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來,帶來的不是枯葉,而是一個人。
一個漂亮的女人。
女人輕盈落下的時候,杜傲還在看天。
天上有月,霧卻已散。
女人還沒有落下的時候,杜傲就知道女人來了,她已聞到了淡淡的香氣。
那不是花香。
花香不可能這麽淡, 也不可能這麽獨特。
這是體香,這是蕭曼風身上獨有的香氣。
蕭曼風低頭看枕著雙手,躺在屋頂的杜傲,發現此刻的杜傲格外冷靜乃至於冷漠。
這一刻的杜傲令她感覺更有魅力了。
蕭曼風略微失神,笑道:“你不驚訝?”
蕭曼風突然而來,杜傲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杜傲道:“我當然不驚訝。”
蕭曼風又笑,笑聲很媚, 很勾魂, 可杜傲還是很冷靜。
杜傲有時候很多情,可有時候卻變得非常無情。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時候多情什麽時候無情,也沒有人知道他多情的時候是多情還是無情,無情的時候是真的無情還是多情。
杜傲就是這樣一個人,誰也沒有法子捉摸透他。任何人想要將他琢磨透的人,都會掉入一個永無至今的深淵漩渦,徹底沉淪。
蕭曼風是極聰明的女人,所以避免了自己陷入漩渦中。
蕭曼風卻避免不了好奇:“你知道我要來?”
杜傲淡淡道:“剛才蕭飛雨發出一聲叫聲,聲音雖然不大,可也不小,其他人或許聽不到,可你與方巨木一定聽得到,但你們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本是很奇怪的事。”
蕭飛雨的確叫了一聲,就在杜傲突然將蕭飛雨壓在屋頂上的時候。
蕭曼風道:“或許我們已入睡了呢?”
杜傲笑了笑道:“你或許入睡了,但方巨木不會。”
方巨木正是一直以來趕車的車夫,他也是帝王谷的弟子,更是負責保護以及負責蕭曼風、蕭飛雨安全起居的人。除開他以外,還有一批好手, 一路保護。
蕭曼風沒有再反駁了,她也是聰明人,知道此時再反駁,那就是狡辯了,沒有任何意義。
同樣,蕭曼風也明白杜傲的意思。
方巨木既然聽到了,本應該趕來的,可沒有,則代表有一個人阻止了他,這個人當然隻可能是蕭曼風,只有蕭曼風才有這種本事。
蕭曼風發現杜傲實在聰明得很,冷靜得很,道:“你在那種情況竟還能如此冷靜,和我想象中不一樣。”
杜傲目光終於從天上的明月落在蕭曼風的身上。
蕭曼風今天的穿著和以往不同,以往蕭曼風穿著打扮十分鮮豔華麗,發髻以及飾品也是極多,給人一種仙子下凡的感覺。
可今天的蕭曼風卻換上了一身素白長裙, 衣裳上點綴著小黃花,非常簡單的螺髻,插上一根玉釵, 除此之外更是沒有帶上一丁點飾品。
這樣的裝扮若是在其他人的身上,必然顯得清麗,可在她的身上仍舊顯得豔麗。
這世上有一種女人似乎天生生來就豔,縱然穿粗衣麻布,也顯得明豔動人。蕭曼風就是這種女人。
此刻,蕭曼風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所以她已不只是明豔動人,而且端莊高貴,攝人心魄。
杜傲閱美無數,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極品美人。
杜傲的目光是冷靜的,冷靜中帶著一點鋒銳:“你和我想象中也不一樣。”
蕭曼風又笑了,所以她更美了。
有些女人哭起來更好看,因為那種梨花帶雨的美姿,很難有男人拒絕。有些女人則笑起來更好看,那種笑靨如花的風姿,足以令人傾國傾城也在所不惜。
蕭曼風就是後者。
蕭曼風笑著道:“你以為我是什麽女人?”
杜傲道:“不知道,可我卻想不到你居然會勸蕭飛雨來見我。”
蕭曼風又笑了,道:“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杜傲淡淡一笑道:“蕭飛雨的膽子雖然一向不小,對我雖然也有些許好感,可這些許好感還沒有法子令她生出月下之時見我的念頭。”
蕭曼風道:“你自以為很了解她?”
杜傲道:“她不是個難了解的女人,你卻是。”
蕭曼風沉默了。
天地之間只有風聲呼嘯。
過了好一會兒,蕭曼風才道:“其實她叫的時候,我就已到了。”
杜傲道:“我知道。”
蕭曼風道:“你們一切動作我都看的很清楚,只要你敢對他做那種事,我保證你一定會成為死人。”
那種事是什麽事,杜傲自然知道。
杜傲道:‘我不明白。’
蕭曼風道:“一個女人遲早會喜歡一個男人,問題是喜歡上什麽樣的男人。”
杜傲道:“你認為她喜歡上我這樣的男人不算錯?”
蕭曼風道:“自然算錯。”
杜傲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推波助瀾呢?”
蕭曼風道:“因為我不想她喜歡上令一個比你更錯的男人。”
杜傲皺眉。
蕭曼風道:‘你是不是已想到了他是誰了?’
杜傲道:“展夢白?”
蕭曼風道:“不錯。”
杜傲道:“展夢白難道不好?”
蕭曼風淡淡道:“他可以說是個君子,卻也是個孩子,衝動易怒,有時候是非黑白不分,蕭飛雨不應該喜歡這樣的男人。”
杜傲也不得不承認蕭曼風對展夢白的形容並不算錯。
杜傲道:“你完全不必這麽做,因為蕭飛雨並不喜歡展夢白。”
蕭曼風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沒有出現之前,她對展夢白非常感興趣?”
杜傲道:“我只知道我所瞧見的。”
蕭曼風道:“縱然她現在對展夢白不感興趣,可如果她不喜歡你,或許很快對展夢白會有興趣了。”
杜傲不是笨人,可卻真不明白。
蕭曼風一句話令展夢白很快明白了。
蕭曼風道:“我們這一次帶展夢白回帝王谷,一方面是父親要收展夢白為弟子,另一方面父親有將蕭飛雨許配給展夢白的想法,而蕭飛雨一向孝順,若是沒有喜歡的人。”
蕭曼風沒有說下去,也不必說下去。
一旦蕭飛雨沒有喜歡上的人,又因為蕭王孫的心思,十之八九可能愛上展夢白,到時候自然和展夢白在一起了。
杜傲忽然有些佩服蕭曼風,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原著中最聰明的幾個女人之一。
杜傲忽然歎了口氣道:“你的想法沒錯,可事卻做錯了。”
“哦?”
杜傲道:“你不應該讓蕭飛雨喜歡上我。”
“為什麽?”
“這世上有一種人有欲而無情,而我就是這種人。”
蕭曼風道:“所以你不會愛上蕭飛雨?”
杜傲道:“我這種人要愛上一個人十分困難,縱然愛上了,對於我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蕭曼風的回答令杜傲有些意外:‘這是好事。’
杜傲詫異道:“好事?”
蕭曼風道:“你若真不愛她,蕭飛雨也絕不會愛你太久,但也絕不會愛你太短。”
杜傲過了好半晌才明白蕭曼風的意思。
只要蕭王孫知道蕭飛雨心有所屬,那麽蕭王孫自然不會有許配蕭飛雨給展夢白的想法,而過了那段時間,自然也就足夠了。
杜傲苦笑道:“你可真是厲害。”
蕭曼風嫣然一笑道:“其實我這麽做,還有一個原因。”
“什麽原因?”
蕭曼風嬌笑道:“一個不能告訴你的原因。”
杜傲微笑道:“或許我已知道了呢?”
蕭曼風沒有上當:“你若知道了,又何必我說呢?”
蕭曼風真是個聰明人,或許算得上杜傲所遇上最聰明的三個女人之一。
氣氛一下子融洽起來,兩人隨口交談著。
蕭曼風問杜傲是不是知道我已來了,所以你才戛然而止?杜傲搖頭回應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我的心裡有數。
他們從蕭飛雨的事情,又談論到了明日的決戰,蕭曼風問杜傲有沒有把握應付,若沒有把握便隨他去帝王谷選擇了。杜傲哈哈一笑道:“縱然我要去帝王谷,也要去一趟武昌。”
蕭曼風問原因,杜傲回了一句:‘慈航靜齋仙子。’
蕭曼風給了個白眼。
兩人談論的話題寬廣了起來,天馬行空,無所不談。
杜傲思緒開闊,想法獨特,蕭曼風卻博學多才,一番交談下來,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等交談結束的時候,已發現過去一個多時辰。
蕭曼風有些臉紅,她還是第一次與異性深夜交談。
兩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分手告辭。
這一次,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杜傲、蕭曼風都很平靜,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蕭曼風要治理好帝王谷,而杜傲則要面對明日的大戰,已容不得她們多思忖其他方面的事。
這一夜,許多人都難以入眠。
他們都在等待明日的血戰,都希望能成為明日的勝者。
飛絮鎮前。
杜傲與蕭曼風、蕭飛雨等人分道揚鑣。
方巨木揮鞭,馬車消失在杜傲的視線中。
杜傲站在滿是鮮花的小山坡上,等瞧見馬車消失以後,這才有動作。
前方就是飛絮鎮,過了飛絮鎮,就可抵達武昌城,韓府就在武昌城, 哪裡正是杜傲的目的地。
杜傲本該立刻趕往飛絮鎮,然後前往武昌城的。
可杜傲卻沒有。
馬車離開後,杜傲居然在滿是鮮花的山坡上躺了下來,然後閉上眼睛似要睡著了,他似乎根本沒有前往飛絮鎮的意思。
飛絮鎮內,易燕媚、褚期、向惡、陳通、霍延起、葉真、梁歷生一眾黑道頂尖人物,他們都在等。
等杜傲進入飛絮鎮,然後拿下杜傲, 奪走鷹刀。
布衣門弟子傳來消息, 杜傲已在飛絮鎮外,眾人都非常高興,眉開眼笑,在他們看來,鷹刀等同於到手了。
易燕媚也在笑,笑得很愉快甚至很嬌媚。
可易燕媚的想法卻和他們不一樣。
易燕媚和他們也不一樣。
易燕媚是見識過杜傲本事的,所以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總感覺那個環節出現了問題,感覺會出現意外。
易燕媚又將計劃來來回回想了一遍,又將自己上一次上當的事情反省了一遍,她相信這一次一定能擊殺杜傲。
根據傳來的消息,杜傲最多一兩刻鍾就會抵達飛絮鎮。
所以眾人早已準備好了。
為了這次大戰,陳通等人甚至已將整個飛絮鎮辟為戰場,而飛絮鎮上上下下上千平民則被他們請到了其他地方,讓眾好手辦成平頭百姓,為了這次行動的萬無一失,他們可以說是下了血本的。
一刻鍾過去了, 杜傲沒有來。
半個時辰過去了,杜傲還是沒有來。
眾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可他們當然還是要繼續等。
可緊接著一個半時辰過去了,杜傲居然還沒有來。
眾人的耐心都已被耗光了,特別是布衣門門主陳通更是已沒有什麽耐心了,他讓手下人去查探是什麽情況。
手下人很快傳來消息,一個令他們大跌眼鏡的消息:“杜傲竟然在小鎮外的山坡上睡著了。”
他們不敢相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通要探聽消息的屬下再說一次,屬下重複了一次:杜傲在山坡上睡著了。
寂靜。
過了很久,才有人說話。
說話的是脾氣最火爆的‘矮殺’向惡,啪的一聲,向惡一斧頭砍在八仙桌上,怒吼道:“這小子是不是收到什麽消息,知道我們在飛絮鎮埋伏他?”
易燕媚面色陰沉,她想到各種各樣可能,卻沒有想到竟出現這樣的問題。
“這小子一向小心謹慎,自然防備有人埋伏他, 他大概只是試探小鎮是否有埋伏, 他遲早都要進城的。”
梁歷生雙手放在寬大的衣袖中,陰沉著臉道:“我們難道就在這裡等著?”他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雖然曾敗給‘左手刀’封寒,名望大跌,可仍舊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被人如此戲耍,自是心情不好。
‘狂生’霍延起更是怒火中燒,沉聲道:“以我們的人手,縱然不在小鎮設伏,拿下他也絕不是問題。”
霍延起一向目空一切,可這一席話卻絕不是目空一切。
這一次為了奪得鷹刀,他們湊齊了上百好手,再加上他們七位一等一的高手,要拿下杜傲這初出茅廬的後生小輩,無論如何看來都是殺雞焉用牛刀,自是十拿九穩。
陳通心頭一動,也感覺大有可為。
易燕媚卻冷哼道:“倘若我們能悄無聲息調兵遣將,使得眾好手把杜傲圍困起來,要得到鷹刀自是機會極大,可關鍵是如何能令杜傲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將杜傲圍困起來,要知道杜傲可不是笨蛋,而且他的輕功可是得到薛衣人的真傳,才如此寬闊的地形下,他若想逃走,我們又能拿他有什麽法子?”
眾人雖然嘴上個個不服氣,可心裡卻也明白易燕媚說的是事實。
這些沒有在杜傲手裡吃過虧的黑道高手,自然不將初生牛犢的杜傲放在眼裡。可他們縱然再目空一切,卻也不敢將天下第一遊俠薛衣人不放在眼裡。
當年薛衣人一人一劍,縱橫馳騁江湖,管天下不平之世,這些人沒有一個敢找薛衣人的麻煩,又如何敢無視薛衣人呢?
薛衣人輕功劍法雙絕,他們還是知道的。
葉真負手在屋中踱步,沉聲道:“難道我們就這麽等下去?”
眾人目光望向陳通。
這一次行動,布衣門出兵最多,出力最多,出錢最多,所以這次行動以陳通為主。
陳通臉色陰晴不定,道:‘再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還不見杜傲有動
作,我們也隻好在山坡上對付他了。’
眾人沒有意見。
他們都希望杜傲能進入小鎮,落入他們都陷阱之中。他們有把握能在小鎮將杜傲擊殺。可小鎮外的山坡上變數太大,他們沒有太大的把握。
半個時辰過去了,太陽都快下山了,杜傲始終沒有移動一步,仍舊躺在山坡上曬太陽。
眾人最不願意瞧見的局面出現了。
他們必須在太陽下山之前與杜傲進行決戰,也必須將戰場轉移到他們不太熟悉的山坡上,否則一旦入夜,那麽這一趟行動可以說徹底失敗了。
陳通當然不允許這一次行動失敗,他耗費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又請來了葉真、梁歷生、霍延起三位一等一的高手助陣,草草收場他怎麽受得了。
陳通等人將戰場轉移到山坡上,與杜傲進行決戰。
行動一共分為兩步。
陳通、霍延起、葉真、梁歷生、褚期、向惡、易燕媚先動身將杜傲圍堵住,其他好手再將杜傲圍困住。
只要這兩步能順利進行,陳通相信縱然戰場發生變化,也注定能拿下杜傲。
太陽馬上下山,眾人立刻行動。
馬車上,蕭飛雨看著杜傲送給她的向日葵,深深吸了口氣,問一旁的蕭曼風道:“你說杜傲有把握應付飛絮鎮的圍殺嗎?”
蕭曼風難得沒有和蕭飛雨鬥嘴,不假思索道:“他有。”
蕭飛雨道:“為什麽?”
蕭曼風淡淡道:‘如果他沒有把握,昨天怎會對你做那種事。’
蕭飛雨臉一下就紅了,指著蕭曼風,顫聲道:“你怎麽知道?”
蕭曼風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蕭飛雨的臉蛋,道:“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告訴你。”
蕭飛雨當然不會叫的。
蕭曼風逗了蕭飛雨一會兒,也不再說話了。
撩起車簾,視像望向天邊的夕陽,她也在思忖杜傲到底有什麽法子應付眾黑道高手的圍殺。
她相信杜傲一定有法子的。
蕭曼風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對杜傲竟然如此相信。
杜傲望著緩緩落下的太陽,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決戰的時刻到了。
眾高手都來了。
此地就是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