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嬉笑怒罵皆文章

　　沒人相信，黑瞎子這樣的人也會寫日記。

　　所以吳邪替他整理物品時嚇了一跳，有幾秒鍾的時間動作定格。【誰能告訴我裡面寫了些什麽，黑瞎子打小怪獸日常，奇幻古生物全類型考，還是南瞎北啞二三事?】吳邪當時就是這麽想的，還不合時宜的笑了出來，他的思維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跳脫。

　　其實黑瞎子的家挺大，除了必要家具外的東西卻特別少，吳邪最終隻拿了那本可能派上用場的日記，就貼身揣著趕回醫院。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帶在身上，好像那東西見不得光，違和到他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個天塌下來也會笑嘻嘻，沒話找話自來熟，一度被吳邪懷疑是多動症患者的人，現在摘了墨鏡，規規矩矩的躺在那裡，簡直安靜得嚇人。娘的，沒死就起來說點什麽呀，躺了那麽多天也該休息夠了吧。吳邪有點難過，又有點來氣。你們一個兩個要麽跑進長白山cos野人，要麽近在咫尺卻躺在這裡裝死，不是牛逼二人組嗎，到頭來反而老子才是最皮實的那個。吳邪下意識地縮了縮用圍巾包嚴實的脖子，被割喉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還不由得陣陣反胃。這是家小花在計劃開始時就已經安排好的私人醫院，醫院的地下室就是他們“消失”之後的落腳點。唯一和外界還有聯系的人是胖子，他們幾個吃穿用度全靠胖子每月一次的補給，出門則需要經過從頭到腳完善的偽裝。按醫生的說法，黑瞎子現在的狀態被稱之為PVS，植物人。

　　黑瞎子已經這樣靜靜地躺了三個多月。處於持久植物人狀態中的成年人，大約有50%的機會能在頭部受傷後開始的6個月內有所好轉，一旦半年之後，很少有人能從這種永恆的無意識中蘇醒過來。這個老瞎子都不知道多少歲了，身體狀態早就不是成年人的巔峰期。嘗試過一切可能使黑瞎子恢復意識的方法之後，吳邪和解雨辰開始坐立難安，最後隻得冒險去了黑瞎子家裡，試圖尋找能夠刺激他的東西。還真給吳邪找到一樣，就是現在這本攤在床邊的日記，黑色軟皮，滾著一圈細密的線封。吳邪永遠都忘不了小花見到這本日記時，那種可以算得上猙獰的表情。

　　震驚歸震驚，小花還是翻開這個驚悚程度堪比定時炸彈的玩意兒，開始一本正經的朗讀。吳邪嗓子還沒完全恢復，不能長時間說話，隻好坐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黑瞎子看，好像憑目光療法可以把他看醒一樣。

　　【第三個四十年。精確的時間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在冗長的記憶中，我隻把它粗略的劃分為幾個段落。我隱約覺得，這會是最為有趣的一個段落，因為我見到了一些不同於往常的人。記憶再次清空格盤的張起靈，和老九門回光返照的第三代。】念完開始的一段後他和吳邪對望一眼，神情都不太自然。

　　【和以前的任何時候都不同，這個社會擁有一套嶄新的規則，我想象不出這場殘酷戰局的結局會是什麽，但是毫無疑問的，一切正在走向結束，不光是我能感覺得到，它也能。

　　我在墨脫第一次與吳邪見面時，印象非常深刻。能那樣麻煩啞巴張卻不被啞巴張嫌麻煩的，他絕對是千百年來第一個。這小子又嫩又菜，不知道為什麽吳三省明明很護犢子卻讓他去喂粽子。比起那幫貨真價實的土夫子，我挺喜歡和這小三爺說話，乾這行的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純到冒傻氣兒的主了，竟然為了滿足好奇心而不死不休，

也活該他趟這灘命裡注定的渾水。　　啞巴張還是那副老樣子，一根筋要找回自己的記憶。其實他的記憶大部分只是在找尋記憶而已，真想不通有什麽好找的。這個健忘症連自己的親媽都忘的差不多了，還得背負著張起靈的命運，有點兒慘。我隻好自己慢慢的記著所有的事情。一個記不起，一個不能忘，相比之下我從來不去同情他。

　　蛇沼那趟活的報酬讓我得以停工休整幾個月，這一回折的人太多，老看那些死人我也覺得厭倦。如果可以，我倒想把自己的陽壽零頭給他們分點兒。有些人死的是冤，就像在水裡丟個水漂一樣輕易就沒了，吳邪身手不行，倒是不要命地去救那差點就死透的胖子，連已經死了的阿寧他也想背出屍首去。那時候我才稍微理解為什麽啞巴張會對吳邪不太一樣，看來我得離這吳小三爺遠點，麻煩的人和事我從不多沾。

　　我這人天大的情面都隻算交易不講感情，所以我比啞巴張活得自在。人生在世無非是多活一天就多賺一天，謎底不用誰去追去找，該到事情終結的時候，它自然就是個終結。】小花讀完這裡舒了口氣，道:“第一篇念完了。”

　　吳邪則托著下巴兩眼發直，一時無法回過神來。黑眼鏡的日記讓他重溫起鬼城蛇沼的經歷，如今再去回想，那感覺比拿把最尖銳的小刀在他心尖上細細劃慢慢刻還難以忍受。當時小哥和胖子都在身邊，自己還是個快跑兩步都喘的好奇寶寶，雖然好幾次差點就掛在路上，但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放棄。那個在黑瞎子日記裡首次出場的菜鳥小三爺，後來漸漸也見慣了生死看淡了離合。他不知道的是，原來黑眼鏡那時候就什麽都清楚，卻樂呵呵地遊離於狀況之外。寫日記的人終於沒能“離這吳小三爺遠點”，是他把黑眼鏡拖進了這場要命的局。

　　黑瞎子一動不動的繼續躺著，連一根眼睫毛都不曾不打個顫。解雨辰輕歎一聲仰頭灌掉半壺水，恨不能試試看一腳把他給踹醒。給別人知道他和吳邪守在這給黑瞎子朗讀文章，還是黑瞎子親筆寫的，汪家人會不會捂著肚子就這樣狂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