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星想過自己現在呆在村裡,是有他爸的支持,沒有他爸的支持他還能一天天亂跑?這不,媽媽現在要和他視頻,看來不想寫作業這事兒,瞞不住了。
“作業寫多少了?明天要過年了知不知道!複習到哪裡呢?卷子做了多少……”一場預料之中的審問劈頭蓋臉砸來。
“媽媽,你不想我?我在這,可想你了!這裡的空氣比城裡好多了……”按水之星的對話邏輯,這無疑又是岔開話題的經典一步。
“少打岔!說,卷子做了多少?”
“語文做完了,數學還有兩張……”
“你在那裡幹嘛呢?抓緊做,你忘了自己買的卷子了嗎……”
在一陣糊弄之後,總算過了關,水之星松了口氣。其實,他理綜只動了半張卷子……
馬上就要過年了,誰還有心思做作業,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貼上春聯,為萬象更新的新一年作準備。雖然說,年底結帳時,村子裡鬧事的人還在,不過快過年這幾天,他們也都回家過年了。
水之星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這手表的事,說還是不說啊?
年夜飯是中午的飯,一家子圍著一桌子菜。被一大群親戚親切地詢問成績,水之星吃菜的好心情都沒了。
他笑著敬了幾個酒。回了幾句“恭喜發財”,隱約聽到了幾句不得了的話。
“你要教教小外甥小侄子們怎麽學習呀……”
水之星想:說真的,他們怎麽那麽能生?我高中還沒畢業,侄子外甥一大堆。放過我吧,我真不會和小魔鬼打交道。
“是啊是啊,之星哪,你成績那麽好,也教教嘛……”一群親戚也“群起而攻之”了。
“真的要我教?”他臉上失去了剛才的神色。準確地說,是有點暴露了慌亂的本心。
“小鬼快高考了,高考之後是可以的……”他媽媽輕輕地說著。這是,他媽在給他解圍。
水之星想到了什麽,愣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跟我小弟們講兩句。”
他直奔小侄子們看電視的臥室。
水之星心安理得地看著電視,為了讓客廳能聽到,極力大聲說“你要努力學習,用功讀書,多做卷子,才能考上清華北大。”旁邊的小侄子一臉茫然。
他開心地拿起了手機回消息。
此時此刻,微信家人群裡多了兩條信息:
水之星爸爸“兒子真棒”
水之星“一節課收費10000元”
……
就這樣,水之星成功擺脫了叔叔嬸嬸們的騷擾,也成功擺脫了將來此類問題的騷擾。
春晚馬上就要開始了,水之星反而回到了自己的臥室,把理綜卷拿出來,看了又看,“望卷興歎”。啥時候寫得完啊?水之星想。這時,他媽媽走過來,看他愁眉苦臉,問“不看春晚嗎?”
水之星把理綜卷啪地一下合上,渾身一震,汗毛直立,突然嚴肅,正襟危坐,壓製驚慌,盡量用正常的語氣說“媽,給你看個東西。”
“怎麽了?神神秘秘的……”
他把那塊表拿出來,遞過去。
“咦,打不開,壞的呀,哪來的東西……”
趁此時,他悄悄地把理綜卷塞進書裡,一張嶄新的數學卷子鋪開在桌子上。松了一口氣的水之星,一把奪過那塊表,說道“撿的,別人扔的吧。沒事兒,可以收藏。”
他媽媽“哦”了一聲走了。
他媽媽突然轉頭,說了一句“加油哦!”又走了。
剛才,真是太特麽危險了……
要是理綜卷被發現,就完蛋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除夕夜真的不適合寫作業。
這卷子好像不難,他奮筆疾書寫完一張後,開始拿起手機刷會新聞。
水之星覺得自己能安心寫作業,真是謝天謝地!
屋外傳來了放炮聲。在外面一片焰火中,水之星停下了筆,也許了一個願,希望新的一年,所有人都幸福安康。
安康,這個詞,爺爺走後,在水之星心中就變得崇高了起來,也變得越來越需要。人在變老,歲月難留。
炮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春節過後,該回城了。正月初一,他媽媽破例放他一天假。他也有機會到處逛逛。
能怎麽逛呢?水之星走在路上,路過一家“世紀春大酒店”,心想這酒店大實話說出來了,專業綠人了。又路過一家“綠色花國際培訓中心”,心想這不是我表妹補習的地方嗎?果然是一個把祖國的花朵培養成綠葉的好地方。
唉,走了半天也沒有什麽好耍的地方。水之星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好學生”,對網吧之類的娛樂場所絲毫不感興趣。他認為,畢竟,他還花的是父母的錢,掙錢不易,不能高消費;他還有大好的前程,大好的時光,不能沉迷於娛樂。
實際上,只是沒有朋友可叫。
水之星想到了,他可以召雨啊!這玩意公共場合玩不起,怪尷尬的……算了。他又想到了,快遞沒拿。他的快遞,當然是那本帶注解的《道德經》。
可以想象,基本上春節之後水之星一直在看《道德經》,作業隻字未動……
轉眼間,又到開學時。春天到了,又到了小朋友們補作業的時間了。
水之星剛到教室,被班長饒月攔住了,教室裡一群人投來期待的目光。不用說也知道他們的作業情況。
“那個,水之星,作業寫完了?能借我看不……”
水之星愣了一下,說“沒有。”
“那你哪門寫完了,啊?”
“語文。”水之星笑著說,教室裡目光隨之散去。
“好吧,至少理綜……借我看一下。”
“兩張,加上一張潦草寫的,只有三張哦。”水之星放下了書包。
“好吧……”饒月走了。
“交語文作業!”水之星把感歎號寫得大大的。他把各組長作業迅速清點了一遍,果然,只差幾個沒有來的,很快就可以交齊了。因為語文老師布的作業不多。
其他老師不是這麽友好,所以其他課代表苦了啊!
只見黑板上寫著“交理綜卷”“交數學作業”“交英語報紙”“交語文作業!”四句話,它們各佔一塊黑板,唯獨語文作業後有感歎號。
大家只能佩服語文課代表的造句之嚴謹,沒有人多嘴。
水之星馬上也加入到抄作業大軍了。他奮筆疾書,提筆為力,仿佛跟題目有仇似的,唰唰幾下,翻下一頁。
他沒有看到班裡新來的同學。新來的同學交作業時,才發現語文課代表把語文作業收走了。
“請問,語文課代表是你嗎?”
水之星居然沒聽到,可能抄作業太熱血沸騰了,到了忘我的境界。
音量稍微大了一些,“請問,語文作業交你這裡嗎?”
他終於聽見這個陌生的聲音了,停筆,抬頭,問“你是不是走錯班了?”
“我是新轉來的學生,倉木決,來自安多藏族,作業好像是交……”那個自稱新轉來的學生小聲問。
不對,並不是小聲,而是漸漸變小,好像音量等差式下降,
水之星放下筆仔細地聽,無奈這人說話聲音越來小,後面完全聽不清。
這個藏族女同學看起來好害羞啊。
“哦哦,我是語文課代表,語文作業交我這,剛收上來還沒送走的,”水之星站起說“這學期新來的話,應該不用交作業。”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用像我們這麽辛苦抄作業。
“知道了,謝謝你啦,所有作業已經寫完了,有幾題……”她答道。
寫,寫完了?這個班已經淪陷了,還有人寫完了嗎?他把倉木決語文卷子翻開,十分工整,十分規范。水之星猛地想到了什麽。
“等一下,倉木決,你理綜數學英語交了嗎?”
“啊,還沒交,我有幾題不會,但是如果你幫我……”聲音越來越小。
“我幫你看!”他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後幾張全班無人分配的理綜卷,有救了。
倉木決把作業都給了水之星。他迅速拿出理綜卷,字跡工整,解答簡明,還和自己的對比了一下,選擇題答案跟自己基本相同,正確率應該不低!
倉木決指著一個物理題倒數兩問說“這個磁場中運動的導軌……,於是電容器到底是充還是……”
“那個,你可以說大聲一點,我知道你在講這題,聲音小我就不知道你哪裡不明白,也不好跟你講。”水之星耐心地說。她手抖了一下,有點熱淚盈眶。
倉木決感受到了來自新集體的溫暖,而水之星想的則是:你是我的大恩人啊。
水之星雖然沒有寫完作業,但是他已經有針對性地攻克了這些卷子裡的難題,並且查漏補缺,複習了許多知識點,經歷了幾個晚上挑燈夜戰,直達通宵……
緊接著,他們開始了認真的討論,並進行了各種不同物理場景的計算。
突然不知誰喊了一句:
“光軍,光軍來了!”
班主任來了啊!大家迅速歸位,把作業“收拾好”。從拆字法看,班主任人稱輝哥,所以私底下學生們喜歡叫他光軍。
“光軍”緩緩走上講台。
“今天,我們來了兩位新同學,一位是少數民族同胞,來自安多藏族自治區,倉木決同學,大家熱烈歡迎!”
掌聲如雷!
“另一位,則是剛剛回國,準備高考的不廷胡余同學。”
掌聲點點……
肯定有人心裡嘀咕“剛剛回國的,怎麽就到我們班了……”而且,也是黃皮膚的,不是外國人,還是男的,不是女的,長得未免太瘦了點。
“咳咳,男女不能區別對待!要好好相處!剛才我看了監控,只有倉木決和水之星在討論題目,其他人聲音更大,我在走廊都聽得到,你們是不是在討論抄作業啊……”
鴉雀無聲。水之星想,我怎麽還撈了個榮譽?要是班主任往前再看幾眼,估計他也死定了。
“哪個同學願意和新同學坐?”老師問。
沒等問完,那個不廷胡余直接走到水之星面前,充滿了殺氣,看來是非要這個位置不可了。這個不廷胡余的名字,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名字,從國外回來,怎麽進了個普通班?非常有問題。水之星想,而且,如果他記得沒錯,不廷胡余是上古神話中的南海之神。傳說,他被祝融所傷後便消失了,祝融成為了新的南海之神。
他聯想到那個夢,那塊表,那些神話,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如果神話是真的,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曾經消失的南海之神。
這個寒假,因為那塊表,那個夢,他研究了《道德經》方方面面,包括與網上講的“出土版”進行了很多對比研究,一無所獲,不僅付出了時間,還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而當下,最要命的是,倉木決作業還在自己書桌裡,她居然沒取走……
水之星立刻舉手:“老師,我願意和倉木決同學坐在一起。”
不廷胡余呆住了。
班主任愣了一下,轉身跟倉木決說了幾句話,又轉身對全班說“好,就先這麽排,座位的事改天再說,不廷胡余同學,那邊還有一個位置的。暫時這麽坐。”
“老師,我視力不好,我……”不廷胡余還想掙扎。
“我知道,這也是暫時的,近視應該叫你父母配眼鏡,還有以後課堂上不能隨便找位置坐了。”班主任打斷了他說話。
不廷胡余陰著臉走了……倉木決過來了,班主任也過來了,卻偷偷瞄了一眼全班。他在門口又站了一會兒,看到不廷胡余開始認真地做卷子,就離開了。
待班主任離開,水之星開始問倉木決“老班說了啥?”
“他說,不能打擾你學習……”
天哪,這到底是誰在區別對待誰啊?
水之星又問“安多藏族在哪裡啊?在青藏高原那邊嗎?”
“我們在四川非常落後的窮地方,我實在呆不下去了,不是所有藏族都在高原上,很多人誤以為我們在青藏高原,我其實也很想去看看……”
“有多落後啊?”水之星繼續問。
“不僅窮,而且習俗很落後,到現在還留存一妻多夫製,不過比過去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