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盧家一門。
離了朔州,盧守護和夫人一行分頭行動,約定在朔州城東北處迷蕩浦會面。
這迷蕩浦乃是朔州境內一處石林,地形複雜,往來客商皆都避讓,恐入了這裡,便再難脫身。
盧家多年經營於此,最是熟悉這裡的地形,故全府上下一個不帶,也要將能走迷蕩浦的家仆帶在身邊。
果然,眾人在這裡匯集,真個毫發無損,於是一家人抱頭痛哭,都感念祖上的恩德,助自己能逃過此大難。
“夫人,這裡並非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及早去西京為好。”休息片刻,盧守護向夫人道。
“老爺,西京也離這裡不遠,衣妾身看,倒不如直接奔赴淮南,去投我兄長去吧!”
盧守護有些尷尬,似不情願,支吾道:“舅相公乃朝中大員,現在身在神都,我們就往壽陽去,是不是唐突了些?”
夫人笑道:“這有什麽唐突?再說,即便這樣,那我們就去神都一趟,兄長在那裡也有別館,我們暫住就是。”
盧守護訕笑,“嗯……夫人說的不差,可是……我以為還是先去趟西京,跟西京乾淵門打個招呼才好……”
夫人聽罷,心下明白幾分,因笑道:“老爺,我知道你的心思,莫不是嫌我們家經年從文,未有學武之人,你怕袁家保不住允之?”
盧守護點頭笑道:“是呀夫人,我們得罪了魔教,他們豈能善罷甘休,若無強援,那裡一個小頭目便能要了我們全家的性命呐!”
夫人聽言,也深以為然,點頭道:“還是老爺思慮周全,我們還是盡快去西京,再做道理不遲!”
於是一家人立即動身,當夜啟程,夜路尋向西京。
先不說盧家正趕路程,且說小夢此時的境況。
掩埋好沙通天,小夢心下茫然,不知何去何從,此時他雖上身赤裸,寒冷無比,但不肯去穿那盧府的衣裳,凍得實在不行,他依然咬牙堅持。
千裡大漠之中,除了零星綠洲,就只有朔州這一座孤城,不去朔州,還能去哪?
於是小夢振作精神,爬上沙通天留下的那匹大馬,肩抗大刀,依舊向朔州奔來。
好在此刻星月教大隊入城,城外基本上已經沒有教眾巡邏,於是小夢能順利到達城下。
此刻朔州和往日並無太大區別,守城門衛還是原先那些朔州本土軍士,不過時常有幾個星月教徒往來巡視,勘察異樣。
小夢滿身塵土,蓬頭垢面,走到城門下,先尋一個隱蔽處,將大刀埋藏起來,再找一處低窪之地,將馬暫且散放於此,又將褲腿磨爛,打扮成行乞之人,然後便要入城。
城中百姓見星月教來,先是驚慌,雖不見他們四處殺人,但仍是膽怯,故要出城的人居多。
於是王不川下令,全城人不得外出,都要留在城中,實在要外出的,需由方主以上核查。
這一來,城內更是膽寒,人心更加慌亂起來。
相較出城,入城還要容易些。
守城士兵見小夢如此模樣,便以為他是過路的落魄乞丐,剛要上前問詢,又有些犯懶,竟又退回到了原位。
入得城中,小夢也不管他市井多麽蕭條,百姓多麽寥落,徑直尋路往家的方向奔來。
小夢記得,盧府西側後牆有個門,被石草隱蔽,是盧公子往來出府的通道。小夢小心翼翼,尋到那裡,果真小門還在,於是進去,到了盧府內院。
這裡竟然沒有星月教人把守。
小夢十分僥幸。這便又壯著膽子,想回家中看看。
雖明知家中已經無人,可小夢仍希望自己這幾天的經歷不過夢魘一場,若回到家時,推開房門,母親依舊在燒火做飯,父親則痛罵自己為何幾日未歸,那該是有多好。
想到此處,小夢更是下定決心,非要回去一趟,擦擦眼中的淚水,這就動身。
這邊剛走幾步,聽牆頭“嗖嗖”幾聲響動。
小夢還以為是大雁飛過,抬頭一看,原來是幾個人飛上了房頭。
小夢急找了一個地方隱蔽,靜靜看著院牆上的人。
那幾人望了幾眼,見四下無人,於是跳了下來。
“師兄,這裡連個人都沒有!”
小夢定睛看去,來者四人,為首的正是昨日殺死沙通天的那個曹有險。
小夢此時不知這幾人的姓名身份,但見到仇人,眼中自是怒火萬丈。
曹有險道:“星月教果真是佔了朔州,不過我看,他們原先並沒有想到事情進展的會如此順利,所以帶的人也不多。”
“那他們是想幹什麽?盧守護一家不會被他們殺死了吧?”
曹有險搖搖頭,又四下張望了一會,方說道:“不妨,我看這魔教現在還無意對朔州怎麽樣。你看這往來的客商,倒還是不少,市井中也有不少百姓。你我可在這裡住上幾天,打探好後,也回去向師父複命!”
“師兄,用不用先派人回去通知一聲師父,讓他老人家放心。”
曹有險為人高傲,心中暗道:“說是讓老人家放心,不過是怕我在朔州撐不住場面,想去找援兵罷了!”
於是冷笑道:“我乃乾淵大弟子,難道還不能讓師尊放心?你若不放心,可自回乾淵稟告!”
嚇得那弟子不敢言語一句。
曹有險見狀,算是出了自己的一口氣,心裡得意,於是令道:“隨我再去前面看看!”
眾人得令,齊飛身上去,再往盧府內宅處尋去。
這裡小夢聽得分明,乾淵?大弟子?莫不是爹爹嘴裡的那個乾淵?不過和盧府蛇鼠一窩,比那星月教更壞!
憤恨一陣,也是無可奈何,小夢從草木中出來,趕快往家中奔去。
回到家中,門未上鎖,一切與往常一樣。小院,乾柴,爐灶,茶席,一應居家陳設,也就是前兩天自己離開時的樣子。
看到此景,小夢不禁淚流不止,進而嚎啕大哭。
花姿風傳難采取,舊物空待不歸人。
眼前的這些東西,再也等不回來他們的主人,就連自己也不能在這裡久待。
擦擦淚水,小夢找出母親為自己準備的衣物,流著淚將衣服換好,又自己打水,洗了一把臉,這才恢復了些以往的精神。
打理完畢,小夢又將家中收拾了一遍,塵土打掃了乾淨,心下想著,將來我還要回來,此次不過是出趟遠門而已。
正憂傷惆悵時,只聽門外有人走動的聲音。
“快!看看這家!有人嗎?”
聽這聲音不是本地,定是星月教的人。
小夢急忙向門外跑去,正與星月教徒撞了個滿懷。
“哎呀!”兩個星月教徒被狠狠撞了一下,見是一個孩子,拔刀惱怒道:“什麽人?”
小夢驚慌,不知所以。
“你是誰?是這府裡的人嗎?”
“我……”小夢被嚇壞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兩人見小夢可疑,於是上前就要抓他回去審問。
正在糾纏時,只聽不遠處牆那邊傳來打鬥之聲,有人遠遠向兩人喊道:“快來!快來!”
兩人挾持小夢轉過圍牆,院內,正有兩撥人在拚殺,小夢細看,對面為首的便是曹有險。
“又是這人!”小夢心中暗恨。
原來這曹有險自以為進了盧府,全不把他星月教看在眼裡,說是偷偷摸入內宅,他反倒弄了個堂而皇之,大大咧咧,也不遮掩,於是還在外牆便被一夥巡邏的星月教眾發現。
好在曹有險武藝卓越,又不似當日在大漠中那樣,故他可以盡情施展,因此也不畏懼,竟越鬥越勇,連殺了幾個星月教徒。
挾持小夢的兩個星月教徒見夥伴雖多,但有些支持不住,於是齊撇開小夢,拔刀上前助陣。
小夢得著空隙,自己躲在一旁,細看他們交手。
又劈殺了兩個教徒, 血濺曹有險臉上,這曹有險非但不憎,反而有些得意,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正纏鬥時,牆頭飛出一人,正是孟癸。
孟癸善用長劍,這便舞動起來,戰這曹有險。
曹有險一眼便知來人是個高手,因此興奮異常,將其他嘍囉交給自己隨身的幾個師弟,自己親鬥孟癸。
你道此刻盧府內的其他星月長老在何處?
原來,王不川自發現書中端倪後,便邀袁亨共參,兩人又發現一些線索,清晨便帶著謝雲流、耿昌出城去了。
薛種聽聞左司祭車駕已近,便去城西大營準備接駕之事,故此刻盧府內,只剩阿屍那拔和孟癸、王泉幾人。
聽得後院響動,阿屍那拔便帶兩位方主上了房頂,遠遠觀瞧。見曹有險甚有手段,阿屍那拔便命孟癸先行出戰,自己則站在一邊冷冷觀戰。
孟癸的功夫在眾方主中還屬中遊,與曹有險鬥了二十回合,仍不分勝負。
曹有險心中焦急起來,暗想,這魔教頭子倒有幾分功夫,我卻一時不能輕取,再鬥下去,定要折了我乾淵的銳氣。
於是一擊過後,抖擻精神,運起真氣,使出二十先天的神功,猛一擊出去,飛沙走石間,一股內力直奔孟癸而來。
此力剛猛異常,孟癸雖在片刻間就已察覺,但身體仿佛不聽使喚,竟然動彈不得,自己也僵在那裡。
阿屍那拔看的分明,在那曹有險真氣湧出之際,如電光火石,阿屍那拔竟閃到孟癸身旁,將他推在一邊,自運功抵住了這股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