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足夠兩人合抱的枯樹之中。
戚玄整個人毫無生息,宛如被人封在樹乾中的枯屍一般。
心跳被血氣修為壓至最低,幾近於無。
他沒有猜錯,哪怕他的修為要比軍士強出一線,他也非軍士之對手!
所以驚覺長刀鏽蝕後,他沒有再嘗試拔刀,而是虛晃一槍, 覓機逃了。
那軍士久尋不到,明顯陷入了暴怒之中。
下一瞬他猛然回頭,緊緊盯著數十丈外的地面。
那裡枯葉隆起,明顯與其他地方不一樣。
軍士略一感應,面上浮現出一抹殘忍獰笑。
樹乾中,戚玄心中湧出一股無奈。
他此前為甩開軍士, 用遁法傷了己身,原本是靈竅中境的修為,而今已是跌落到與軍士相當。
也正因如此,他能避過軍士的武道感應。
可女童不能!
那枯葉堆中,赫然正是之前兩人打鬥時,不知逃去了哪裡的女童!
是命?還是運?
又或是單純的巧合?
戚玄不知道,這巧合令他無奈,但細細想來,又在情理之中。
一個沒有血氣修為的女童,又能跑出多遠,跑去哪裡呢?
“嘭!”
樹乾炸開,受戚玄控制,無數碎屑如長了眼一般,紛紛向軍士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戚玄整個人化身黑線,直接一把抓出枯葉中的女童,飛速逃竄。
身後怒吼震天,本就飽受暗傷饑餓折磨的戚玄身上再度傳出道道梵音。
他再一次用出了不惜自損根基的家傳遁法,終是甩掉了修為低於他的軍士。
天亮了。
一處不知是哪裡的河邊。
河水不急,卻如死水一般, 莫說魚蝦,便是連最為常見的水草也看不到。
很明顯,這裡也曾遭受過邪靈光顧。
右臂傷口被包扎過的女童不再懼怕戚玄。
也沒有再次逃跑。
時不時看向戚玄懷中,那裡有一塊被人踩過的餅。
戚玄沒有管她。
相遇至今,二人從未說過一句話。
雷聲轟隆。
看天色,似乎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今年秋季第一場雨。
戚玄爬到高出環顧四方,決定去數裡外依稀可見的破廟避避雨。
女童仍舊沒有跑,戚玄也未曾趕她,只是在女童想伸手拉他時,他不著痕跡的躲開了。
一大一小來到破廟之中。
剛一踏入破廟,此前零星散落的雨點便密集起來,越來越大。
不知是供誰的破廟很大,盡管有大半院牆殘破坍塌,仍有不小的地方能夠避雨。
戚玄自顧行至一角,緊了緊身上多處破洞的、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衫,抱著刀,合上了眼。
他太累了。
女童轉了一圈,並未走遠,而是又來到戚玄身旁靠牆坐下。
她看向戚玄腰間, 那裡,掛著已經化為枯骨的娘親,親手給她縫製的玩偶。
這玩偶對她來說,重要至極。
可在忍受不住腹中饑餓,偷拿了戚玄的餅後。
她想起娘親曾對她說過,人不能偷盜,更不能平白無故私拿他人財物。
想要什麽,需要用錢去買。
若是沒有銀錢,便要用等價之物去換。
能延續生命的餅,與玩偶等價?
在女童看來,是的,甚至她覺得,她的玩偶還要珍貴許多......
戚玄越睡越沉。
許是傷勢太重,許是饑餓,總之,他完全沒有蘇醒過來的意思。
女孩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還很餓,事實上從娘親倒下之後,她就從未感受過飽腹是種什麽感覺,她也知道戚玄懷中還有被人踩過的餅。
但她,沒有東西去換了。
右臂傷口浸了雨水,也已經痛了很久了。
女童站起身來,想試試看能不能在破廟子中找到一兩隻未被別人抓走的老鼠。
生靈皆隕,即便有老鼠幸存,老鼠吃什麽延續生命?
女童不知道,她甚至從未想過,只知道老鼠能吃,運氣好的話,她也能抓到。
一番搜尋無果,女童的目光忽然看向了殘破不堪的神像。
準確的說,是看向神像之後。
天遠未黑,座台之後隨意掛著幾縷布滿灰塵的紅布條,黑黢黢、陰森森,有冷風灌出,仿佛能吞噬一切。
女童隻猶豫的半息不到的時間,便壯起膽子朝破爛神像走去。
經驗告訴她,如果廟中有老鼠,一定會在那黑黢黢的神像後方。
避過途中的漏雨之地。
女童來到了神像一側。
正要彎腰翻找,仿佛被人點中穴竅一般,女童猛然頓住!
她神色驚恐,兩手死死捂著口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順著女童視線,一塊被人釘在一起、不知用來做什麽的木板斜斜靠在神像後方。
由木板撐起的逼仄空間中,布滿了枯黃雜草和破爛草席。
除此之外,那血跡斑駁、散落各處的同類肢體,便是女童驚恐的源頭!
就在女童緩過猛然發現的驚懼、準備退回戚玄身旁的下一瞬。
那殘肢之中,一雙明明是人,卻猩紅如獸,滿布血絲的眼睛,陡然睜開,瞪著女童!
“嘩啦!”
被人撕咬過的手腳亂飛!
女童驚叫一聲,拔腿就跑。
她哪裡還不知道,那黑黢黢的去處,沒有老鼠,有的,是一個沒了半邊耳朵、隻穿一條棕色皮褲的凶人!
那人頭髮極短,雙目猩紅。
發現女童的下一瞬,他臉上就攀上了一抹與軍士一般無二的興奮笑容。
一步、兩步,男人提著趙國官府的製式樸刀,像是剛從冬眠中蘇醒的野熊在恢復行動能力一般,走得很慢。
可那沉悶至極的腳步聲,卻仿佛踏在女童心尖一般,讓她的踉蹌奔跑中的身體開始發抖。
男人的目光在越過女童,在骨瘦如柴、面容蒼老的戚玄身上一掃而過。
他看出戚玄未死,只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都是靈竅,他此時雖饑餓難忍,血氣卻無比充盈,所以,他並不怕戚玄。
打得過,那便多吃些。
打不過,大不了分他一些。
沒什麽好怕的。
“醒醒!醒醒!”
女童眼底含淚,身後的沉悶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無比害怕。
可這一次,她並未如之前那般,拋下戚玄獨自逃走。
腳步聲忽然停了。
心中充塞著恐懼的女童緩緩扭頭,看到了高高舉刀的高大男人。
‘唰!’
沒有猶豫,男人揮刀便砍,且將昏睡中的戚玄也囊括其中。
“當!”
鏽跡斑斑的刀鞘架住了男人勢大力沉的一刀。
刀鋒三寸之外,女童口眼皆張,面上的恐懼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驚喜取代。