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見又說了幾句不明不白的話就將我趕出了門,臨走前還讓我問侯爺要幾隻兔子。
這陰沉的天空飄起了小雪,我跑到茶田,正巧看見鋸木頭的侯爺。寒冷的冬天侯爺卻滿頭大汗。
“來了笙子,桌上有茶,冷了喝兩口,東西收到了嗎。”侯爺擦汗問道。
我從懷裡掏出兩本冊子,一黃一藍,侯爺看著怔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天上的雪逐漸變大,飄落的雪點變成了散落的雪花。侯爺擦掉了頭上的落雪,將木頭收拾好拎著茶壺帶我離開了茶田。
回到家,侯爺準備做飯,他在門口蹲著給了我個背身,他說:“以後這書你多看看,我再去學校找找他們不要的書,你腦子精,學啥都好使,你先看著,我去給你熱熱茶水。”侯爺說完拎著茶壺走出門。
我隨意翻了兩下長醫生給的黃皮醫術,剛拿起來,一張白色的紙掉落在桌子上。上面只有“病例單”三個字,但病例單上的內容卻看不到,被一大塊墨汁蓋住。我沒在意,翻了翻就又塞進書裡。
拿起《巫章視記》剛看沒一會兒就感覺雙眼發沉。不知不覺竟閉眼睡著了。
“這孩子又睡著了,他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那就讓他們加把勁吧,他們還能等的了十年麽?”
“十年等不了了,還能再拖個六七年,眨眼一瞬間,也快了。”
“孩子們,都該醒醒了......”
這些奇怪的聲音不停在我耳邊響起,我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侯爺叫醒。
耳邊傳來侯爺的聲音:“笙子,笙子,起來了,你去接下吳憂。外面雪停了我先去會兒茶田,等忙完了給你們做飯。”
我迷迷糊糊從桌上爬起來,看了眼窗外,太陽已經快要落到後山。我穿好衣服帶著圍巾,拿著一隻兔腿邊走邊吃。臨出門看見桌上兩本書,想了想還是塞進衣服裡。
路上的我魂不守舍,什麽時候到學堂的我都不知道。
“孤笙我不想上學,你跟侯爺求求情吧,我啥都會了,真的啥都會了。嗚嗚嗚!”吳憂離老遠跑過來,邊哭邊說。她那樣子一看就是裝哭,無非就是不想上學想跟我上山。
我從兜裡找出張紙給她擦擦淚。回頭看了看雨諶和奧迪,幾人也都沒說話。
我領著吳憂順道往家走。一路上吳憂跟個淚人一樣,死活不願意去。
“你先別哭了,等我回去跟侯爺說說,看看有啥法子沒有。”我搖了搖頭。雖然這樣說,但是我肯定知道侯爺的答案。
我帶吳憂來到茶田,太陽已經落了一半,緋紅如鮮血染了半邊天。
“你倆就別進來了,等會兒收拾收拾就帶你們回去做飯,桌子上倒的有茶,你們先喝兩口。”侯爺的聲音從木頭堆後面傳出來,那嘎吱嘎吱的鋸聲有點像是在鋸骨頭。
吳憂拿起一隻杯子,兩口就把茶喝完,我剛準備拿起另一隻,她搶的比我還快,喝完還衝我拱了兩下鼻子。我也沒說啥,站在旁邊等侯爺出來。
天色見暗侯爺才從木堆後面走出來,將木頭蓋好後侯爺帶著我們回了家。今天的雪好像還沒打算停止,就走幾步路的功夫,雪已一指多深。
吳憂到家依舊哀求侯爺,看著說不過了就恨不得把我拉上,到最後和我想的一樣,吳憂小哭一場,又被侯爺呵斥兩句後乖乖聽話。好像從那時起,沒見相見過幾天的兩人似乎十分熟悉。
吳憂的脾氣也只有侯爺能治得住。 深夜過後迎來黎明,和昨天一樣,侯爺老早把我們倆喊起來。
清晨的風依舊那麽寒冷,送完吳憂我就趕緊跑回家。
形同往日,侯爺在為吳憂的住處準備木材,我也無事,就在家裡看書。侯爺從學校找來幾十本書,只要是他覺得我能看懂的,都塞給我,還給我規定時間看完,他還要提問。那段時間我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書,每天學了多少東西......
冬天過得很快,百姓村的春天是從一場細雨開始的。
吳憂的住處在雨後的三天完工,侯爺那天還請了村裡好多人來吃飯,那時起,村裡的人也基本都認識了吳憂。
入春,山獵人們都準備進山,因為冬前準備的食物基本都已吃完。
年齡最小的我,跟著一群大人們嘻嘻哈哈進出深山,久而久之,我也就和村裡的大叔大哥們混熟,侯爺也敢放我一個人進山。
早起入山,正午下山,給街坊鄰居們送完野味就去巫見那裡學他的祖傳。
春就那麽過去,那年夏天,村裡開了個魚塘,就在山腳下,魚塘用的是山上的水,魚是錢叔從外面帶來的魚,格外鮮美。這個魚塘可好了巫見了,他離近,那麽大個魚塘基本上都歸他打理。而我呢就被他當成苦力,每天下午指定要替他喂魚。
夏天過得更快,並沒有什麽記憶猶新的事情。那年秋天來的也很早,村裡一下子就降了溫,導致那一陣子長醫生的家門口圍滿了人。有活就少不了我,自然忙了一個秋天,也學了不少。
冬天就數村口的年席最熱鬧,那天魁老還特意開了一大木桶花釀,那天晚上整個村子都沉浸在酒香之中。
那年往後好像日子就跟規劃好的一樣,晨起送完吳憂入山,到中午去巫見那裡學習,下午就在村子裡四處閑逛,到了要放學的點就在學堂門口等待他們。平平無奇的日子就像一道黎明的光,結束它的是七年後夢中的黃昏。
雜亂的記憶中,那隻絕美的人面狐好像消失了。
那是一年冬季,寒冷的深夜讓人瑟瑟發抖。
那晚我被門外的敲門聲驚醒,她衣著單薄出現在我的門口。
她身上不知為何多了好幾處傷口,看著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她對我說:“可能我要食言了,我已經等不到你來找我的那天了,如果我們不能見面,就讓它來陪著你度過後半生吧。”
看著她從臉頰滑落的淚滴,我心中竟有一絲難過的感覺。
我幫她擦去淚水,問她:“我是不是虧欠了你什麽?”
她沒有說話,身體竟變得有些虛幻,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卻隻觸碰到了她冰冷如雪的臉頰。從那時我似乎多了些什麽,有些夜晚會想起一道模糊的身影,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