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們王上的血食來了。”
山腰濃霧之中,白袍人影負手立於青石之上,其聲尖細如鈍刀割鐵。
丈許青石之下,凶獸環伺、妖氣衝霄!
水桶粗細的金黃巨蟒長達數丈、渾身黑毛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巨熊聳立如牆、枯瘦灰猴雙目猩紅,爪閃寒芒。
“有……雷音?”
語出巨蟒之口!
那灰猴巨熊像是能聽懂般,紛紛將猩紅暴戾的目光鎖定在白袍身上。
若是常人在此,必驚得魂飛天外。
大炎《萬妖志》開篇有語,獸吐人言,為妖,未顯人相,是為蠻妖!
蠻妖者,非雷音武人不可擋!
而此地,足有三頭!
“沒有”,白袍人影兜帽罩頭,看不清具體面容,只聽他尖笑一聲,道:
“青蓮大人與你們王上商議好了,此次來的,最高修為僅是九牛二虎境的武人而已。
對三位來說,與螻蟻無異。
嘿嘿,血食送到,我便先告辭了!”
話音未落,白袍人影雙足疾點,幾個縱躍便消失在白霧之中。
……
吳諱一行人爬到山腰。
因山路多怪石,最前方騎馬而行的王雲、肖元義、杜烈三人老早便翻身下馬,牽馬步行。
穿出密林,隊伍前方數人視野陡然開闊。
已近深秋,百木枯黃。
眼前這片空地卻是綠意盎然,溪水汩汩流過。
這便是鷹嘴崖。
乍一看是片密林環繞的空地。
可若是往西複行百步,便能看到這彎山澗穿過密林、砸落百丈山崖的恢弘景象。
站在山腳看來,這山崖形如鷹嘴,鷹嘴崖因此得名。
王雲駐足回首,朝先後鑽出密林的眾人看去,只見眾人滿面風霜,目露疲憊之色。
即便皆是武人,血氣超凡。
連日趕路下來,也難免心神疲倦。
“在此小憩片刻”,對眾人說完,王雲拍了拍棗紅大馬的脖子,讓它自行啃草。
肖元義、杜烈二人則是各自牽馬散開,與王雲成犄角之勢,護衛木牛隊伍。
雖說此次任務到現在已算是完成了大半,可這二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會粗心大意
將木牛車盡數趕至空地,眾人席地而坐,有人高舉水袋喝水,有人默默咀嚼乾糧。
西面,吳諱五人圍坐木牛車前。
屁股剛剛沾地,一路與杜九兒打得火熱的石飛雁忽然指天道:
“九兒妹妹!
我石飛雁在此立誓,不管妖邪人禍、山崩洪滔,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如違此誓,天地共誅之!”
杜九兒一張白皙俏臉肉眼可見的紅了,掃了幾人一眼,不等眾人反應,便悶頭跑向威遠鏢局四人圍成的小圈子。
周熊狠狠打了個冷顫,“淦!你他娘的有病是吧!真惡心!”
吳諱忽然汗毛倒豎!
卻並非因為石飛雁的誓言。
比這惡心數倍的他都聽過,怎會被這種小場面整的汗毛倒豎?
心中惴惴,吳諱舉目四顧,暗中感應數息後才悚然明悟。
這豈不正是那日初見屠星漢時,被他的武道氣勢激出生理反應的那種感覺?
只不過此時這種感覺,比之當日強盛了起碼十倍!
真要舉例說來,便是一種餓虎當面、即將大難臨頭的心悸壓抑!
緊接著,空氣中陡然傳來一股難聞至極的腥甜臭味。
吳諱哪裡還敢耽擱?
當即狠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趁眾人呆愣之際就地一滾,扯出黑袍頭套就往身上套。
出什麽事?
管他是什麽事!
不對勁就是要命的事!
生死危機之下,吳諱一罩一戴之間竟隻用了兩息不到!
吳諱翻滾的同一時間,王雲肖元義杜烈三人猛然站起,無一例外,面目陰沉。
“有情況!”
“戒備!!”
王雲肖元義一前一後暴喝出聲。
腥甜環繞,吳諱生怕有人下毒,瞬間便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東、南、北三面密林之中樹倒木搖,蛇嘶熊吼,攝人心魄!
吳諱手足冰涼,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東面林中、那粗如水桶的金黃巨蟒了!
豎瞳冰冷、利齒如勾、涎液粘稠。
“妖!蠻妖!大家快逃!”
靠近東面的杜烈放聲嘶吼,話音未落,便一把抄起杜九兒,奪路奔逃。
他武道修為深厚,反應能力委實不慢,腳下泥石翻飛、一步一丈。
只是還不等他第二步落地。
同樣來自威遠鏢局的余下三人哼都未曾哼一聲,直接倒飛數十丈,撞斷數顆大樹後才停下。
落地後盡皆胸膛塌陷,口鼻噴血,不知死活。
余下一人,在杜烈第二步落下的時候,被蛇尾卷著,化身黑線朝杜烈砸來!
直到這時,初見蠻妖的吳諱才在生死危機下清醒過來,腦中念如電閃。
左邊王雲肖元義合力阻擋黑熊,血氣如焰,刀劍翻飛。
右邊在人群中閃動的灰芒恍如死神鐮刀,觸之即倒!
鷹嘴崖,身後是百丈懸崖!
崖下有水,是生路!
“你看你媽!快跑啊!”
吳諱雙足刹那間入土數寸,單手抓住離他最近的周熊肩膀,三萬斤的巨力瞬息湧出,瘋了一般將周熊朝身後甩去。
此情此景,誰還在乎場中忽然多了個黑衣貓頭人?
周熊撞斷數根梧桐,疼痛讓他慘呼著跌落懸崖。
右側索命灰芒飛速臨近,吳諱再顧不得多管其他,扔飛周熊後索性背對鷹嘴崖,屈膝運力就要蹬地倒飛。
卻見正前方杜烈單手燃著金焰,嘶吼著將劍指點在巨蟒顱頂。
正是杜氏絕學,純陽指!
巨蟒吃痛,嘶吼不絕。
杜烈一指點出的同時,扭著頭看向身後。
“接著她!”
不知是在對誰說。
在已經梨花帶雨的杜九兒看來,二叔是在將她扔向……石飛雁!
西面,那本是她所在的小組方向。
耳畔風聲呼嘯,那人雖面目慘白、兩腿發抖,卻仍站在原地。
他應該會……接住我的吧?
不是剛發誓說,無論妖邪人禍,只要有他在,都不會讓我受到半點傷害嗎?
“啊!”
無頭蒼蠅般胡亂跑動的鍾恆被灰芒臨身,滾燙鮮血濺在石飛雁臉上。
前方倩影飛來,石飛雁帶著哭腔大叫一聲,爆發出如柱氣血, 接住杜九兒。
然後……全力將她扔向飛速靠近的索命灰芒!
自己則是連滾帶爬,借著一扔之力轉身就跑。
直覺告訴他,身後,沒有那種恐怖氣息……
杜九兒猛地一窒。
她看清了,那灰芒,是一隻尖嘴利齒的紅眼猴子。
也看清了,比索命怪猴還恐怖的,甜言蜜語。
“你哪怕不接我,我也不會怪你,因為我本就早已心有所屬。
可你為什麽,要將我扔向死亡呢?
是為了拖慢它殺人的速度,好為你爭取逃命時間嗎?
原來死亡逼近時,時間會變得這般慢啊。
對不起二叔,枉費你拚命將我救出蛇口。
對不起了師弟,我不能保護你了……”
“屏息閉眼!”
低沉喝聲與一股向後的恐怖拉力同時傳來。
杜九兒身體後倒時,一道黑衣人影從她右側狂衝而出。
針腳凌亂的貓耳朵倒映在杜九兒眼中。
某一刻他遮住了九天紅日,周身顯得光芒萬丈。
“嘭”
“轟!”
紅白粉末炸散開來。
那人舉拳迎猴爪,卻是如遭雷擊、一觸即分,狂噴而出的鮮血甚至衝破了他面罩的封鎖,化作血霧炸散。
巨響震耳欲聾,環形氣浪如利刃般清空了方圓十數丈內的草木。
黑衣人以比來時還快的速度倒飛而出,甚至還來不及松開被他抓住胳膊的杜九兒。
殷紅鮮血濺落在如火般豔麗的紅裙上,顯得更加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