事情辦得太不地道,我們行台在江東與紅賊死戰,可江浙行省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撤兵,我們是被行省背後捅了刀子,現在招撫巢湖賊,也是保全有用之身為行台討個公道。”
雖然蠻子海牙所說的情況與事實出入不大,但是康茂才很清楚行省撤兵與中丞水寨投奔巢湖是幾乎同時發生的事情,中丞水寨決定跟巢湖合流的時候並不知道行省軍已經全線撤退。
康茂才不但慶幸自己與中丞水師當時作出正確的選擇,而且也得為蠻子海牙的決定尋找強有力的證據:“是啊,中丞大人是為了天下蒼生著想才陷身賊營,現在不是與行省斤斤計較的時候,現在松江、杭州等處都危在旦夕,隨時可能被張士誠攻破,只有中丞大人才能力挽狂瀾!”
蠻子海牙一聽到張士誠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齒:“康將軍所言甚是,松江、杭州這等名城萬萬不可落入淮寇張士誠之手,若不是淮寇在高郵重挫我大元四十萬精兵,東南大局何至敗壞到這等地步!告訴柳元帥,我與淮寇張士誠誓不兩立!康將軍,快去找地圖來,與柳元帥見面之前,我先要找到張士誠的命脈!”
雖然屢叛屢降的張士誠名聲很壞,但是在巢湖水師攻勢之下,蠻子海牙首先考慮就是順流而下投奔張士誠,如果不是康茂才力勸他現在就與張士誠同流合汙,但現在既然“陷身賊營”,蠻子海牙自然要與張士誠“誓不兩立”。
但這正是康茂才想見到的局面,他當即點頭:“中丞大人放心,來之前柳元帥已經交代過了,咱們巢湖在什麽地方受撫,都由中丞大人說了算!”
只是康茂才還在幫蠻子海牙尋找地圖的時候,外面已經傳來了最新的戰報:“左營攻破集慶城了!”
對於大元來說,集慶城的失守是真正意義上的晴天驚雷。
紅巾軍起兵以來,雖然有很多名城接連失陷,甚至連武昌、杭州這等大城都曾經失守過,但是這些名城失守之後官軍很快就出兵收復,雖然也有再次丟失反覆易手的情況,但後果都遠不如集慶失守。
集慶失守後果,並不是失守一座大城或是江南行禦史台禦史大夫福壽在內的大批官員與數萬大兵殉國, 而是整個江東戰局全線崩潰。
需要重建防線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江東戰場,整個江浙行省的全部防線都必須全面重建,而且在朝廷眼中需要重建的不僅僅是行省的防線,還有江南行禦史台。
集慶城雖然被紅賊攻破,但是東南絕對不能只有一個江浙行省,必須有一個強力機構去監管、防備江浙行省,所以朝廷一方面決定在杭州增設行樞密院,由行省丞相兼任知院總兵東南,另一方面卻決定重建行禦史台,不能出現江浙行省一家獨大的局面。
雖然重建行省防線與重建行禦史台勢必出現衝突,新任的禦史大夫、禦史中丞肯定會發布正確的命令,從江東撤下來的許多部隊必然同時收到兩道完全不同的命令,地方官員也會面臨著相同的遭遇,但對於講究大小相製的朝廷來說,這正是他們最想要見到的局面。
因此新設行樞密院與重建江南行禦史台的命令幾乎同時下達,而對於準備全取江浙全省的各路反賊來說,這是最美好的一段時間,不管是張士誠、朱元璋還是江西紅巾軍,現在的進展都可以用勢如破竹來形容。
巢湖水師也不例外,鎮江易手幾乎毫無波瀾,柳易還特意在船上交代了一句:“暫時不急著打出龍鳳旗號,眼不見為淨,等中丞大人過了城再打!”
蠻子海牙雖然知道這種事情毫無意義,但心裡也是特別舒服:“柳元帥您是太客氣了,您想打什麽旗號都行,本中丞知道您是國家棟梁,並不願意打龍鳳旗號,完全是迫於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