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狗和霍仙姑的故事篇幅較長。)

　　轉載自:浴雨淺心

　　1

　　那女子伸出手，輕輕撫著那身淡青色的舊衫。衣服被保存得很好，並未因為年代的久遠而掉了色，就像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第一次穿上那般，只是因時間的打磨，色潤了不少，更多了幾分沉靜的韻味，就像眼前的女子。

　　無法令人想象，眼前頗有幾分姿色的老女人，竟從民國的烽火走到了今天。只是拿出當年的照片仔細對比，終還是察覺出了時光的味道。

　　“您……”話未說完，就被無情地打斷。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用意。”從溫婉如水的懷念樣中剝離，她始終還是個叱吒風雲的女強人。

　　“您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還請您配合吧。”我淡淡地笑了笑，並不在意她過於尖銳的態度，因為我能理解這種領地被侵犯的感覺，事實上，如果不是有人碰了不該碰的，我也沒必要走這麽一趟。

　　“呲”已上膛的槍口正抵在我的太陽穴上。

　　“霍老太太，您這又是何必呢?”

　　“少羅嗦，別在我的地盤太放肆，否則……後生小子，從沒有人敢在我的地盤放肆，因為他們都不在了。呵呵，人老了，心也軟了，你本該聽不到這些話的。”老太太的手指靈巧地在扳機附近來回遊走，我的額頭上冷汗浸出，不過我還是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因年代久遠而泛了黃的照片，照片上一名明麗生動的妙齡女子正挽著一旁面容天真，滿臉笑容，懷中抱著隻小狗崽子的少年，那少年少年身上穿的正是眼前的青衫。

　　老太太接過照片，看得入迷，拿槍的手也漸漸松懈下來。半晌，老太太似也剛反應過來，漸漸將槍收了起來。背著窗戶，逆著光，喃喃自語:“沒想到當年竟然還有保存下來的東西……”

　　老太太轉過頭，望向我，眸中的波瀾漸漸沉靜下來，啟唇道:“小子，愛聽故事嗎?”

　　2

　　回憶在倒帶，一切都回到了那年冬季，初遇的季節……

　　“爹爹，我霍家的女兒，從小習武，女兒練得一身絕技，是為了下鬥不是嗎?”年紀尚小的霍仙姑一臉不忿地朝著面前沉澱下滄桑氣息的男人吼道。

　　“鬥裡危險，你還小。”男人一臉淡漠，語氣卻重了些。

　　“我已經不小了，我是家裡的長女，我有義務為家裡的事出力。”

　　霍仙姑面上也好不到那裡去，見男人軟硬不吃，最後乾脆吼出來:“爹爹，若你執意不讓我下鬥，我便收拾了自己去。”

　　“你這是要忤逆我嗎?”男人的臉色更是鐵青了些。

　　“是又如何?”

　　手掌剛要揮下，卻沒有聽到那聲清脆的巴掌聲。一身幽紫旗袍的女人，伸手攔下了男人的手。

　　“由她去吧，女兒不小了，她應該知道她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了。”女人身上曼妙的曲線，成熟韻味中透著一絲凌厲的氣息。

　　“帶著霍家洗白的生意，作為大家閨秀，深閨小姐什麽的嫁給官家子弟，相夫教子，這不是我霍家的女兒。”女人挺直了身子站到了男人面前，男人半晌無語。

　　“仙姑，從現在開始，我允許你跟著下鬥。但你要記住，年前老九門各家合下的鬥不是兒戲，我們隨時都有可能回不來，你還跟著去嗎?”眼前的女人一派嚴肅，霍仙姑知道她絕不是在開玩笑，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各自都去準備了，

別堵在這兒了。”霍家的夥計各自散去了。　　沒過多久，便也到了年關下，是尋常百姓家殺雞宰牛，爆竹聲聲的時候，而在某處地底深處，有一群人伺機暗動。

　　“夥計們都準備好了嗎?”霍家的當家對著手下盤口最得力的管家嚴聲道，她很清楚這次有多凶險。

　　“一切就緒。”管家謹慎地開了口，“真的要讓大小姐去嗎?”

　　“這是她的選擇。”不得不說，霍當家是個夠格的嚴母，這是她在干涉的同時，同樣尊重兒女自己的選擇。

　　“五爺到了！”門外跑腿的夥計走了進來，向霍當家通報。

　　“嗯，下去吧。”極具威嚴的氣魄並未因為女人的嗓音而失色。

　　而門外，吳老狗和霍仙姑已打了照面。

　　霍仙姑並不願多回憶當時的事，隻說是鬥裡藏著千年的粽子，她爹娘再也未能上來。

　　霍當家以身體堵住了地宮的門，將一旁同樣渾身血汙的霍仙姑交到了吳老狗手上，一邊用手中子彈為數不多的槍打向不斷前進的粽子，一邊吃力道:“五爺，拜托您，帶著仙姑出去。”

　　再然後，地宮的門被機關徹底蓋上了，門的另一端再無了聲息，霍仙姑在門的這一端拚命拍打著門板，哭喊著。

　　“聽著，你娘把你交給了我，那我就帶你出去，你就算哭也沒用，今天我們誰也不能再折在鬥裡。”吳老狗背起了重傷的霍仙姑，朝著最後的出口前進。

　　霍仙姑一直沉默著，不知為什麽，竟再也沒去反駁他。

　　後來，吳老狗真的將霍仙姑帶了出去，而她的爹娘卻再沒回來。

　　霍家的當家都是女人，女夥計的地位很高。

　　但是女人一多，是非就多，霍家因此也是內耗最大的一家，家族鬥爭一直很厲害。

　　霍家的女兒不止一個，霍仙姑拿到當家人的地位，經過非常曲折。

　　當時霍老太去世，幾個女兒以及霍老太的幾個妹妹，還有堂姐妹，都盯上了當家的位置。而且這還意昧著家族勢力的重組，所有人都在觀望。

　　為了上位，霍家的人必然得和外界勢力結盟，霍仙姑也不例外。

　　“五爺，我需要你的幫助。”霍仙姑一身幽紫色旗袍，她的手輕撫在紫色的輕紗上，這是他娘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3

　　吳老狗看著霍仙姑豔絕的模樣，不禁有些呆了，但他並未對霍仙姑心生邪念，隨即換上了副招牌的痞笑:“聽說霍大小姐手上的功夫不錯，給狗五織件衣裳吧。”

　　於是，霍仙姑織給了吳老狗那件青衫，留下了那張相片。

　　只是，吳老狗成了霍仙姑心尖子上的人，而他卻有了自己的呆丫頭。

　　那天，霍仙姑紅著眼回了霍家老宅，入門時，霍家小姨衣不蔽體地套著二爺的大衣歸來，失魂落魄的挫敗樣，聰明如霍仙姑已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老九門的男人，從不是好招惹的。

　　“怎麽?沒能爬上二爺的床?”霍仙姑略帶譏誚地挑起了眉，只是眼前的霍家小姨再也沒了平日裡的伶牙俐齒。

　　霍家的當家曾說過，霍家當家做主的是女人，女人有自己的優勢，這是霍家能到今天的原因，只是，女人傷的深啊。

　　“我輸了，我不甘心啊。我可以將一切都給他，他卻從未正眼看過我。他說他的心裡有丫頭，可他真的有心嗎?”霍家小姨咬碎了一口銀牙，作為霍家的女人，她從未如此狼狽，因為她真的把心給了出去，就像霍仙姑。

　　“二妹，我再叫你一聲妹妹，你還記得娘說過的話嗎?霍家的女人不是女人，女人會受傷，霍家的女人不能，所以她到最後都沒讓自己卑微。男人最傷女人，老九門的男人更是沾不得，情傷入骨。”霍仙姑正了正身子，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傷，這話是說給誰的，她已不記得了。

　　吳老狗走的那天是黃道吉日，下了許久的雨也停了，天晴得出奇。應了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天爺就選在這麽一個日子，送走了那個禍害。

　　那天下午，霍仙姑正躺在搖椅上一下一下地搖著，陽光斑斑點點地灑在她的臉頰，人老了，心也軟了，從前的事就像是走馬燈，一閉眼就揮不去，霍仙姑沒有睡，她只是舍不得，舍不得睜開眼就看不見了。

　　“嗷——”不知從哪飛撲過一團肉球， 正將躺在搖椅上的霍仙姑，連搖椅帶人撲在了地板上，驚豔的旗袍被狗爪子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似曾相識的情境，只是這一次的小色狗再沒了人搭救。

　　霍仙姑從狗背上取下一個包裹，裡頭有一件青衫，一封牛皮紙，裡頭裝著一張寫著仙姑親啟的信紙，是吳老狗的筆跡。

　　“仙姑，也算我狗五對不起你了，只是我不能負了那呆丫頭，我走了，她會哭。

　　人家說，到了知天命的時候，就什麽都看得清楚了，我已命不久矣了，但可別笑得太早了，隨信附地宮安全路線圖一張，你娘用命換的，我又下去了趟，做了個摘錄，你可有麻煩了。

　　還有千萬別把小滿哥做成狗肉火鍋了，呆丫頭廚藝沒你好。”

　　眼前的老太太一臉悵然若失的模樣，我不禁有些動容。

　　“我雖壞事做盡，但沒有奪人心頭好的習慣，霍老太太，告辭了。”我起身欲走。

　　“小子，你很聰明。知道嗎?如果你今日就要從我手裡硬搶地宮圖紙，那麽——”霍仙姑從身上的旗袍夾層上取下一個微型遙控器，隨手在數字排列為(3，7)的鍵上按下，門前的某進門院便在一陣巨大爆炸聲中化為灰燼。

　　我有些驚詫，更多的是慶幸，如果我今天沒有那麽一絲惻隱之心的話，我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齊羽小子嗎?”老太太開了口。

　　我點了點頭，面上並無驚色，霍家的勢力不可忽略。

　　“你很像他呢。”出門前，她只在我耳邊扔下這麽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