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皇宮。

例行朝會，中樞群臣浩浩蕩蕩，齊聚正殿。

天子坐在高位，在撲鼻的丹香中，俯視著芸芸眾臣。

依舊是黃門侍郎出殿宣詔。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隨後大將軍楊銘，上前行禮。

“陛下，右將軍秦虎和北中郎將元宗先後上書，言明‘神宮妖道麾下大軍已經窮途末路，不日便可率軍發動總攻’。”

“哦?”

天子聽聞這等好消息，果然龍顏大悅。

這些日子以來，他最為關注的便是席卷數州的萬平軍反賊。

反賊動搖統治根基，若不及時處理，恐成尾大不掉之勢。

所幸，在派出了秦虎之後，果然形勢立即好轉起來。

禹州匪患逐漸平息，叛軍難以越過雷池一步，神關不破，神都穩如泰山。

天子澹澹笑道:“神宮妖道逆天行事，早晚必敗，秦卿元卿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率軍平叛，朕心甚安。”

底下的眾臣聽了天子的話，心中難免有些泛起酸意。

但他們沒有任何辦法改變局面。

如今天子極為信任秦虎和元宗，兩人一個是天子的隨身侍衛，一個是當年與天子同窗學習的同門，雖然都出身寒門，但都是天子近親之人，所以才會深得天子信賴。

加上兩人手段老辣，也和林霄也大為不同。

戰報三天兩頭的往宮中傳來，任何一點細小的戰果都會和天子分享，天子見到有喜報，心中寬慰，就更加不會再動這兩人。

聽到天子的肯定，大將軍楊銘再次報上一則喜事:“陛下，昨日‘叛將劉闖’已經押送到了神都城，如今正關在神都府大牢之中。”

劉闖！

天子聽說過這個名字。

早在俘虜劉闖之後，秦虎就將此報傳了上來，著重介紹劉闖乃是“江州首位叛將”，率領萬余府軍叛離朝廷。

天子哪裡知道是不是首位，但劉闖的確是開戰以來第一個送到神都來的“叛將”。

那麽這個意義就很大了。

天子聽聞之後，目露冷色，嚴厲道:“命兵部、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會同拱衛司嚴加督查，務必三日內形成罪狀，昭告天下問罪！”

天子點名的幾個機構負責人聽聞，立即從群臣之中走了出來，伏倒在地，口稱領命。

在這些尚書、寺卿大官的眼中，劉闖就是一個再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但秦虎、元宗二人能想到將他送來神都，無疑是走了一步高招。

現在天子對此事極為關注，就等著走正規的司法途徑定這人的罪，同時以此次桉件為例，再次形成對萬平軍的社會面壓力和強烈輿論攻勢。

萬平軍本來就路很難走，不光是朝廷要打壓他們。

掌握大量財富的地主豪紳階級也在和他們作對，同時還有無數熱血志士“嗷嗷”的衝向他們。

若是像起初幾州那樣，可以迅速散開，席卷而來，那麽就能形成萬平軍的優勢。

可現在，他們被朝廷幾路大軍困住鹿山，優勢一點也發揮不出來，正逐漸走向敗亡。

.......

九月下旬。

在新封鎮以南區域，駐扎了近月之久的樊龍大軍，探到了敵蹤。

萬平軍大搖大擺而來，兩名渠帥匯兵一處，共計五六萬精兵，浩浩蕩蕩。

吳敦騎馬稍稍落後身旁裴石半個身位。

裴石是老悍匪了，位列十大渠帥的前列，是三品高手。

裴石和吳敦不同，吳敦有天賦，半路起義，匯聚大軍投靠了萬平軍，博得了大渠帥的名頭，麾下兵馬很多。

而裴石是萬平教培養的高手，早早就放到江湖上暗中策劃。

一起義，就以三品高手身份顯露，震懾一方。

裴石一身橫練，身軀龐大，不在吳敦之下。

因為橫練造就了如山一樣魁梧的身材，因此也被稱為“裴石頭”，意思是他的**比磐石還要堅硬。

裴石就帶了萬余精兵，加上吳敦原來的兵馬，兩軍合攏，突襲北面官兵。

要說突襲，其實也算不上。

兩人都是體面人，比曹肅這樣的官兵可講規矩多了。

大搖大擺的殺到了樊龍大軍之前後，還下了一封戰書，意思是第二日再決戰。

營寨之中的樊龍大軍士卒一看對方如此眾多的旗幟，紛紛都有些心慌。

第二日決戰，更是拖的全軍都有些緊張，夜不能寐。

到了夜間，樊龍召集所有千人將議事。

樊龍大營之中，一共八名千人將。

其中曹肅身為有稱號的“奮威將軍”，又屢立戰功，坐在了主座之下的第一張座位上，是為樊龍軍中第二人。

樊龍也是先將目光聚焦到曹肅的身上。

開口問道:“曹奮威，如今敵軍數萬大軍奔襲而來，明日點名大戰，可有什麽策略教我?”

之前曹肅的“上中下”三策，搞的頗有成效，深得樊龍之心。

底下千人將，也無有不服者。

聽到樊龍發問，眾人靜默聆聽，想要知道曹肅有什麽高招。

曹肅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大人，敵軍勢大，想走正招，逼迫我等與之正面交手。”

樊龍點頭:“的確如此，應該是兩位大渠帥齊來，那吳敦也就算了，聽聞武藝稀松平常，但那裴石，號稱神宮座下前五戰將，實力不容小覷。”

曹肅多看了樊龍一眼。

裴石再強，那也與他無關，上品的事只能上品去解決。

曹肅想了想，笑道:“既然敵軍想要走正招，我們就不能‘隨了他們的意’。”

“劍走偏鋒?”

樊龍聽明白了曹肅的意思，曹肅是想讓樊龍不要遵守約戰的約定，官兵該怎麽打，就怎麽打。

可是樊龍卻有些猶豫。

他雖然不是迂腐之人，但也還是要點臉的。

這反賊都這麽正規，官兵若是胡來，豈不是有點說不出去?

曹肅看出了樊龍的顧慮，隨後走到他的身旁，給他低聲獻了一個計策。

“大人，你只需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樊龍越聽眼睛越亮，嗯嗯的不住點頭。

底下的千人將紛紛豎起耳朵，但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點距離，居然完全聽不到曹肅說話聲。

心裡急的跟貓撓一樣。

“靠，傳音入密！”

他們中有人終於反應過來，曹肅分明是在傳音入密。

還故意走到樊龍邊上，作出耳畔低語的假象。

過分了.......

也不知道曹肅說了什麽，回到座位上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而樊龍也面色舒緩，眉頭不再緊鎖。

樊龍笑著和眾人說道:“曹奮威已向本將獻了良策，諸將放寬心，明日出戰，自有分曉。”

大人不說說是什麽良策嗎?

眾將撓頭無語，樊龍微笑著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這軍事會議，很快就結束了。

“曹奮威留下。”

曹肅當即被樊龍留下開展秘議。

眾將士心中哀歎，終究是讓這個外來戶佔據了上風，以前還起碼大家一起聽聽意見，現在好了，連聽都不讓聽，他們反倒成外人了。

不過雖然這麽一搞，眾將的心態不太好，但至少心裡對明天的大戰，已無焦慮之意。

兩位大人都安排好了，明天就等著他們二人走偏鋒就行了。

千人將走回自家營帳後，和諸多校尉、百夫長也說了這事。

校尉、百夫長再和底下的什長、軍卒說了這事，全軍都又有了信心。

除了值守夜間的，其他該睡覺的睡覺，養精蓄銳。

........

翌日天一亮，幾裡外的敵軍吹響了號角聲。

一面“裴”字大旗，一面“吳”字大旗高掛。

鼓聲如雷，催人奮進。

烏泱泱的萬平軍士卒，從營地裡走出，擺成了“前盾後矛再弓箭”的陣型，緩緩向著官兵的營寨進發。

木柵營是最簡單的扎營方式，雖然在這一個月裡，樊龍大軍又不斷加固和挖取壕溝。

但整體而言，此地的防禦比滄江城也好不到哪裡去。

所以裴石一開始斷定地方肯定會出營對戰。

沒想到他看走眼了，官兵根本就沒有出營，反倒是營寨之上，不斷有弓箭手射出箭失，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與敵軍借助營寨周旋。

“此乃樊龍自取滅亡之道！”

“諸軍聽我號令，踏平敵營，誅殺主將！”

裴石不再猶豫，當機立斷，號令全軍突擊，勢必一舉殲滅這支官兵偏師。

隨著裴石的號令下達，大軍之中配備的修道者也飛了出來。

一共有三名身著黑袍的修道者，渾身冒著黑色的霧氣。

飛到空中，念念有詞。

隨後霧氣便化作了一團烏雲，飄到了官兵大營的上方。

這烏雲裡沒有雷聲，低到彷佛伸手就能抓住。

飄到大營上方後，立即開始“滴滴答答”的掉落下黑色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