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周熊前來,吳諱與之同行。
一日煉血,匆匆而過。
又一日,清晨。
“老吳!我如柱了!”
算好時間等在門口的吳諱微微一愣。
相距十數丈,滿臉興奮的周熊就在高聲報喜。
“一年零三個月!
舉了一年零三個月的石頭!
他娘的,終於如柱了!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老吳!
昨兒我左右睡不著,也學你一樣收著肚子吸氣,結果這一憋就如柱了!
哈哈,這下看聶志遠那家夥還有什麽臉當老四!”
聶志遠,一個在大院中存在感極低的人。
與周熊一般,都處在掌握了第一重拳架熬練血氣的階段。
去歲年末武考險勝周熊一招,故此排名第四。
“……
我家老爺子高興壞了,直接給我甩了五兩銀子。
先說好啊,今日練完拳不許回家,咱兩必須整一杯!”
周熊喜形於色,大嘴不停,劈裡啪啦一頓說。
吳諱也罕見的沒有嫌他煩,面帶微笑道了聲“恭喜”。
他可是注定要入境的人,羨慕嫉妒什麽的當然不可能,這聲恭喜也是發自內心。
吳諱也沒想到周熊運氣這麽好,他昨日僅是在回家途中隨意提了一嘴,未曾想竟成了周熊突破的契機。
隨即轉念一想,周熊早已掌握了撼山拳第一重拳架,熬練血氣也已一年有余,勉強達到了透體而出的標準。
即便沒有他的提點,想來近期也該突破了……
二人一路同行,周熊走得那叫一個神采飛揚,嘴裡大聲吐露著各種憧憬,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入境了,引得行人紛紛矚目。
吳諱一如往日做著他的忠實聽眾。
初時還不時附和兩句,後面卻是有些膩了,畢竟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
忽然,吳諱神情一動,想到了某種可能。
“老周啊,你這下一躍成了咱大院裡的四號人物了,也有了外出接活的資格,沒有考慮去賺點外快嗎?”
“外快?”
周熊一愣,右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腰間,那裡躺著周老爺子給他甩的五兩碎銀。
“沒有”,搖了搖頭,周熊接道:
“我不缺錢,外出接活雖無甚危險,可凡是都有個萬一。
不說我家老爺子不讓,我自己也怕遇到個萬一。
官府的活計還好說,有我老舅罩著,出不了什麽事。
可那威遠鏢局和三大家族發的活,大都是要穿過落鳳山的。
雖說三年前郡城清剿妖患,已經把落鳳山洗了兩遍,可保不準還有漏網之魚呢?
這誰能說得清?
哪怕是最弱的蠻妖,都能生撕了九牛二虎境的煉體武人,需得頂尖雷音才能勉強擋住。
還是在縣城安全些。
我老舅可是把路都給我鋪好了,只等我更進一步,達到九牛二虎之境,就能直接去衙門當差了。
犯不著為了幾兩外快拋頭露面。
反正我周熊此生是無望入境了,不說我的根骨悟性只是中上。
單是那入境所需的補血大藥,估計就得散盡我家三代積攢的家財才能買全。
不值當、很不值當。
我也不賭那萬中無一的入境機會了。
進了衙門,再娶房媳婦兒,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
周熊眸光明亮。
吳諱張了張嘴,久久無言。
‘我不缺錢’,這話可以說是很扎心了。
若非吳諱知道周熊的脾氣,絕對會以為他是在故意凡爾賽。
沉思少頃,吳諱掐滅了心中想借周熊拿到拳院接活憑證的念頭。
“罷了罷了,忙是小忙,接活憑證他又不用,讓他幫忙開了給我,於他來說也沒什麽損失。
可我,還是不喜歡虧欠別人。
朋友相交,若是摻雜利用,可就變了味了……”
吳諱長歎一聲,繼續聽周熊不知疲倦的嘰裡呱啦,朝拳院方向走去。
方才念頭一起,他難以自控出言試探,是因為外城疫病橫行,大有蔓延南城的趨勢。
他獨身一人還好說,可家中老幼怎麽辦?
現在有了能力,再不想辦法賺點錢改善生活,他努力練武的意義是什麽?
已經入院快四個月了,眼瞅著就該交下一年的學費了。
老爺子再怎麽省,一個教書先生,哪裡能省出二十兩銀子來?
血氣如柱他倒是快了。
可相較於撼山拳院中的其他學徒動輒三年起步的速度來說。
他一個才入院四個月不到的中下根骨,憑什麽就血氣如柱了?
這事要是暴露,屠星漢不得關起門來把他切成片!
此間種種,令吳諱愁上眉梢。
“老吳你,缺多少錢?”
拳院紅牆遙遙在望。
周熊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讓吳諱愣住的同時,也停下了腳步。
本是走在吳諱右側的周熊跨步站到他身前三尺之外。
十六歲就達到一米八的高大身軀擋住東升旭日,投下大片陰影。
其目光灼灼,好似要將吳諱看穿。
“是急缺來年的學費嗎?
看你這悶悶不樂的鳥樣。
行了別愁了,不就是二十兩銀子嗎,我給你解決!
你如柱了多接點活還我就成。”
周熊說著還大喇喇的拍了拍吳諱肩頭。
他雖口無遮攔、喜歡凡爾賽別人而不自知,但他不傻。
他聽出了吳諱的言外之意,知道他缺錢,卻只聽出了一部分。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學拳才四個月不到的人,已經在考慮接活了呢?
二十兩銀子,放在大炎任何一州,都是足夠普通人家保持三年小康生活的天文數字。
即便家中是在內城黃金地段開客棧的,這筆錢對周熊來說,也算得上傷筋動骨了。
“你在說什麽?我啥時候給你說我缺錢了?”
吳諱狡辯著,心中卻有感動流淌。
無論在哪個世界,能有一個危急關頭慷慨相助的朋友,絕對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不過,心意他領了,缺的銀錢,他還是決定自己想辦法。
“跟我你還裝?
你這就沒意思了啊老吳。
我都看出來了。”
吳諱搖頭。
“真沒裝,我才學了四個月呢,交學費還早,到時候再說。”
好一番分說,周熊才將信將疑的放過吳諱,並留下一句“只要你開金口,我就給你送來”。
之後一進拳院,吳諱就見識了什麽叫頂級凡爾賽。
剛剛跨過門檻,周熊就屏息凝神爆出了赤紅血氣,丈許血柱衝霄而起,引得眾學徒驚呼連連。
即便他們也知道周熊喜炫耀的脾氣,此時也不吝驚歎羨慕之言。
“周熊如柱了!”
“好家夥,當真是好家夥!”
“叫什麽周熊,以後得叫四師兄了……”
站在周熊身旁的吳諱腳趾緊扣,隻呆愣了數息,便趁眾人注意都在周熊身上,快步行至鍋前。
隨後余光一掃,發現屠星漢也站在內堂床前注視周熊,神情平靜,無驚無喜,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