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面盧允之主仆二人慌忙回府，此刻已近黃昏。

　　從小門進來，見院內沒有外人，允之忙將屋內的那個替身換下，囑咐他兩句，方打理儀容，去見盧守護夫婦。

　　今日允之回來的略早了些，這替身還有些不習慣，但見時間還早，也就歡天喜地的回自己的住處。

　　這替身也是盧府中的奴仆，姓章，小名小夢，年紀比允之略小兩歲，但身材卻與允之相仿，只是沒有允之那等明朗的容貌。

　　章小夢本是盧府家生的奴才，其父不是別人，正是盧府前院總管章尹。

　　這盧大宅分前院後院，所謂前院，乃是盧守護等一乾相公活動的地方，而這後院，乃是盧府女眷生活的地方。

　　盧府之中，前院的奴才多十分辛苦，往來要為主人跑很多差事，不似後院安逸且有油水。故這章尹雖然做到了總管，但也不過比一般的奴才稍微體面一些，往來差遣卻少不得他去打理。

　　話說章小夢回到房內，見他娘正在燒火做飯。

　　“娘，我回來了！”

　　章家娘子見兒子回來，遂喜道:“夢兒，你爹回來了！快進去見他！”

　　“爹回來了?”小夢知父親長久奔波，少能回家，於是忙進裡屋去尋父親。

　　“夢兒！”父親見小夢回來，亦十分高興。

　　“爹！”小夢撲到章尹懷裡，緊緊抱住父親。

　　“哈哈！夢兒，你又長高了一些。來！看爹爹給你帶了什麽?”章尹打量小夢片刻，回身去包袱裡取出一些小玩意。每次章尹出門，都不忘給妻子、孩子帶一些禮物，這次也不例外。

　　隨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章尹便道:“你現在跟著公子，可要學點好處，別怠慢了公子，以後還要他多看顧你呢！”

　　小夢聽了，只是吃飯，也不言語。

　　章娘子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沒規矩，你爹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小夢聽了，方冷笑一聲:“好了爹，我知道了！”

　　章尹又道:“我雖忙活了一輩子，也終究是在外面伺候老爺。你能在公子身邊伺候，乃是莫大的榮幸！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謹慎點辦事，切不可毛躁疏忽呀！”

　　小夢聽罷笑道:“知道了爹，公子對我很好，他房內的大姐姐還跟娘說過這事呢！”

　　章家娘子笑道:“是呢！前幾天我還遇到珍兒，她說小夢很得公子喜歡，讓我不用擔心。”

　　章尹聽罷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轉過天來，正值壘石節頭。

　　這壘石節乃是朔州第一大節。當年盧家先祖帶兵到朔州時，這裡不過是蠻荒一片，少有人煙。是盧家先祖在這裡壘石為記號，丈量土地，方興建了這一座朔州大城。如今每到每年三月份裡，整個朔州便要準備慶祝，一直到三月月滿那天，全城歡慶，殺雞宰牛，狂歡一夜，才算是把這壘石節過完。

　　按照舊例，三月新月這一天，盧家都要在清晨出城，到城東十裡處的壘石灘，在那裡祭奠先祖。等到三月滿月之時，全城人過節之後，都要出城，去那亂石之中，祭奠自己的祖先。

　　今天正是這新月之日，壘石節頭。

　　清晨一早，整個盧府便忙活了起來，盧府內宅，盧守護早早起身，和夫人一起準備出城祭祀之事。

　　兩人正在準備時，有丫鬟慌忙跑了進來，“老爺，夫人，不好了，公子他……他病了！”

　　“什麽?”兩人聽了自然驚訝。

　　盧夫人忙道:“怎麽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丫鬟吞吞吐吐回道:“公子昨日還好，半夜裡就發起熱來，直到現在還未退去……”

　　盧守護聽了也十分焦心，向夫人揮手道:“你去看看，若是病的重了，趕快喚郎中來看……對了，你和允之不必去城外了，我自去便是！”

　　這樣，盧夫人便留在後院，只有盧守護一人乘車向城外駛去。

　　天色才微微亮，蒼穹繁星點點，盧守護一人坐在車裡，只聽外面馬蹄聲聲，車轂吱吱作響。約莫走了半個時辰，車隊方走出朔州城大門，進入曠野之中。

　　這曠野裡的天氣尤其寒冷，雖是三月份，但依舊如冬天一般。

　　盧守護心中想著妻兒，又覺車內寒風凜凜，遂將毛皮衣服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正在閉目養神時，只聽車外呼呼幾聲，如大風吹過，接著馬車猛地一震，馬匹嘶鳴，驚亂不已。

　　盧守護大懼，慌忙打開門簾，向外觀瞧，只見車隊不遠處站立幾人，正擋住去路。

　　“你們是什麽人！”一個盧府的貼身小廝打馬上前喝道。

　　那幾個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為首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王不川。

　　只見他們中一個矮胖禿頭，如同一個土豆似的人站了出來，“我們要見盧守護！請盧守護一露金面！”

　　這胖頭陀是誰?正是星月神教大梁堂長老，袁亨。

　　這袁亨寬鼻大眼，雙耳垂肩，滿臉橫肉，一副番僧模樣，此刻正衝著盧守護冷笑。

　　盧府這邊正一頭霧水，愣了片刻，便有幾個小廝上前喝道:“快點閃開！你們也知道這是守護大人的車馬！驚動了，你們擔待的起嗎！”

　　說著，幾個小廝上前便要驅趕。

　　袁亨站著不動，只是傻笑一般，身後則竄出一人，手持五尺鋼劍，“咻咻”幾聲，黃沙起處，幾個小廝便應聲倒地。

　　“啊?”盧守護大驚，又正面看著那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請守護大人出來一敘！”袁亨又道。

　　見盧守護還有些木訥，方才那出手之人便上前站了站，作出拔劍之狀。

　　這一幕倒是被盧守護看個正著。

　　“小可在此！”盧守護忙下得車來，戰戰兢兢走到袁亨並王不川面前，深作一揖，“小可盧充字子叔，乃是此朔州的守護。”

　　“盧守護！”王不川邁前兩步，“可叫你的人俱都退後，不然，他們可是有性命之憂。”

　　子叔豈能不照做，連忙揮手，眾小廝無不後退。

　　“不知幾位英雄來此，有何事賜教小可……”子叔又作一揖，心中萬分忐忑。

　　王不川道:“盧守護不必驚慌，我們乃是世交。”

　　盧守護一聽“世交”二字，又見這般情形，心中怎猜不出個幾分，忙垂手低頭，不敢發一言語。

　　“好了！”袁亨在一旁嚷道，“婆婆媽媽什麽?姓盧的，你怎麽不說話，你知道我們是誰?星月神教聽說過嗎?是不是你的世交呀?”

　　盧守護聽罷，如五雷轟頂一般，心想今天怕是不能活著回朔州城了。

　　“小可聽說過神教的威名……”

　　“哼！”袁亨猛哼一聲，瞪大了眼睛。

　　盧子叔雙膝一陣酸軟，噗通跪倒在地，連叩頭道:“那都是先人的事，與我無關呐……”

　　王不川與袁亨對視一眼，上前扶起盧子叔，“大人不必驚恐，我們此番來只是敘舊，別無他意。”

　　“敘舊?”盧子叔雖站起身，但仍戰栗不已。

　　王不川接著說道:“前番的事已經過去，那時我神教東來，本是想造福天下蒼生，誰想惹來了誤會，這倒也算是磨礪，不提也罷！只是這次，我教欲重新結好貴府，盡釋兩家的前嫌，不知道守護大人肯不肯應允。”

　　“應允，應允！”盧子叔忙道，“小可無不允之理！”

　　袁亨道:“你是一城的守護，自然這城中的百姓都要聽你的。只要你肯皈依我們神教，並昭告天下，那我們便不動乾戈，你也可以在這裡安享富貴，你道如何?”

　　盧子叔聽可以不殺他，忙俯身謝道:“小可願意，小可願意。”

　　王不川道:“盧守護雖然答應，但仍需有點誠意。”

　　盧子叔忙道:“神教要我何等誠意，小可定盡力而為。”

　　袁亨道:“也不要什麽，只要你一家老小到我營中住上幾天，待我神教人馬趕到，接管了這城，便可放你們回去。”

　　盧子叔聽了，心下一動，忙點頭道:“小可自然願意，還需回去跟內宅說上一聲。”

　　王不川道:“這個好辦，你隻管回去，我們等你的消息。”

　　“小可遵命！小可遵命！”盧子叔慌忙應承，這就要轉身離開。

　　“慢著！”王不川後面叫住， 子叔緩緩回過身來，“盧守護，我們神教幾位長老都到了朔州，就在城西不遠處。此番我們力排眾議，要給你和朔州百姓一線生機，你可千萬別打錯主意，誤了我們的美意。”

　　“小可不敢，小可不敢……”

　　這邊眼見這盧守護車馬回程，袁亨方對王不川道:“你這樣行嗎?也不跟司祭說一聲?”

　　王不川道:“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

　　“你可得了！跟我好好說話！咱們還要這麽遮遮掩掩的?這是圖個什麽?”

　　王不川笑道:“你非是有蕭兄弟幫你不可！難道你就不怕再冒出一個聖天?”

　　袁亨冷笑道:“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話果真不錯！這個聖天可難死我們神教了！”

　　王不川道:“正是。如今索性我們謹慎點，也別露了鋒芒。司祭不過是要這朔州城，我們若能說動盧家皈依，那不是大功德一件?即便聖天在這裡，他又能做什麽?如此一來，我們一可試探了朔州的虛實，又可兵不血刃，再可得著好名聲，何樂不為！”

　　袁亨哈哈笑道:“也就你肯費這些腦子！這樣也好，若是司祭怪罪下來，我倒是脫不了乾系了！”

　　於是王不川令道:“蕭兄弟！”這便是方才那出手殺死盧家眾多小廝，號稱雪裡蝙蝠的蕭正惡。

　　“在！”蕭正惡上前應道。

　　“你速進城，監視盧家一舉一動，若有異樣，及時通報！”

　　“遵命！”

　　這面王不川一邊安排，一邊等候左祭司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