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傲表面上色授魂與、色迷心竅,實際上十分理智冷靜。他的心裡已掀起驚濤駭浪。
他知道這是自己離死最近的一次。
杜傲沒有逃避,他知道如果逃避自己一定會死,不逃避,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六十三斤的大鐵斧掛在架上。
老人負手而立,盯著這口鐵斧看了很久很久,最後長長吐了口氣, 蒼老的眼中射出了奪目的光彩。
他本來看上去只是一個尋常的老人,可這一刻他的體內已注入了一股精氣神,使得他仿佛又回到了昔年叱吒江湖的時候。
他已活了過來。
大鐵斧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已活了過來,在夕陽下發出奪目的光彩。
老人發出一聲豪邁的笑聲,終於再一次拿起這口已十多年沒有用的大鐵斧,騎上馬兒,離開了他一手打造的好漢莊。
他要赴約,赴一個注定會死人的約。
梅花庵。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以前這裡的香火也很好,但自從十九年前那件事情發生以後,就沒有什麽香客敢來這裡上香了。
上香的人都祈求平安,可抵達這裡就可能會死,又有什麽人會來呢?
所以這裡已漸漸衰敗了。
但梅花庵還是有梅花,也有尼姑。
一個老尼姑坐在觀音佛像面前誠懇默念觀音心經,可沒有念完。
她的心一直不平靜,這幾天尤其不平靜,現在非但徹底不平靜了,而且掀起了驚濤駭浪,心裡生出了滔天恨意。
她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吼聲,然後什麽也沒有收拾,就離開了梅花庵。
沒有人知道她要去哪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會去哪裡,但她要赴約,她要殺人。
殺一個在她心中十九年前就應該已死了的人。
鬼頭刀是刀的一種。
只不過這口刀不好看,甚至曾一度被認為是劊子手用的刀,所以這樣的刀,江湖人鮮少會用,縱然用了, 也鮮少有人能打出名堂來。
可郭威不一樣。
郭威用鬼頭刀打出了名堂。
他昔年出道的時候,被人稱作鬼刀,後來等他殺人越來越多,行俠仗義越來越多,名頭越來越大,江湖人就稱呼他為神刀。
他就是神刀郭威。
這口鬼頭刀在其他人手上不算什麽,可在他的手裡,卻有著一種堪稱神奇的魔力,所以他被稱作神刀。
只不過好景不長。
因為江湖上出現了一個人,所以他就沒有法子被稱作神刀了。
這個人就是白天羽。
白天羽外號神刀無敵。
白天羽既然被稱作神刀無敵,其他人又怎麽有資格被稱作神刀呢?
郭威雖然名動一方,可比不上白天羽,所以郭威的神刀也漸漸被人忘記了,他只是郭威。
郭威不在乎,至少現在他已不在乎了。
現在他隻想享受天倫之樂。
只可惜他不得不再一次帶上他的鬼頭刀。
他要赴約,他要殺人。
他走了,悄悄走了。
這一次他沒有把握,正如同十九年前一樣, 沒有半點把握。
易大經江湖人稱‘鐵手君子’。
他的確是個君子, 迄今為止從未做過任何一件不是君子的事情。無論什麽人求他, 只要他認為那個人有救該救,都會竭盡全力幫那個人的忙。
許多人都很佩服他,許多人認為他是活菩薩。
易大經知道自己不是活菩薩,十九年前的那件事情他畢生難忘。
他本以為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卻想不到沒有過去。
一封信送了過來,他知道噩夢又來了。
易大經很痛苦,他將自己關在藏經萬卷莊呢?
他不知道該什麽辦,過了三天,他終於知道該怎麽辦了。
易大經告別的妻子,離開了山莊,他決定去一個地方,去一個不想去卻不得不去的地方。
他已要赴約了。
他也不知道這一次是否能回來,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解決這一切。
白雲莊上。
護花劍客柳東來望著天上的白雲看了很久很久,也對著自己手裡的劍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他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他在流淚,任誰瞧見都很驚訝。
他的好朋友好兄弟,白雲莊莊主袁秋雲也一樣驚訝。
袁秋雲很快明白了,歎了口氣道:“你不是答應我不要再想那件事嗎?”
他理解他,因為他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兄弟,他們之間沒有秘密。
柳東來過了很久才擦乾眼淚,歎息道:“我本以為我會忘記,可我卻忘不了,現如今我已不得不想起了潔如。”
潔如正是柳東來心愛之人,正因為她,柳東來才終身未娶。現在他又想起她來了。
袁秋雲有些感歎,道:“你為什麽又突然想起她了?”
柳東來將一封信遞給袁秋雲,袁秋雲看了,臉色頓時變了。
袁秋雲盯著柳東來道:“你要去?”
柳東來歎息道:“我有什麽理由不去了?”
袁秋雲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柳東來的一切,知道柳東來的確應該去。
柳東來對袁秋雲道:“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袁秋雲道:“我不答應。”
柳東來苦笑道:“我還沒有說。”
袁秋雲打斷了他,道:“你必然希望你照顧你的產業家族,你甚至打算將他們送給我了。”
柳東來苦笑:“你的確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沒有子嗣,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
袁秋雲又一次打斷了他,道:“我本應該這麽做的,但我不能。”
柳東來臉色變了,道:“為什麽?”
袁秋雲忽然拔出了劍,看著手中的這口劍看了很久,才重重歎息道:“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一起行走江湖了。”
柳東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動容道:“你也要去?”
袁秋雲按著柳東來的肩膀,道:“你可曾忘記了我們的誓言。”
柳東來沉默了許久,道:“我沒有忘記,可你不應該去,你。”
袁秋雲再一次打斷了他,道:“青楓已經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縱然不能也是他們的事,與我們這一輩人又有什麽關系,現在我隻想陪我的兄弟並肩作戰。”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柳東來眼淚已流了出來,沉聲道:‘我不去了,不去了。’
袁秋雲道:“你應該去,我們應該去,這件事應該有個了斷,我們不能逃避。”
柳東來沒有再說話了,心裡卻在後悔。
他認為自己應該向袁秋雲隱瞞的,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柳東來、袁秋雲立刻動身,他們直奔萬馬堂。
哪裡是他們了斷恩怨的地方。
可是,在此之前,他們已互相見了面。
‘護花劍客’柳東來、‘鐵手君子’易大經、已成了老尼姑的桃花娘子、神刀郭威、好漢莊莊主薛斌。
他們見了面。
他們十九年前作出了一件轟動江湖的事情,可他們不知道對方是誰,因為那個時候他們互相蒙著面目,而且用的兵器也不是拿手的兵器。
這是他們第一次發現彼此是十九年前的參與者。
他們都有些吃驚,可也不太驚訝了。
因為他們都受到了一封一模一樣的信,信上寫上了他們的名字,所以他們知道了彼此。
他們看到了彼此,卻皺了眉頭。
因為還有一個人沒有來。
可很快他們已放心了,因為那個人已去了,提前去了萬馬堂。
眾人看了對方一眼,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必說話。
他們已明白彼此的意思。
馬蹄飛奔,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萬馬堂。
他們要在哪裡了結恩怨。
十九年前,梅花庵一戰,三十多位高手,活下來的也不過七八位而已,那個提前趕往萬馬堂的人是誰呢?
這些人當然知道。
十九年前,他們就已知道了。
這個人正是‘白雲仙子’丁白雲。
杜傲躺在榻上,懷抱著白雲。
一個不再冷若冰霜,而是千嬌百媚的白雲。
杜傲一向好色,白雲又是極品美人。
白雲無論容貌氣質,一點也不遜色於慕容秋荻、雷純、龍舌蘭這些平生所見的頂尖美人。
換作平時,杜傲早已不假思索撲了上去,享受春宵一刻。
可今天不一樣。
杜傲深知今日自己的決定,足以影響未來自己的命運。
他幾乎可以斷定,懷中的白雲正是‘白雲仙子’丁白雲。
當下該如何處置這位白雲仙子呢?
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一度春宵呢?還是其他決定?
杜傲的雙手在白雲仙子上下遊動,他的一舉一動都符合好色之徒的身份,甚至他本能的作出好色之徒的動作。可這一刻,杜傲卻比任何時候都冷靜,思緒更是以平時至少百倍的速度運轉,因為他必須快速作出決斷。
忽然,杜傲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杜傲笑了。
心裡已作出決斷。
在丁白雲身上遊動的雙手忽然起了變化。
一種任誰也想不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